《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34、周墨

　　李天和又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你们的饭食，都是谁送的？”
　　这个问题的本质，其实是在问此地除了那魔修之外，是否还有别的魔修。
　　“都是凭空出现的。”吴元熙说。
　　他们当然懂李天和这句话的用意，因为最开始他们也是这么想的，然后现实让人失望。
　　李天和大约猜到，这哥俩可能也就知道这么多了，便不再多问，而是起身，观察起来。
　　此刻他也许是狱中唯一一个修为俱在，毫无受损的修士。
　　这牢房十分严实，出口只有一间门，门上有一个小窗，门所在的那面墙靠右边的高处，有一扇长条形的窗。
　　一切几乎全部被挡住了，也看不着外面是什么情况。
　　小小牢房自然拦不住这样一位高阶修士，只是李天和暂时信不过房里的另外两人。
　　“真人，别看了，我们蹲这好久了，能出去早想法子出去了。”
　　由于李天和方才的话，吴元熙先入为主地也认为李天和身中移气之法。
　　“是啊，您先前受伤昏过去，不如坐下来休息会。”周彦也表示赞同。
　　李天和暂时压下心头的越狱计划，转头找了块空地坐了下来。
　　眼下还需要一些消息。
　　李天和故作放松，随意地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说到这吴元熙话就多了，他开始喋喋不休地念叨：“燕子，啊，就是周彦，是我在一个流沙里救的。”
　　周彦听到此也有些不好意思，说：“元熙是好人，不顾危险把我救了。”
　　“你们都是一个人进秘境的？”李天和莞尔一笑，问道。
　　“我是一个人，散修，没朋友。”
　　“我呢，本来跟一个朋友一起进来的，结果一进秘境就失散了，到现在都没联系上那崽子。”
　　李天和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两位，我想休息会，不好意思。”
　　“好，您睡吧！”二人异口同声，表情也是十分正常，李天和也看不太出来什么。
　　他找了个隐蔽的角落，侧躺在墙边，静静地闭上双眼，思索着如何能够与赵修璟取得联系。
　　直到许久之后，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惆怅叹息时，不经意间，他突然觉得腰间有些发烫。伸手一摸，是从小挂在身上，如今存在感几乎为零，几乎已经被遗忘的玉佩。
　　他心中不禁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但很快就想明白了，这是百花谷山下的酒楼里，他扔给赵修璟暂存的玉佩一对中的另一个。
　　只是没想到如今居然派上用场了。
　　但李天和保持着高度警觉，没有做出大动作。
　　等到身后的两人已经进入深夜的梦乡，发出鼾声时，他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握在手中。
　　此时，玉佩已经变得微凉。
　　李天和不信邪，把玉佩握在手中把玩研究，经过一段时间的握持，玉佩终于开始发热。
　　但也只是发热，没有其他反应。
　　寂静的夜晚，玉佩中突然传来一道呼吸声，那绝对不是错觉。
　　李天和随手引一道真气将那边睡着之人裹住，才压低声音问道：“你是？”
　　“是我。”赵修璟幽远地声音从玉佩中传来。
　　李天和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你在哪？”
　　“我也不清楚，好像在一个地下室里。”
　　“我去找你。”
　　“别来，我看到他了。”赵修璟语气低沉。
　　“谁？”
　　“周墨。”
　　“你们打了一架？”李天和微微眯起眼睛。
　　“没有，他还不知道我的存在。”
　　“所以，你在躲他？”李天和松了一口气。
　　“是，所以，别来。”
　　“好，我知道了，注意安全。”
　　“嗯。就这样。”
　　呼吸声倏而消失，最后一句话也显得格外着急。
　　李天和叹口气，赵修璟的情况绝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只是眼下确实不适合去找人。

　　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语气柔婉，却如海水浸没全身，让人感到刺骨发凉。
　　“他也在，对吗？”
　　李天和的呼吸都快要停了，他没敢转头，没敢回答。
　　“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们还在一块，我真是有些羡慕。”
　　羡慕二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好像声音的主人想说不是‘羡慕’，而是‘嫉恨’。
　　李天和心中已经了然来者何人。
　　“周烨？”
　　身后的人轻声一笑，说：“能被您记住我的名字，是我的荣幸。”
　　李天和保持淡定，默默转了个身。
　　眼前这人却有些让人出乎意料，他长得有些矮，眉眼也是十分普通。
　　“周彦？”
　　李天和虽这么喊，但也明白，这诡谲的表情，不会是周彦能做得出来的。
　　“你到底是谁？”
　　李天和表情全无，显得十分冷漠。
　　周彦的眼中充满着浓烈的情绪，缓而柔地说道：“好久不见，天和。”
　　一句话就奠定了这人的身份。
　　“你入魔了？”李天和语气冰冷。
　　眼前这人只是嘴角上扬，相当愉悦地说：“曾经有一个人曾对我说‘他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人’，那句话如同梦魇，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每天夜里我都在想，你就是天上的神仙，是月宫的仙子，更是站在永恒命运终点的命定之人......”
　　李天和打了个寒颤，这话在信中读读也就算了，由本人对着他念，实在是有些让人受不了。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后来传着传着，他就变成预言之人了
　　就这样，周烨愣是说的李天和都听麻木了，才终于说完了。
　　“天和，最终，我找到了能与你站在一起的方法。”
　　李天和用脚指头，都能猜到这个方法是什么。
　　他没有多问，只是沉默。
　　周烨也不在意，只是微微笑着说：“许久不见，我倒是有些想念赵先生，今天先这样，我走了，之后再来看你。”
　　在没有等到任何回应的情况下，周彦突然向后倒去，李天和迅速伸手接住他。
　　如今看来，周彦大概率只是一具傀儡罢了。
　　惊讶之余，李天和注意到吴元熙没有醒来，显然那位魔修对他也下了手脚。
　　将周彦放平到原来的位置，李天和深吸一口气，转身把门打开，走了出去。
　　他并没有急着去找赵修璟，凭借他的能力，只要躲藏起来，恐怕没人能轻易抓到他。眼下最重要的是获取消息和情报。

　　此时另一头。
　　赵修璟也并不轻松。
　　他身上有些轻微的伤势，但并不严重。
　　此刻他身处的地方充满了死人的尸体，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恶臭，但却是一个难得的良好藏身之所。
　　跳下隧道之后，李天和凭空消失，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四处寻找，幸运的是，虽然地下通道纵横交错，地形复杂，但除了那个魔修之外，没有其他人。
　　然而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地下俨然成为一个小迷宫，周烨发现不了他，赵修璟也发现不了李天和。
　　转了半天，也只找到这个鬼地方。
　　赵修璟不知道李天和那边发生了什么，只能暂且先自保。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外传来有规律的脚步声，赵修璟隐去身形，从另一个出口闪出去，七拐八弯的，走了许久，不知又走到了哪里。
　　这附近倒是有许多小房间。
　　听到淅淅沥沥的脚步声，赵修璟心中暗骂，身体倏地躲进了靠左侧的一间房。
　　脚步声的主人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渐行渐远。他稍稍松了口气，开始环顾四周。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在那里，竟然是一个非常瘦弱的人。他的衣服破烂不堪，全身被绳索交叉绑缚呈大字型，黑发干枯地垂在脸前，无法辨认其容貌。
　　细看周围，各种刑具应有尽有，看样子这里曾经是施行严刑拷打的地方。
　　赵修璟稳定情绪，悄然靠近，那人仿佛昏迷过去一般毫无动静。
　　走近时，才能从干枯的发缝之中，依稀看见这人的脸。
　　尽管面容凹陷、嘴唇发青，难以辨认，但仍能勉强看出此人在受刑之前应该很好看。
　　而且，他似乎有点眼熟。
　　赵修璟手中有李天和给的丹药，虽然无法救命，但可以让人暂时缓解痛苦。
　　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取出丹药，用真气打开那人紧闭的嘴唇，将丹药送入他的口中。
　　过了一段时间，那人轻咳了几声，缓缓地睁开眼睛，微微愣住，失神地凝视着赵修璟。
　　人们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赵修璟绝不会认错，这双即使黯淡的黑色眼眸中仍然存在温润的光的眼睛。
　　这是，天和？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腾至脑海，赵修璟感到全身僵硬。
　　但很快，他冷静了下来，这人身上的衣服虽已不成样子，但眼睛没问题的都能看出是曾经是黑色的衣服，他神情呆愣，好像只是一个无法动弹的木偶。
　　而且，就在不久前，他刚刚与李天和对话，听起来还很安全，不可能这么快就受伤到这个地步。
　　“你是谁？”赵修璟低声问道。
　　那人只是就这么看着赵修璟，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赵修璟彻底松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寒意阵阵。
　　看到这他还能想不明白吗。
　　大衍境城主周墨，看来就是曾经的周烨。
　　这名字如今看来也是有深意的。
　　"烨"字通常象征着光辉灿烂，而现在只剩下无尽黑暗。
　　这周墨，每天对着顶着李天和脸的傀儡，严刑拷打，这是否有点太变态了。
　　更可怕的是，周墨此时也许已经接触到李天和了，这么一个变态，他简直难以想象。
　　必须快点找到天和。
　　思及此，赵修璟转身，准备离开此房间。
　　常人都说，静幽真人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无声无息的如同魔修一般。
　　但真正的高阶魔修通常都是嚣张跋扈，声势浩大，而那些会隐藏身形的才真真是少数。
　　赵修璟轻轻打开门后，眼前出现的好整以待，嘴唇微微扬起，镇定自若的魔修，正是这少数之一。
　　“赵先生，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周墨的长相没变化，依旧端正温和，正气凛然，只是看起来比从前多了一分笑意。
　　看着正派无比，却是害人无数的魔修，真是讽刺。
　　“你到底想做什么？”赵修璟目光微微向后一撇，眼神冰冷，仿佛看着都能将人冻成冰块。
　　“你见到小和了？”周墨还是笑着，眼眸中闪过一丝阴冷。
　　“你管这个傀儡叫小和？”赵修璟语气低沉，杀意已经隐隐冒出。
　　“怎么样？那傀儡，眼睛像吗？”
　　“你就如此对他？”
　　“不过是一具傀儡而已，打就打了，又如何呢？”周墨挑眉道。
　　“......”
　　“赵先生，您好像与当年有所不同了。”周墨上下打量，后表情不变，继续说：“别这样，我并不想跟您动手，毕竟伤了您，天和会难过的。”
　　“虽说我十分羡慕...”周墨语气一顿，随后说，“这些年您与他的相伴，要知道您拥有了多久，我就失去了多久。”
　　赵修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杀意，冷静地说：“你不配。”
　　“现在的我并不这么认为，作为朋友，您的关心就到这一步吧，早些离开，注意安全。”周墨的确对赵修璟没有杀心，说完就想转身离开。
　　赵修璟站定，轻声却坚定地说：“我会带他走。”
　　这话再次唤起当年周墨心头的怀疑，他转回身子，如同审视一般地打量起面前这人。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这句话同理，面对情敌时敌视杀意的眼神也是藏不住的。
　　周墨突然发自内心地觉得很好笑，他也没有忍，自然地笑出声。
　　不是那种反派式的‘哈哈哈哈’，像是真的被什么笑话给逗乐了一样。
　　“你笑什么？”赵修璟皱起眉头，深切的感受到这人精神可能真的不太正常。
　　周墨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听到赵修璟的问题，只得擦擦眼泪，喃喃地说：“天和想必一辈子也不会猜到，陪伴在身边三百年的最亲近的赵大哥，会产生这种心思，这难道不好笑吗？”
　　周墨先前偷听过赵李二人交谈，自然看得出李天和没有其他心思。
　　那么赵修璟恐怕也只能是单向的罢了，看来所谓常伴在身，也不过如此了。
　　想到此，周墨的心情也变得相当的好
　　“感谢多年来，您替我护着天和。”

　　口意，变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