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瑾》创伤浮萍

52、第 52 章

　　这世间，没有什么的意义能大过生命。

　　每一个孩子都应该是在父母做好生育准备，有信心和能力陪伴他在充满爱和期待的环境里长大才行。

　　孩子，除了父母爱意的延续，不该有其他目的。

　　她可以用自己的一生去赌，却无法用一条无辜的生命去赌。

　　想清楚这些，颜瑾推开他，故作轻松地笑：“任辰，你别闹，我还有工作，不能在这时候胡来。”

　　任辰靠上前来抓住她。
　　“我逗你呢！还当真了。”

　　他含笑的声音和铝箔纸撕裂的声音，一起回响在耳边。

　　原来他只是跟她开玩笑。

　　……

　　颜瑾杀青回家，把柯宁高兴坏了。

　　不想看任辰那张冷脸，柯宁趁任辰不注意，偷偷打小报告。
　　把他在公司偷看她广告，舍不得吃小饼干的事全交代了。

　　颜瑾听到这些，心情很甜。

　　那个广告牌，就在任氏资本对面，当初她接这个品牌代言的时候，就特希望能每天出现在任辰眼前。

　　刚认识任辰那会儿，她就发现他喜欢站在高处远眺。
　　喜欢一边品着涩苦的咖啡，一边旁观世事的变幻，有种万事万物皆在他掌控的从容。

　　以前她很讨厌他这副死样子。
　　每每看到，都会想起自己是他养的宠物，有种怎么都逃不出他手掌心的感觉。

　　后来搬出酒店的顶楼，他仍有这个习惯。只不过别墅低矮，又被她布置得温馨，每次看到印满太阳花的窗纱在他身边轻拂，只觉得赏心悦目。

　　任氏资本的大厦那么高，视野那么开阔，任辰不可能不站在窗前远眺。

　　果不其然。
　　听到柯宁说他常常站在窗前，看着印有她的那个广告牌笑，颜瑾情不自禁扬起嘴角。

　　有种发现他偷藏小秘密的感觉。

　　也会想象他夹着小饼干，一边把玩一边想她的样子。

　　趁着没有工作，颜瑾在家做了很多小饼干。

　　任辰每天揣着爱意去公司，脸上重现笑意。

　　柯宁看得那叫一个舒心。
　　不用战战兢兢上班的感觉真好。

　　颜瑾的下部剧已定，郝导却没有开机打算。
　　男主还未找到合适的人选。

　　想到阳光般灿烂的丁町，颜瑾不由得想起上次颁奖典礼结识的徐超。
　　徐超很阳光向上，给她的感觉，很符合丁町的人设。

　　把徐超推荐给郝导之后，郝导表示很感兴趣，两人见了一面，男主就这么定了下来。

　　郝导对剧的把控要求非常高。
　　要求他们在进组前，把手里的工作先处理好。

　　颜瑾现在只有一部话剧和一些广告物料要拍。话剧有排期，无法更改，物料倒是可以和品牌协商，提前拍摄。

　　拍摄物料，免不了遇到姚通。

　　上次颁奖典礼，姚通靠[盛装出席]再次走红，找他约摄影的人很多。
　　尤其她的品牌霸霸，格外偏爱姚通出的图，有几个品牌干脆请姚通来拍她。

　　姚通出现在她身边，一直用的是盛老师的名号，每次进行拍摄都遮挡得严实，只谈工作，不聊交情。
　　但偶然听公司前辈说，盛老师的拍摄技术能打，可惜约不到，除了她，姚通不给任何人拍片。

　　总觉得他们的关系很微妙。

　　每次见到他，心里都别扭，好在她现在手握的代言并不多，也就见了几天。

　　空闲在家时，颜瑾重新拿起画笔。

　　院子实在太漂亮，拍照已经难以表达她的感情，忍不住想画几笔。

　　任辰蹲在院子里浇花剪枝，她就在一侧画画，没有言语的陪伴，胜过千万句情话。

　　任辰喜欢看她画画，喜欢看她画他。

　　闲暇时，他总站在她的身后，耐心看她一笔一画勾勒出他的身影，会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夸赞：“我的阿瑾又会演戏，又会唱歌，画还画得这么好，怎么这么厉害。”

　　她的画稿全被他索要了去，裱进画框，挂在家里的显眼处。

　　甜蜜的痕迹，抬眼可见。

　　幸福的时间，流逝得格外快。

　　不知不觉秋天离去，冬天到来，转眼竟又到了年末。

　　过年，任辰依旧要去妈妈家。

　　颜瑾回了老家。
　　没去颜辉那边，跟吕燕和颜江在老房子里过年。

　　家里原本颜辉的房间，吕燕收拾出来，给她当了卧室。

　　老两口明明有了儿媳，还有了孙女，结果儿子却不回家过年，看着挺可怜的。

　　陪吕燕准备年夜饭，看她笑得牵强，颜瑾没忍住，问了声：“妈妈，你后悔生儿子了吗？”

　　“不后悔，希望小辉能早点给我添个孙子。”吕燕态度坚定。

　　再苦再累，也要儿子，要孙子。
　　颜瑾无法理解这是种什么心理，没再自讨没趣。

　　吕燕送了她一顿说教。
　　“小瑾，真不是妈妈说你，快三十的人了，至今连个对象都没有，戏演得再好有什么用，表面光鲜亮丽，实际还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在外，平白让人笑话。妈妈跟你说，钱就没有赚完的那天，不如早点结婚，生个儿子才是正经事，不然等死了连个上坟填土的人都没有。”

　　人都死了，还管有没有人上坟填土，吕燕倒是有儿子，整天唉声叹气，哪里有半点幸福的样子！

　　对老一辈的封建思想，颜瑾实在无言以对，她始终觉得孩子不该被性别定义，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爸妈爱情的结晶，都该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里被呵护着长大。
　　不该是吕燕口中的传宗接代、上坟填土。

　　不愿惹吕燕生气，颜瑾选择默不作声。

　　吕燕也习惯她这闷葫芦的性格，没再说什么，年也过得安稳。

　　李佳妮虽然压着颜辉，但还不至于落下脸面。初一那天，和颜辉一起带着小妮妮回来坐了坐。

　　吕燕和颜江许久没见小妮妮，高兴坏了，抱着一直没舍得松手。小孩子长得快，几个月不见，变得更可爱了，尽管和李佳妮处得不怎么愉快，但看到小妮妮，颜瑾本能高兴。

　　过完年，颜瑾演话剧之余，开始钻研《爱不止》的剧本。

　　任辰发现，很惊讶。
　　似乎没想到他还没给她本子选，她竟接到了戏。

　　颜瑾只好把接这部戏的过程，耐心跟他说了一遍。

　　听到是郝导的戏，任辰下意识说：“拒了这部剧。”

　　“郝导的剧，多少人想拍没机会，我为什么要拒绝。”颜瑾不理解。

　　“一个文艺爱情片，有什么好拍。”任辰满脸嫌弃，“你没听说从他组里走出来的演员，大多都出现了精神问题吗？”

　　倒是有听过一些。
　　据说是入戏太深。
　　但作为演员，不就应该入戏……

　　她想拍，喜欢这部剧。
　　“我合约都签了。”

　　“违约金我给你付。”

　　颜瑾非常坚定地拒绝。
　　“我很喜欢这部片子。”

　　“……”
　　任辰没再说话。

　　本以为这事翻篇了，没想到过了两天，任辰把她的剧本拍到桌子上，再次要求她拒掉这部剧。

　　“剧里的女主深爱男主，爱到可以为他去死的程度，你跟徐超演这样的对手戏，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任辰了解完这部剧很不爽。
　　知道男主是徐超，还是她举荐，更不爽。

　　想起上次徐超给她提裙子就来气。
　　想起两人一起上热搜更来气。

　　他清楚记得当初很多网友说他们两人般配，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出般配。
　　主持人当时打趣她看到他脸红，徐超的反应也被解读成霸气相护，也不知道哪看出来的霸气。

　　就一个没什么名气的男演员……

　　何况郝闻名的戏，出了名的难拍，要求演员什么献祭式表演！有病一样！

　　任辰态度坚决：“拒掉，听见没？圈子里好剧本、好导演有的是，想演什么戏没有，非要演郝闻名的剧，他的戏听着光鲜，实际付出什么，远超你想象。”

　　这部剧，她答应有小半年了，怎么可能说拒掉就拒掉。

　　何况她有私心。
　　想要票房，想要得奖，想要站到更高的地方，想离他近一点。

　　颜瑾揽着他的腰哄道：“我是演员，能分清是戏还是现实，何况我不能什么都靠你，这是我好不容易靠自己争取来的机会，我不想放弃。”

　　“阿瑾，我想让你靠我。”

　　他语气莫名变得落寞，似乎对她不靠他的行为，很挫败。

　　“可我已经决定要拍。”

　　任辰见她坚持，挣开她的手，坐在沙发上，手指插进发丝，烦闷地揉着，看上去无措极了。

　　颜瑾想不通原因。
　　但她不想让步，这部剧，她一定要拍。

　　《爱不止》开机时间定在五月。

　　又到五月了，她和任辰在一起整整六年了。

　　六年，两千多天。
　　乍一听，好久，久到该对彼此腻味的程度。

　　可他们之间没有厌烦，只有数不清的厮缠和一次次粘连到忘我的爱欲。

　　从知道她要拍这部剧开始，任辰再次露出他没安全感的一面，半点不愿跟她分开，把她看得特别紧。

　　好在拍摄基地离家不远，可以天天回家。
　　只不过任辰还是不安。

　　从进组那天开始，她身上的吻痕就没消过，红里透青，青里含乌，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布满她藏起的皮肤。

　　他表现出一副不能没有她的样子，让她每天带着这一身痕迹去剧组。
　　生怕她入戏太深，忘记他一样。

　　方法又幼稚、又折磨人。
　　可她偏就爱他这副又坏、又占有欲爆棚的模样。

　　他越是不安，她越是安心。
　　总觉得他不能没有她。

　　身体虽然别扭，但心里很舒坦，为了让他安心，颜瑾任他折腾。

　　她其实觉得任辰的行为，没必要。
　　阮阮和丁町并没什么亲密戏，大多时候是阮阮默默注视丁町，像个追光者，追随着光亮拼命往前跑，只为和他齐肩。

　　这一点，她倒是很理解。
　　她冒着惹任辰不快的风险也要拍这部戏，又何尝不是想要靠他近一点呢。

　　开始先拍孤儿院的戏份，拍摄很顺利，她可以很好地演绎出阮阮追随丁町的那种目光，郝导对她的表演很满意。

　　后来拍摄丁町和阮阮表明心意，她开始NG，不断NG，一场戏拍上百镜也过不了。

　　阮阮面对丁町时，眼里需盛满爱意。
　　颜瑾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但每每对上徐超的目光，表演痕迹很重。

　　郝导不止一次对她喊话：“小颜，请忘记你是个演员，在丁町面前，你就是阮阮，你深爱着他，请不要用你的专业技术来敷衍阮阮对丁町的感情。”

　　一条戏，拍了一周没过，整个剧组的进程因她耽搁，颜瑾很不安也很受挫。
　　一度怀疑自己不适合阮阮这个角色。

　　郝导很有耐心，一直指导她入戏。
　　徐超人也很好，没有因她拖慢进度而不悦，反而在跟她一起想办法。

　　在剧组，徐超从不叫她名字，他一直喊她阮阮，经常和她面对面对戏，不停与她目光交流，想办法带她入戏，让她相信她就是阮阮，而他就是丁町。

　　这个办法确实好。

　　慢慢拍摄变得顺利起来。
　　有时候她和徐超入戏到郝导喊“过”，他们要过很久才能反应过来。

　　好在他们俩是专业演员。
　　等回过神，会立刻从对方眼前消失。

　　《爱不止》从初夏拍到次年初夏，拍了整整一年。

　　这是颜瑾拍过唯一一部，杀青时，没有欢呼，没有庆祝的戏。

　　片子实在太过意难平。

　　故事的结尾，孤儿院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只有阮阮一个人是孤独的，她落寞地坐在角落，盯着院子里热闹的人群，想念心里那个再也没有机会见面的丁町。

　　而丁町却在这时现身在人群里，他对阮阮笑了。
　　等阮阮起身去抓他的那一刻，只有一个孩子呼喊着跑向阮阮。

　　就好像丁町在告诉阮阮，他就在孩子中。
　　阮阮抱着冲进怀里的孩子，哭得难过极了。

　　这是这部戏的最后一幕。

　　郝导喊卡，喊杀青。
　　颜瑾抱着那个孩子许久没松手。

　　她好像真的变成了阮阮，片子结束了，她却有一部分灵魂留在了里面，总觉得故事还没结束。

　　颜瑾终于明白为什么郝导很多年才拍一部片子，为什么很多演员拍过郝导的片子后，很久没有接戏。

　　太过深刻的东西，实在难忘。
　　即便是名利地位这些世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在刻骨铭心的感情面前，显得也不过如此。

　　拍摄结束，徐超不顾经纪人反对，停了所有工作，出国散心去了。

　　颜瑾也让尹彤停了她的工作。
　　想休息一段时间。

　　五月的天，日和风暖，景色绝佳。

　　海边的那家餐厅，成了颜瑾常去的消遣地。

　　经常靠在躺椅上看着海天，一坐就是一天，偶尔拿出画笔，勾勒几笔远处的风景。

　　任辰知道她还未出戏。

　　此情此景，从看完她剧本的那一刻就预料到了。

　　凭借她的共情力，遇到那么好的丁町，又在丁町的陪伴鼓励下长大，怎么可能会不入戏。

　　看她这副落寞的样子，任辰不知该不该开心。

　　她能共情丁町对阮阮的爱，那他对她的爱呢？
　　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同样在陪伴鼓励她成长。颜瑾对任辰的爱，会像阮阮对丁町一样刻骨铭心、一生不忘吗？

　　任辰走上前去，将她孤寂的身影拥进怀里：“阿瑾在想什么？”

　　迎着他关心的眼神，颜瑾想问那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她想任辰这么理智清醒，应该能给她排忧解惑吧。

　　“任辰，你说爱得极深的两个人，若是分开，真的再也找不到幸福了吗？”

　　闻言，任辰沉默了。
　　这个问题，好像同样困扰着他。他凤眸望向远处开阔的海天景色，眉头悄然蹙起，似乎也想不通。

　　沉默良久，任辰似乎寻到了答案。
　　他把她拥进怀里，喊她：“阿瑾。”

　　任辰说：“你是阿瑾，不是阮阮，我也没有家族遗传病，不会像丁町那么短命，我和阿瑾会永远在一起，不会分开的。”

　　他承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七年。

　　人们常说“七年之痒”。
　　据说人的细胞平均七年会完成一次整体的新陈代谢，感情到了第七年，也会变得平淡无聊，乏味倦怠，无关痛痒。

　　他们也牵手走过七年。
　　此刻凝望着他盛满深情的眼眸，她的心还是会止不住为他怦然，颜瑾因阮阮而缺失的灵魂，就这么被任辰几句话补齐。

　　她是颜瑾，不是阮阮。
　　她爱的是任辰，不是丁町。

　　“嗯，我们不会分开。”
　　颜瑾满足地靠在他胸前，紧紧抱着他。

　　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情不自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竟然迎来了属于我们的第八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