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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片花瓣 ...

  •   嘉迟只是南风北部的边陲小城,规模算不上大,送亲的车队并不曾有多久便走出了城门,到达城郊之处。

      不比嘉迟城内,城郊要荒凉许多。沿路经过,所遇村庄较少,只偶尔看见几间稀稀落落的草屋。傍晚时分,几缕炊烟袅袅,傍晚的微风一吹,原本直直的烟束乱了方向,横斜在淡粉色的天幕之下。

      秦昭看着马车外的风光,暗自想若是她们一家不曾生在皇室,只是在平凡人家,日子应该也过得不差。如若真的有这种可能,她还是愿意生在北云。

      “公主,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凌宇城。前方来报,南风的迎亲车马已到凌宇城郡守段齐府上。公主今日舟车劳顿一日,今夜便在郡守府歇下。明日与南风的迎亲车马一同启程。”外面传来李毅沉厚的声音。李将军虽是个粗人,声音也听来分外雄浑,但秦昭莫名听起来觉得安心许多。

      秦昭微微掀开车帘的一角,开口:“将军亦奔波数日,不知身体可还吃得消?此番又有劳将军安排了。”

      “多谢公主关怀,臣一切都好。”

      李毅半辈子在战场上厮杀,这点奔波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他也没有放在心上。然而,他没有想到这昭和公主考虑得如此细致,还在乎他个半百的大男人累不累,实在是温恭有礼。

      他又想到昭和公主自幼才貌过人,待人处事样样仪态大方,也深得帝后宠爱,怎料如今还是躲不过远嫁异国的命运,只能空叹一声造化弄人。

      秦昭自然不知她随口一句关心,竟引得李将军这样感慨。她端坐在马车中,也只听得到他向车队大喊了一声“接着赶路。”

      等秦昭一行人到郡守府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府前两只大灯笼向周围散发着幽暗而又昏黄的火光。

      迎亲的侍从与郡守府的人早早地守在了府外,等着迎接北云的车马。见车队走来,府前乌泱泱地一行人皆跪地行礼,齐声喊“恭迎昭和公主”。

      秦昭一下马车映入眼帘的便是为首的两人。其中一人身着绣着祥云纹样的乌色长袍,瞧着有四五十岁的模样。而他旁边的另一男子则要年轻许多,大概只有二三十的样子,即便是低着头也能看出面庞硬朗英俊,穿着一身靛蓝锦袍,袖口处绣着侧柏叶。灯火昏黄,秦昭也不太确定究竟是不是侧柏,就多看了几眼。

      众人都跪着,光线太弱,其他人也没有太过注意秦昭的视线。她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淡定地说了一声:“诸位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闻言,众人纷纷起身。许多人也趁着起身的档口,接着灯笼里透出的些微光打量着秦昭的模样,都想看看仅凭画像就让当今皇上沦陷的北云公主到底长得一副什么模样。

      只这一眼,偷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眼前的女子相貌端庄大气,温和而又不是庄严。眉目流转间皆是风姿,但又不显出一分的媚态。

      若说之前他们还半分不信陛下仅看了两眼这位公主的画像便为之倾倒,这时个个心里都已经信上七八分了。

      “在下宋微澈,乃此次迎亲大臣,奉陛下之名迎公主入京。”一道清越的声音将众人从沉醉中拉了回来。

      秦昭闻言看去,是那位袖口处绣有侧柏叶的公子。模样硬朗,即便只有灯笼中的一点微弱火光洒在他肩头,朦朦胧胧,也让人看到他一身的朝气。

      迎亲大臣多是朝中身居要职的朝臣,二人衣着皆是常服,秦昭起初并不知他们二人谁是迎亲大臣,谁是凌宇郡守。现在听了他的话,倒有些惊异。

      “公主接连一月在途中,想必是身心俱疲。郡守府已为公主将居处布置妥当,公主现下休息片刻。段某夜里准备了夜宴为公主接风洗尘。”那个穿乌色长袍的男子开口。

      这个郡守知道自己身心俱疲,还准备夜宴。秦昭不太愿意参加,又思及自己初来南风就拂了人家的面子实在不好,损了自己名声是小事,只怕连着北云也要被冠上个“无礼”的名头,只好答应下来。

      她面上依旧三分含笑,道:“有劳大人了。”

      秦昭到安排的居处休息不多时,便有下人开通传夜宴将开始,来请她到前厅。

      在北云秦昭亦参加过不少宴会,谈论说笑她向来游刃有余,只是现在她疲乏得厉害,也懒得去同人周旋。

      段齐向秦昭这个方向瞧了两眼,心下了然,说道:“公主,最近段某府中乐艺极为了得的乐师。在下这就令人为公主弹上一曲。”

      说完,他眼中还尽是得意之色。转头便吩咐下人将乐师请到前厅来。

      秦昭的脸色却是一变,连身边跟着的惊若和惜若都止不住去看秦昭的脸色。这个郡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夜宴上安排什么不好,偏偏安排人演奏乐曲。

      只是一瞬,秦昭的神色便恢复如常。无人察觉到,只有坐在不远处的宋微澈拿酒杯的手顿了一下。

      “难为大人费心,这一路我的确不曾闻丝竹之声,今日愿洗耳恭听。”秦昭客气回答,唇角微微上扬,脸上让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这乐师一席白衣,轻盈的衣袖在空中晃动,他身形消瘦,长得不像乐师,反倒是个书生模样。

      他微行一礼,便不紧不慢地入座。白皙纤长的指节开始在琴弦上来回浮动跳跃,整个宴会上的人都被琴弦上浮现出的乐曲萦绕。

      秦昭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着自己的袖口,将袖口层层堆叠,叠成半边花瓣簇拥的模样。她动作幅度不大,再加上视线也在那乐师身上,因此无人发现她的小动作。惜若不知附在秦昭耳边说了些什么,她听完之后点了点头。

      乐曲结束仍有余音绕梁,良久众人才回过神来。

      “公主可还喜欢?”段齐看向秦昭,似乎很期待她的反应。

      这个郡守怎么就死咬着她不放呢?

      秦昭笑着看向他,段齐却总觉得这位北云来的昭和公主好像不怎么待见自己。他也说不上何处不对,但就是有这种感觉,而且越发强烈。

      “甚好,弹奏的行云流水间恍若高山溪流近在眼前。不知此此番弹奏的是何曲,我从前从未听闻,想必是南风独有之曲。”

      “公主耳力过人,这的确是南风的曲子。名曰山川吟,是颂九州大地上壮阔山河的乐曲。”乐师欣然起身,含笑回道,“希望日后还能为公主献上一曲。在下告退。”

      说完,乐师便带着长琴下去了。

      这段齐也在心中称赞这皇宫里的乐师就是不一样。平常人只道山川吟是描摹南风之山河,到这北云公主面前在他口中就是颂九州壮阔山河了。能在御前当差的头脑都要活泛些。

      思及翌日车队还要赶路,夜宴在几段歌舞之后便结束了。

      “惊若,往上一些。”

      “可是此处?”惊若又将手向上移了一寸。

      “嗯,这里格外酸。”秦昭又向后阔了阔肩。

      “公主这是马车坐太久才会肩脊酸痛,凌宇到南风的都城京陵只剩半月的路程,公主再忍忍。等到了南风,我再为公主配些外敷的草药。”

      “好。”秦昭笑着应她。

      恰逢惜若端着水从外面进来,闻言立马开口:“惊若姐姐,我也要。”

      “好,少不了你的。”惊若面上嫌弃她,却是一副嗔怪的语气。

      秦昭正要笑话她,忽然又笑容一顿,笑意凝固在唇边。

      惜若察觉到她的异样,正要开口询问,就见一只箭穿过薄薄的窗纱从秦昭的肩膀上擦过,转眼间深深地插进秦昭背后不远的木柜上。

      惜若顿时被吓得尖叫出了声。秦昭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她脸色煞白,转头看了眼刺入木柜中的利箭。它生生插入了几寸深,若是这箭再往下偏一点,此时她的下场不会比这木柜好到哪儿去。

      叫声惊动了整个郡守府的守卫,郡守段齐、李将军、宋微澈也都被惊动,几人齐聚在一处。

      李毅瞧了眼还插在木柜上的箭,又见秦昭满脸苍白,他面色不禁凝重起来。

      “公主,是臣布守不周,请公主责罚。”李毅撩起下摆,抱拳跪在秦昭面前。

      秦昭尽力平复心情,才缓缓开口:“他人若真有心害我,将军也是防不慎防。将军起来吧。”

      段齐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他只看了一眼柜上的箭便撤回了头。这哪是要昭和公主的命,这分明是来索他的命。昭和公主若是在他府上出了事,不仅北云的人不会放过他,在陛下面前他更是交代不出来。

      李毅见段齐如此沉默,不由得心头一怒。

      “在郡守府出了这等事,郡守大人不给个交代吗?”他直直看向段齐,段齐后背都在冒冷汗。

      好在到底是混到了郡守这个位置,他还是镇定开口:“此事的确是郡守府的疏忽,惊扰昭和公主实乃大罪。今夜我会在多派两批守卫同大人的人共守此处。只是眼见这箭是从远处射过来,只怕人早已逃了。查明是何人所为还需些时日,公主放心,我必给公主一个交代。”

      “还需些时日?明日公主车队便要启程,只怕大人贵人多忘事,拖着拖着便忘了我们北云受惊的公主了。”李毅没好气地说。

      段齐眼见这将军不依不饶,只能向宋微澈求助。

      “李将军,眼下护好公主安危要紧。公主未伤分毫,想来这射箭之人也不曾想要公主的性命。明日还要赶路,不如就先让公主休息下。至于查明背后是何人所为,就算段郡守不理此事,陛下也绝不会坐视不理。将军大可放心。”一旁的宋微澈淡定开口。

      李毅这才勉强松口。

      众人都离开后,秦昭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只有她额间的一层薄汗能看出她仍心有余悸。

      惜若此时也慢慢缓了过来,她透过门影看着门外侍卫的身影多了许多,心里也要安心些。

      “公主,你没事吧?”惊若拍了拍秦昭的背,安慰她。

      秦昭脸色好上很多,闻言摇了摇头。

      “若是还有人……”惜若担心地说,言语中还带了些哭腔。

      “方才是我一下慌了神,宋大人说得对。若背后之人真要我性命,我此时不会毫发无伤地坐在这儿。他也没大胆到在送亲途中就对我下手,此时下手无论是我父皇还是楚衿言都不会善罢甘休。这一箭应该只是警告。只是这南风形势怕是比我想象中更复杂,我们日后只怕举步维艰。”说着,秦昭见小姑娘又苦着脸,又安慰她一句,“别怕,总不过兵来将挡。”

      说完,惜若才又笑起来。

      秦昭没再说话,她只是又想起宋微澈的那句“陛下也不会坐视不理”。楚衿言真的在意她的安危吗?

      秦昭自嘲一笑,她对她这未来的夫君还真是半分都不熟悉。

      这一夜,秦昭睡得也不算安宁。她又做了前日的那个梦,梦见了那一片凋谢了的君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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