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131、番外：奉天府 1

　　过了冬至，这天气也冷了不少，虽说没有华西府那般大雪纷飞，寒意刺骨，但平日说话时，张嘴间全是热气腾腾，那树上也落了不少寒霜，清晨的露水压在枝头，这屋里烧着炭火，李天和也生了懒意，成日待在屋里，也不出门。
　　这段时日清闲得很，崇云仙尊出关，坐镇谷中，江小谷主也歇了起来，层层关系之下，就更没人来扰了这位少谷主的安逸，那不接外客的牌子在清心山上挂了快一年，旁人也识趣，不来打扰，只是偶尔接点私活，帮几位朋友瞧瞧。

　　李天和也算个软骨头，整日里揣着个暖炉，半佝偻着腰背，不是躺在软榻之上，便是半卧在床铺之上，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倒是自在。
　　平日里对外温和有礼的人全然失了心气，贪图安逸，这本身没什么，这么多年来，作为百花谷少谷主，清心山的地主，作威作福惯了，谁来也管不了他，但偏生，今年清心山多了一主人，那主人不想惯着了。
　　赵修璟常年冷淡，这些年来更是不再与外人来往，早就是收着心，近日来倒是好些了，只是李天和这熟悉的，全然不掩着的懒劲儿，莫名地激起了他数百年前骨子里的‘大哥心理’。
　　当然如今他有心也无力管了。

　　某日一大早，二人相抵而眠，窗外清早的冽阳投入屋内，赵修璟先醒了，看了看怀中沉静的面庞，垂眸落下一个轻吻，昨日闹得晚，李天和惯性地搂了搂面前人的脖颈，口中却是低语着“别吵”。
　　赵修璟稳着性子，浅浅按着那不安分往怀中钻的脑袋，清脆的声音低低道：“今日陪我出去？”
　　李天和整张脸埋在那人怀中，说话的声音十分不清晰，似乎小声嘟囔着，模糊不清，赵修璟借着胸前的微颤，与非常好的耳力，这才听清了两个字。
　　“不去。”

　　赵修璟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下巴轻轻靠在那脑袋上，轻声问：“为何？”
　　李天和没有反应，似乎又沉沉睡去，等不来回应，赵修璟心中略感到一丝不被重视，生了些不忿，趁着人睡着了，大着胆子伸手把人拉开，看了看皱着眉头的不满的眉眼，这才伸手揉了揉他还有些红的唇，低头又咬了上去。
　　李天和不是那山间养的呆呆的小白兔，憋的气总算睁了眼，搂着人，呼吸急促地回吻回去，赵修璟得了反应，右手撑着，双腿曲起，整个人抬起了身子，全然是倾身压着。

　　一吻毕，李天和是彻底清醒了，轻喘着扶着身上人的胸前，温声问：“怎么了？”
　　这一大早的，赵修璟眉眼微蹙，颇受气的模样，李天和也不知是谁惹了他。
　　“一大早就动气？”

　　赵修璟微垂着眸，向下看到凌乱衣衫间清晰可见的红痕，面上冷静言：“陪我出去。”
　　李天和仍是微笑着，说出的话也不变。
　　“不去。”
　　“为何？”
　　……
　　记忆回笼。
　　赵修璟脸上都快皱成一团，眸中充斥着控诉。
　　李天和某些时候是真的倔，不想妥协的事情，旁人说上一万遍，也是改不了分毫的态度，只面对不同人，他说话会稍微变些，听起来似乎没那么强硬。
　　“阿璟昨日那样折腾，好累。”
　　李天和眼神润润，说的话情真意切，可怜兮兮，毫不知羞。
　　赵修璟虽知道他脸上的神情，一分真，九分假，但仅有的那一分真，也让他犹疑了片刻，不由得去沉吟他这话，不时耳尖红了不少。
　　李天和面上还是那副模样，心里笑吟吟的，实际那话一分真也没有。
　　赵修璟伸手只轻轻拂过一下：“还难受吗？”
　　李天和微微点头，拉着他的手放于腹前，这才眼笑：“我这好像还有些涨得慌。”
　　“抱歉。”
　　赵修璟脸色不算好，手上是温热的触感，李天和紧紧拽着，他也抽不出，双目不知该往何处看。
　　李天和憋了许久，终是笑出声来，这笑声分明是含着愉悦，哪有丝毫可怜。
　　赵修璟不笨，立马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却并未如李天和想象的那样，脸色一黑，反而皱着眉眼，颇为委屈，就差眼眶泛上红意，李天和把人拢住。

　　“怎么了，阿璟？”
　　李天和温声细语。
　　赵修璟深呼吸半天：“陪我出去。”
　　李天和这回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温柔地轻言：“好。”
　　赵修璟许是觉得有些丢人，逐渐没了声息，不再言语，起了身。

　　屋外没了温热的暖炉，温度骤然下降，李天和习惯了屋内的安逸，还是抖了抖，搓了搓掌心。
　　修士是不怕冷的，过了没一会，李天和体内真气运起，在灵脉间流过，回了温。

　　赵修璟端着一副冷漠的表情，在李天和搓红地掌心里瞥了眼。
　　“很冷？”
　　李天和复了笑容：“有些。”

　　院内桌上的茶壶装着刚泡的热茶，缕缕热雾往半空中飞，赵修璟倒了热茶，端着茶杯，扒开李天和互相揉搓取暖的指尖，把那手连同热茶一齐包裹着，良久，随后才松了手。
　　“暖暖。”
　　李天和没矫情，回以好看的浅笑，见赵修璟把黑剑现于腰间，这才问道：“要去练剑？”
　　赵修璟下意识地想点头，但很快愣住，眸中微闪，似乎想到什么，嘴中吐着热气，又变成摇头。
　　“不是。”
　　李天和没过多在意，三两步走到石凳旁，用袖子擦了擦清晨凝结的露水，坐下，喝了喝手中的热茶。
　　雾气腾腾，鼻息间也是热气。

　　赵修璟侧目，低声问：“你想去哪？”
　　选择权交到了李天和手中，他却并未十分高兴，反而有些纠结。
　　“我想下山，也想去藏经阁……”李天和顿了顿，示好地扬了笑颜，“不过，我最想回屋，阿璟你瞧我手都冻红了。”
　　他说着示弱，展了展五指，指尖是有些发青。

　　赵修璟面色不变，很自然地略过这话，但也放到了心尖，沉吟片刻，皱着的眉头微展，轻声道：“我们去温泉。”
　　这两个字一出，李天和动作一顿，眸中亮起，亮晶晶地看向赵修璟，看到那精致的面容，顿觉还是赵美人深知朕心。
　　他也不藏着掖着，这话直接就出了嘴。
　　“赵美人深得朕心，今晚朕就翻他牌子了。”
　　这不成正形的言语，自然是被赵修璟听而不闻，说了声“走吧”。

　　清心山近些日子没有人，天高皇帝远，无人需要报备行踪，李天和本就是甩手掌柜，说时迟那时快，这决定一下，只交代了院外的小玖小伍，二人御剑，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百花谷没有雪，李天和却无名地想起太微宗山头的皑皑一片。

　　“前些日子，东海堂来信。”
　　二人落了地，李天和顺嘴提起。
　　赵修璟并没过多意外的神情，只是收了剑，低声问：“说什么了？”
　　李天和心里不由得陷入片刻沉吟，但身体还是欢快地往前走。
　　“还是周彦一事，”李天和顿了顿，才道：“你还记得先前吴道友信中，曾言过周彦被逐出东海堂吗？”
　　“记得。”秦傅点头，又问：“此事可是有转机？”
　　李天和并未回头，慢条斯理道：“转机谈不上，当时事发突然，某位长老没等商议，便独自下了决定，事后东海堂中也是意见诸多，如今各方拉扯着，听闻我们曾与他们二人接触过，还了解活人傀一事，想要我们给些话。”
　　半山风大了起来，赵修璟靠近，用半身拦了拦。
　　“什么话？”

　　李天和下意识地也往他怀里钻了钻，闻了熟悉的气味，脑中清醒不少。
　　“他们并未细说，但我料想也是想再问问内情。”
　　赵修璟微愣，他对此事虽亲身经历，但也多半是他人引导，算不上有多了解，他侧目沉声问：“内情？”
　　李天和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掌心，微笑道：“周彦的情况特殊，比不得你，倒像个半成之物，我学疏才浅，其实也是不太知道还有何问题，若真想细细了解，恐怕还是得去问周墨。”
　　周墨二字，犹如赵修璟脑中的应激，几乎是一瞬间，没有任何思考，就厉声反驳“不行。”
　　李天和笑笑，柔声道：“我就是说着笑，如今我能帮的都帮了，暂时也不想在上面多费心神了。”
　　“嗯。”
　　赵修璟面色冷静地看向前方，二人边说边走，速度也不慢，很快就能看见那有些窄的洞口。

　　李天和笑吟吟良久，才开了口：“不过，我的确也是想去奉天府一趟。”
　　赵修璟微平静，还是惯性问，
　　“为何？”
　　奉天府离百花谷还是有些远的，从南到北，日夜兼程，驾车也要走上半月。
　　李天和没回答，反问道：“阿璟可曾去过奉天府？”
　　赵修璟虽不知他此话的用意，还是默然颔首。
　　“嗯。”
　　李天和勾了勾他的小指，轻笑：“真巧，我也去过。”

　　赵修璟并不意外，李天和这些年虽不常出门，但年岁大了，自然这哪都该去过了。
　　“什么时候？”
　　李天和笑吟吟：“沈大哥还在时，我们二人一道去的。”
　　赵修璟承认，他这问题有些自讨没趣，他面色无波，快步入了那窄洞。

　　内里温暖了些，再往里头走上数步，这才能看见一个露天的，巨大的暖池。
　　李天和不急不缓，就落在了后头，等走到时，只见赵修璟微愣，看着袅袅水雾向上徐徐飘着。
　　他走近，伸手拈起了那黑衣腰间挂着的玉佩，握在手中，拇指不断地抚摸，直到变得有些温热。
　　“那年盛夏，奉天府也是绿意盎然，满目望去皆是翠绿，浓密的荫庇，树冠中三角状叶片相互交织，滋味清凉，我与沈大哥坐于道边，扇着好心人给的蒲扇……”

　　赵修璟本就是自讨没趣，哪想到李天和停了停还继续说，登时心中流入酸意，犹如一瓢醋浸溶。
　　他伸手去握住落在自己腰侧的有些温热的手，如同寒冬中的火炉，热情犹如春风寂。

　　李天和浅笑，抬起手，顺势将那微凉的手也抬起，放于脸侧，同样温热的颊侧暖着那微凉的手。
　　“我总也觉得无趣，想着这景致还不若清心山般好看。”李天和又捧着哈了口气，把那终日难以焐暖的手热得通红。
　　话了，李天和莹莹的眸光抬起，也没再说后半的话。

　　赵修璟面色沉静，看不清内心所想，低沉道：“现在呢？”
　　李天和一点也不介意他的故作不懂，知道他想听什么，弯眸捡着好听的来说：“如若阿璟陪着，自然会有趣许多。”
　　说完他亲昵地举着那同样指节分明，白皙如羊脂玉的手，贴于双唇之上，较脸侧更为温热。

　　赵修璟微愣，侧目躲了那目光，却不知把微红的耳尖给露了出来。
　　李天和笑而不语，牵着他的手，掀了肩头的外衣。
　　赵修璟果然有被吓到，颤了两颤，快速问：“你做什么？”
　　“既然是泡温泉，自然是要脱衣裳。”
　　这话的确说着在理，但眼前人弯着眸，黑眸之中水润，小狐狸模样，格外灵动。
　　赵修璟默然片刻，道：“方才，我随手封了洞口。”
　　“好啊你，我只是要泡温泉，阿璟封上洞口，居心不良啊。”李天和挑眉调侃。
　　“我不是。”赵修璟顿了顿，解释：“只是防着有人。”
　　“哦——”李天和声音拉长，眼里还是笑着的、

　　李天和耸耸肩，没再开玩笑，松了手，大方地把衣服褪尽，入了水，游了两步，靠到了里头，等坐稳，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赵修璟只觉有些晃眼，这泉水十分澄澈，但雾蒙蒙的，隔了些距离也看不清，此刻他才突生些悔意。
　　不过他也不知是想看清，还是想看不清。

　　水声潺潺，应是有人抬了手，手上的水迅速滑落，滴在水面上，眼前不清晰，却也引人遐想。
　　他也不催，往日便是如此，赵四向来对此事不感兴趣，常常倚在窄洞口旁，垂眸不知沉思何事。李天和就独自享着这偌大的泉水，也别样快哉。
　　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对赵修璟，他多了分别的心思，总想着把这谪仙一般的人儿也拖入一汪热池之中，李天和长了本事也长了胆子，干脆从一侧旁上了岸，那水唰地一下从身上被扯下，水声哗然。

　　赵修璟被这巨大的水声惊醒，下意识抬眸看去，眉头还来不及皱起，就被一把推入水中，心中骇然，冰凉之意从四肢涌上大脑，但眼前满是充斥着白雾的泉水，泉水即刻填充四周，又很快热的恍惚，紧接着，一个如阳的温润面庞也入了水，含着笑意，莫名诱人地覆上唇。
　　水下，暗流被急促的动作拍来拍去，鼻尖感受不到温热的气息，胸口被水压得疼，鼓鼓囊囊的，紧贴的二人交换着唯一的生息，迷蒙间，赵修璟不由得伸手握住了一缕在水中散落的青丝。
　　周遭气泡如沸腾般汩汩向上，一道午后冬日毫无温暖之意的光线倾泻而下，宛如锋锐之剑贯穿清澈的温泉水，闪烁着晶莹透彻的光芒，投入赵修璟眼底，灿烂夺目。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很喜欢泡温泉！！
——
五个月过去，我发现我已经忘了剧情和人物了，找大纲的时候，发现大纲也找不到了，哭死，我那人物关系都记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