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玉凌霄》玄序莹莹

52、第52章

　　“即使，为此你会受到最严厉的族规，被熬练灵识至死；即使，他能给你的时间也不过十数年，余生你都只能独自面对；即使，从此你们再也不能以真实的身份示人，永远如幽灵般躲藏，尝尽孤寂……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吗？”泠枢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有他和孩子在，我便觉得值得了……”毓知希道。

　　泠枢不屑的冷笑一声，她觉得阿姊真傻，简直可以用“蠢”来形容。

　　“好。一直以来，阿姊消耗原神救我于伤痛，助我修炼，如今便让我回报阿姊吧。”泠枢运气，手心中出现一块冰晶状的长条物体。
　　“这是昆仑境的钥匙。海市虽不问身份，却也龙蛇混杂，消息繁多，你们早晚会被识破。昆仑境是我的私域，常年有结界封印，无人敢往。你们……去吧。”

　　“少尊要将昆仑境赐予我？”毓知希大惊。
　　“你们绝对不能再出现在世间了，包括那个孩子。有羚氏本就是个死人，而你走后，我也会找些因由宣布你的死讯。永远干净的消失，是既能让你们在一起、又能保住你们三人的唯一办法，否则，天涯海角，沧海桑田，元古族绝对不会放过你和腹中的孩子。”泠枢道。
　　“我明白……”毓知希喃喃，“阿姊对不住你……”
　　“走吧。”泠枢轻巧的一句话后，便挥袖打开结界离开了。

　　毓知希知道，泠枢心中对自己定是失望透顶。尊后走后，泠枢在她身上投射了对母亲的想念，最大的心愿便是永远在一起，相互帮助扶持，不离不弃。为此，泠枢甚至对她说过，若不是真到了要命的时候，再也不许毓知希渡化一丝灵力给她。她是真的将她视作最信任最依赖最亲近的人啊。

　　不久后，泠枢对外宣称毓知希摔碎了自己心爱的法器，已被正法。她心烦气躁，也懒得想其他的说辞，虽然她为此被族中以“矫枉过正，失手杀同族”的罪名打了整整三十神鞭，但好在毓知希只是家臣，不涉朝堂，自此后旁人也不能真的拿她怎么样，不过是议论奚落，时不时“无意”提起，好来打压她罢了。

　　而毓知希和有羚氏则搬到昆仑境，过上了一段时间眷侣般的生活。

　　随着毓知希腹中胎儿的发育，泠枢却经常感觉灵力外泄，甚至有好几夜被剧烈的抽离感痛醒。终于有一次，她因实在无法忍受，在琰堤面前漏出了破绽。
　　琰堤强行探了她的经脉，发现合继术一脉并未断绝，而泠枢的灵力也在沿着这一脉向外流失。在琰堤的不断逼问下，泠枢才终于说出了实话。

　　“合继术……一定是因为毓知希的怀孕影响了合继术，她这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要你去死啊……”琰堤气坏了，提剑便要向昆仑境杀去。
　　泠枢抱着琰堤的手臂，苦苦请求兄长放过阿姊：“兄长，阿姊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拉扯之间，泠枢却忽感外泄的灵力开始反向回流到自己身体，甚是奇怪。
　　“兄长，等等……”泠枢捂住心脉。
　　“怎么了泠枢！”琰堤赶紧扶她坐下，“是不是又难受了……”
　　“有点儿没对……”她迟疑一下，“快去昆仑境！”

　　两人赶到昆仑境，远远就传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们急步找到毓知希居住的小屋，却见屋外的院子里血流成河，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十具尸体。
　　毓知希的衣衫几乎被鲜血浸染彻底，但她只是抱着倒在地上已经没有呼吸的有羚氏，呆呆的不说话，也不动弹。她肚子上穿刺的刀伤和还在喷涌的血液也预示着孩子的死亡。

　　“阿姊……”泠枢慢慢走近，轻声唤她。
　　毓知希依然没有反应。
　　琰堤见此情形，一时也不好再追究，便只好先等泠枢安顿好她，恢复一些了再行论处。

　　毓知希是元古上神，自然不至于因着这些伤就死掉。但丈夫和孩子双双死去的悲剧却导致她在很长的时间内神情恍惚。
　　泠枢也是过了很久，才从毓知希零零碎碎的话语中拼凑了一个大致的始末。

　　原来，毓知希产子时极不顺利，痛了三天三夜也无法生下孩子。
　　有羚氏担心毓知希的安危，心急之下便向自己从前氏族中最信任的巫医发送了信号，请他前来相助。他心想着这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从前又是自己的军师，自然是信得过的。未料此人不仅早已投降外族，还对有羚氏战败导致本族归降没落一事耿耿于怀，甚至把罪责全部归咎于有羚氏。

　　为了让自己和族人能“将功补过”，他将有羚氏发出信号一事全盘脱出，告知了打败有羚氏的喧乘氏。喧乘氏当然不会放过任何让有羚氏东山再起的机会，随即向妖族借来精英杀手，联合自己培养的杀手共三十人，跟随巫医赶往昆仑境刺杀有羚氏。

　　彼时毓知希临盆，正是灵体最脆弱之时，根本无法施展灵力。
　　有羚氏拼死将杀手挡在门外，最终仍寡不敌众，惨死敌人刀下。杀手们突破有羚氏，又在屋内毫不犹豫的刺杀了尚未出生的毓知希的腹中胎儿。幸得毓知希未死，她很快恢复一丝灵力，全力杀死了剩下的杀手。

　　此后，毓知希万念俱灰，决定永留昆仑境，守护这片充满回忆的土地，青灯一盏，常伴丈夫和孩子的墓陵。

　　泠枢向琰堤求情，坦言如今情势，对毓知希而言已是比任何处罚更加残忍，况且合继术也停止了反哺，一切恢复如常，再无其他威胁。与其再将此事翻出又掀起一阵混乱，还不如维持现状，权当后来这一切都未发生。

　　琰堤一开始也是不愿的，毕竟有关妹妹名誉，他还是想让真相大白。但架不住泠枢哀求，又说什么“欠了阿姊不知道怎么还”“母尊走了，只剩下她专门为自己留下的阿姊”一类的诛心话，也只好愤愤不平地作罢，只是给了毓知希一道“永囚昆仑境”的处罚。

　　直到后来泠枢下狱，感觉事态不妙的她让羽效去昆仑境找毓知希以防万一。毓知希也因担心泠枢真的出事，方才又一次踏入了天界。

　　毓知希一字一句说完故事的全部，当然，为了减少牵连，她隐藏掉了其产子时，琰堤和泠枢出现的那一部分故事及其他一些或多或少的细节，令人只当她去昆仑境后与这二人再无瓜葛而已。

　　了机殿上一片死寂。

　　“妾身自知罪孽深重。女尊念及妾身劳苦，自担罪名保全妾身。还请世尊勿要再行苛责。”毓知希道。

　　“世尊……”钟霄突然发话，“依臣之见，尊者固然犯下大罪，但已被困昆仑境万年；此次又在大战中永擒叛贼，可谓是战局扭转的关键之一，救万民于水火。如此功过合论，恐怕应当重新慎重考虑处罚才是……”
　　“泠枢司刑罚一职，却在处理家事时有失偏颇，也一并请罚。”泠枢道。
　　“臣初入朝堂，对很多规矩还不甚了解……”柏煜也道，“不过听了这么久，毓知希尊者只是家臣，对家臣的处罚本就是由家族长或者元古族族长定夺的。女尊的刑罚职责面向的是朝臣，是天下，是公事，又何必与家事私事混为一谈。”

　　钟霄看着柏煜，若有所思的泛起一屡异样笑容。毕竟，战神向来秉公行事，鲜有为谁说好话的时候。

　　“世尊，妾身愚见，女尊自请不再担任刑罚一职，而是前往幽寒的冥界协理，正是因为心念苍生，还请世尊成全。”毓知希又道。

　　琰堤未料妹妹决心至此，更未料毓知希宁愿获罪都要来帮她请命。又想着再说下去还不知道要吐出什么惊人的事情来，得赶紧终结此事才好。

　　“女尊和尊者所禀，吾清楚了。风、水、金和冥界之事关系重大，吾需仔细思索并与要臣们详细商议，暂且无需再提了。”
　　“至于尊者之事，今日既然已大白各界，相信诸神已无疑义；兵者，先将毓知希打入内狱候罪；余下之事，择日于族内依照族规再审定夺。今日便到这里吧。”

　　于是诸神纷纷退去。

　　泠枢刚走出殿门就被己墨叫住：“尊上，世尊请您去跃明宫等候。”他又轻轻上前一步，悄悄提醒道：“世尊脸色不太好，您可别再气他了……”
　　泠枢自然知道逃不过这一下，只得硬着头皮往兄长的跃明宫赶去。

　　“你到底在想什么？”琰堤气冲冲的走进跃明宫正殿，冲泠枢问到。

　　“兄长……”泠枢半低着头。
　　“别叫吾兄长！吾看你心中只有自己，哪还记得有个兄长在为你担心的！”
　　“前些日子见你那样，吾日夜不敢闭眼，生怕你出事。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大巫祝千叮万嘱不可劳心费神，你还非要往冥界凑！”
　　“再说，你若是有什么想法，直接告诉吾便是，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禀报，你以为吾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当众逼吾是吧？”

　　泠枢赶紧倒一杯茶递给琰堤：“妹妹的小心思怎么能逃过兄长的法眼呢……那可不就是知道兄长担心，怕兄长不同意嘛……”
　　“你还敢说！”琰堤把杯子重重地敲到桌子上，“好，你现在便向吾交个底。非得去冥界做什么？”

　　“去……治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