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照亮的黑夜》微露点滴

10、樱林星空

　　我置身于一片白色的混沌之中，眼前的事物难分虚实朦胧不清，我很想睁开眼睛看一看我到底在哪，却始终动弹不得。面前似乎坐着一个人，我看不清他是谁，只有一团人形的光影在混沌中移动，这样的感觉……好熟悉好熟悉。

　　他是谁？

　　……是冷烨吗？

　　……不会的，他不会回来了。

　　我挣扎不起，又睡了过去。

　　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一直都在下雪，我在樱林中学的操场上步履蹒跚地走着，远处好像有一个女孩，她站在大雪中，笑的那么温柔和亲切，瑾萱？是瑾萱！我用力向她跑去，可是她怎么离我怎么越来越远……

　　“琪儿，琪儿……”

　　这个声音是……林兮？

　　我缓缓张开双眼，一片灰暗却又真实的房间映入眼帘，他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我在家里？

　　“嘶……”我想坐起来，却发现脑袋沉重地像铁一样，一动便地转天旋。

　　“你等等！”林兮把他的枕头拿了过来，垫在我背后，轻轻将我扶坐起来。

　　“我……怎么……了？”我扶着晕晕的脑袋，记忆里一片模糊。

　　“发烧发到这么高，自己都不知道吗？”林兮坐在我身旁，眼里写满了责备和担心，“先喝点水吧，你烧的很严重，不能脱水。”他将玻璃杯递过来。

　　“……我刚刚，不是……在山上看瑾萱吗？怎么到……的家？”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直接晕过去了。你知不知道，你抓着我的衣服滑下去的时候有多突然，把我都吓了一跳，樱林的医院离这里太远了，我就只好先把你背回来了。”

　　我张张口，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喉咙痛的厉害，就连咽口水都很费力。

　　“琪儿，你家的退烧药在哪？”

　　“我行李箱里有。”从旧家搬走时，只留了大件的家具和很少量的备用生活用品。

　　“好。”林兮走到我行李箱旁，蹲下翻找。

　　“谢谢你背我回来。”我看着林兮。

　　“别再跟我说谢谢了。”林兮拿出药走到我的床边坐下，“说真的，你吃那么多肉都长哪去了？比上一次我抱你还轻了好多……”

　　“什么？”我打断了林兮的话，“你什么时候还抱过我？我怎么不记得？”

　　林兮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什么，移开视线不再回答我。

　　我仔细回想过去的事情……肚子痛，是小寒和瑾萱一起把我送去的医务室；发烧，是直接坐我爸的车回了家……印象最深的就是高一熬了一整夜写作业的那次雪地晕倒……对了！那一次，我根本不知道是谁把我送到医务室的床上去的！醒来时只有小寒看着我，但是她的身板比思思还瘦小，不可能背的动我……难道……

　　可是我此刻看着林兮满脸回避的表情，根本问不出口，也不知道我该怎样去问他，而且……那之后的第二天，我和冷烨就在一起了。

　　现在不过四年多，居然已经物是人非，我，已经不想再想起他了……

　　“好了，别哭了，把药吃了吧，好不好？”林兮低下声音来，温柔无比地对我说，好像在哄一个孩子。

　　可我却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哭了，也许是脸烧的太烫，或者脑袋被烧晕了，感觉不到吧。

　　林兮的手擦过我的脸庞，我才感觉到冰凉的触感，和我的眼泪。

　　“琪儿，你是想趁着最近几天，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攒在一起流光吗？”

　　“噗，说什么呢。”我没好气地被他逗笑了。

　　“你现在温度好像很高，要不要去医院？”

　　“我不想去医院。”我摇摇头，“平时我发烧也和现在差不多，没关系的。”

　　“可是刚刚我感觉你的脸烫的和开水壶一样。”

　　“有那么夸张吗？不会是你的手太冷了吧。”

　　“是吗？”

　　他突然凑近了我的脸，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躲，下一刻，他的额头靠在了我的额头上。

　　虽然知道他只是在测我的体温，可我们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好近！他的脸就在我的眼前，我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呼吸到底是因为发烧还是别的原因，越来越沉重，几乎快要窒息。

　　“好了……”我轻轻推开他，“怎么样，还好吧？”

　　而突然被我推开的林兮似乎有些神情恍惚。

　　“喂……”

　　“哦，还，还好。”

　　“怎么了？我发现，你经常在我面前出神儿。真有心上人啊？那就别管我这个老朋友啦……”

　　“别瞎说。”林兮推了下我的脑袋。

　　我止不住一阵咳嗽：“喂，咳咳！你别趁着我生病，趁机打击报复啊，咳咳！”

　　“我，是不会伤害自己的心上人的。”

　　“啊？”

　　“啊什么啊，睡觉。”林兮扶我躺下，端着水杯和药出去了。

　　我躺在被子里，脑海里，却不断地回放着他刚刚那句话……我是不会伤害自己的心上人的？他怎么会说这句话？我明明上一句是在和他说，不要打，我。

　　他在和我开玩笑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都相信时间是会冲淡一切的。

　　他真的一直到现在还在喜欢着我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呢……如果时间回溯到高中，让我有时间静静去思考，我对他，也依然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友情加亲情吗？

　　我在这个想不通的问题中沉沉睡去……

　　当我再次睁开眼来的时候，又是傍晚了，橘红色的光照进灰暗的房间。身体比之前轻松了好多，好像也不再烫了，但还是头晕无力，整个人都发虚。

　　我坐起身来，发现林兮居然在我的床边睡着了……

　　光从他的背后照过来，好像每一根发丝都在发着微光，他的脸庞也显得和平时很不一样，有种说不出来的可爱。

　　周围放了毛巾、药、体温计、水……好多东西，他原来一直都在我身边照顾我……

　　这样的林兮，我居然曾经觉得他是恶魔，是回到我身边伤害我报复我的，呵，我真可笑。

　　我拿起床上的薄毯缓缓盖在他身上，想着尽量不要弄醒他，轻手轻脚下了床，披了件外套走到客厅，发现床上放着泡面盒子筷子，我轻笑，这个林兮，还是没学会做饭呢。

　　“咕～”我也意识到自己开始饿了，毕竟一天没吃东西，简单做点儿吧。

　　一会儿我自豪地端着比泡面不知道香多少倍的自制牛肉蔬菜粥，走到卧室去。

　　林兮睡到整个人快跪在我的床边了，我哭笑不得，还是过去叫醒他起来吃饭吧。

　　我走过去蹲下的时候，他好像还在嘴里喃喃着什么梦话。

　　“林兮？”我推了推他。

　　“琪…儿……”

　　他在叫我的名字？

　　“……为……为……什么……要喜欢……喜欢那个冷…烨……”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喜欢冷烨吗？”我用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极小声地问林兮，“我也多希望，我从没喜欢过那个人，那该多好……”

　　他突然猛的抓住我的手腕，我想要抽开，他却抓的很紧很紧。

　　“别走……”

　　林兮……我静静看着他有些疲倦的脸，却觉得心里越来越难过，说不出为什么，好像比我看着别人抱住冷烨的那一瞬间，还要难过……

　　但是现在，我好像变得没有理由再推开他的手……这只小手曾经拉着我登过高高的山、坐过游乐园的旋转木马、放晚学漆黑的夜路、走过很多很多童年的路。是我成长的旅途里，最亲切可贵的温暖。

　　我想起很多小学时候的事情……想起林兮总是在秋游春游排队时，偷偷和我身边的小朋友换位置；总是偷偷拿我书包里的糖果，被我发现后我们会绕着操场打闹很久；总是在课堂分组时，悄悄地和我一起举手……

　　四年级的时候，男生女生渐渐地有了性别意识，开始有一点排斥异性，有一点故意躲避。为了避嫌，我们不再会手拉手郊游，但还是会一起逃课、一起抄作业、一起喂流浪猫、一起度过了所有最任性天真的时光……

　　林兮缓缓抬起头来，手也松了开，我快速从回忆里抽离，有些不自然的坐直身体。

　　“嗯？琪儿？你怎么起来了？”他拍拍自己的头，声音有些惺忪。

　　“啊，我好多了，就是有些饿，起来自己做了点粥。”

　　“真的吗？你不发烧了？”林兮探探我和他自己的额头，“嗯，居然这么快就退烧了。”

　　“好啦，我很强壮的！”我举起一只手试图想展示我的肱二头肌！

　　“噗，好了，我知道了，别逞强了。”林兮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好香的味道，哇。”

　　我跟着林兮走到卧室的小桌旁：“怎么样？关键时候还是要靠我这个大厨吧？”

　　“你知不知道，你生个病快把我饿死了。”林兮坐下一边埋怨我一边往我们两的碗里盛粥。

　　“看到啦，桌上的泡面。你这么会照顾别人，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呢？”

　　“我也只会照顾你而已。”林兮不经意地说出一句。

　　我心跳漏了一拍，有些微怔，但看见他专心地在喝粥，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要不要去樱林学院看看星空？”

　　“诶？”林兮突然的提议令我有些惊讶。

　　“你知道我业余爱好拍星空嘛，走了那么多地方，其实，还是樱林的星空最璀璨。”

　　“那当然了。”我不禁有些洋洋自得，早在我初中入学，军训凌晨三点轮班站岗那个晚上，我就被突然抬起头发现的满天星辰给震撼到了，那是我第一次发现樱林的星空竟然如此璀璨！偶尔还会有飞机划过天际的声音，就是这个原因，让我彻底爱上了这里。

　　“我们上一次看樱林学院上空的星星，还是初中的时候呢，你果然从小就是个爱哭鬼。”

　　“喂……别嘲笑我了好不好，我现在哪有很爱哭，不就是这几天刚失恋嘛。”

　　“你的身体，不要紧吗？如果还不舒服，我们可以改天……”

　　“不要紧不要紧！”我打断他的话，“我其实想念咱们中学的星空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回来看。”

　　“好。”林兮看了我倘久却只说了这一个字。

　　“琪儿……”

　　“嗯？”

　　“这次不要再因为他哭了。”

　　“……”

　　我知道，林兮会这么说，是因为初中时候的事情。

　　那时，我还自以为单恋着冷烨，却在沉迷于其中，想着他会不会也喜欢我的时候，突然看见隔壁班的女生搂着他的胳膊走进校园，那一刻我真的整颗心都崩塌般，彻底懵了。

　　之后，我才知道那是冷烨为了帮那个女生解围，我没有注意到，那天他们身后跟着的一帮小混混。

　　那天一整天，我都没有听进去课，被老师骂了很多次，和瑾萱、梦希、小寒说了自己的心事，却还是挥不去心里的难过。

　　放学后，天都黑了，我却根本不想回家，一个人爬到了平时都不敢上去的观赛架顶端。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喂，再不回家，明天作业写不完，我可不帮你了哦。”

　　我垂眸望去，那个人也爬了上来，是林兮。

　　“我只是看你今天状态不对劲，放学时候也没见你回家，怕你在学校殉情，来看一看，没想到，你真的在。”

　　后来，我们就坐在那儿看了很久的星空，我没有再和林兮说话，只是看到他，那一刻我的心突然就放松了下来，立刻大哭了一场。就算是自己再狼狈的样子，我似乎也不怕被他看见。

　　…………

　　几年后的星空，没想到还是和林兮一起看的。上一次暗恋失望，这一次直接失恋，多么可笑的巧合！

　　夜幕已经降临，我们向学校走去，林兮背上了他的相机，我的家离樱林中学非常近，只要10分钟就可以走到。再散步到樱林实验小学的距离，也差不多只有20分钟。这也是我住在这儿觉得安心的原因，从小陪伴我的那些，都还在。

　　“这就是你拍星空的相机呀。”我好奇地看着他脖子上挂着的东西。

　　“嗯。”

　　“我等会可以玩玩嘛？我都没有用过这种相机呢。”

　　“当然可以。”林兮笑了笑，“它可比你眼睛看到的星空还清晰呢。”

　　“真的呀？……不对，林兮，你在嘲笑我夜盲吗！”

　　“呵呵，被发现了。”

　　“切！”

　　我没好气地快走几步，头果然还是有点晕，不过，我更期待去看那片我怀念已久的星空。

　　突然感觉自己的背后又被盖上了什么，一摸是一件厚厚的外套。

　　“诶？？”我回过头。

　　“看你摇摇晃晃的，果然是病没好全，带了外套，不冷也要穿着，别脱下来了。”

　　“难怪你的包刚刚那么鼓！嘻嘻，谢谢你啦！”

　　晚风，忽然变得好温暖。

　　“哇塞……”我拿着林兮的相机望向天空，“好清楚啊！我几乎都快看得见每颗星球的长相了！”

　　“喂，琪儿，夸张了啊。”

　　“嘿嘿，开个玩笑，好啦，还给你，我其实还是更加喜欢直接看星空，一望无际，而且似乎都能闻到天空的气味呢！”

　　林兮接过相机，却忽然表情有些失落地问我：“那你……是不是不喜欢照片里的星空？”

　　“嗯？照片？”

　　“就是……就是我拍的那些。”

　　“哦～当然喜欢了，不瞒你说，我还偷偷保存了呢，虽然两种感觉不一样，但我真的很喜欢星空。我觉得，这已经是世界上最最美的景色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又恢复了开心的表情。

　　…………

　　和林兮再次坐在了最熟悉的地方，中学也放了假，没有学生和老师在，遥远处的那栋教学楼，充满了我的回忆。不知道现在，新的学生们，在那儿，又会有什么新的故事发生。

　　学校操场的星空似乎比中学的时候还要璀璨，却多了一丝悲伤，一丝自己已经不再属于这里，这片星空也不再属于我的悲伤。还有，失去冷烨的悲伤……

　　不过这里的夜幕，却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总是看着看着，就会让我的心，完全静下来。林兮也停下了相机的喀嚓声，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呢？

　　我不自觉地看向他，他却立刻发现了我的目光，我赶紧调过头去。

　　“哈哈，怎么，偷看我？”林兮一只手撑在自己膝盖上，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向我。

　　“啊……”我像做坏事被发现似的，“没，没有啊，就是，你怎么突然不拍了……”

　　“拍完了。”林兮依然保持那个姿势，笑着看我。

　　“你，你别老盯着我看好不好啊？”

　　“艾琪儿，你好像变漂亮了。”

　　“啊，是吗？”其实我默默在想，这不是当然嘛？我可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但是，这话真不像林兮会说出来的！

　　“是啊，以前都够漂亮了，现在…啧…”他欲言又止，眉宇间飞过一丝小时候才有的调皮。

　　“……”我本想说林兮些什么的，贫嘴也好，阿谀奉承也好，但对上他此时的目光，我想斗嘴的话全部卡住了说不出来，脸竟然不自觉地有些发烫。但我在内心拼命地警告自己：不要信他他肯定逗你呢认真你就输啦！

　　风吹来观赛架顶，吹过他本来梳的整齐的头发，柔和地搭在了他的眉眼边，随风轻轻飘动着。一时间我竟分不清，吹乱的究竟是他的发，还是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