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兽之上》鹿间雨

1、第一章

　　尼泊尔境内，珠穆朗玛南坡海拔8000米处，有一队登峰者冒着风雪缓步前行。
　　李幸22岁，是一名医学生，在毕业深造前，他选择休学一年，穿越冰雪峰区，攀上世界第一顶峰，完成他少年时的梦想。
　　珠穆朗玛峰登顶高度8848米，眼下，离成功不远了。
　　现在的天色远不如早上刚出发时那么晴朗，风雪越刮越大，防风镜前的景色越渐模糊，能见度越发低下。
　　“咕咕——”
　　突然，长空中传来一声雪山飞鸟的叫声，李幸心头一惊，登山靴好像踩到了什么一滑，脚一崴，便滚下了雪山峭壁，掉入了冰川无尽绵长的缝隙中。
　　珠穆朗玛峰的高海拔处空气稀薄，不应该有任何鸟类或别的动物，但是李幸顾不得这些，他只觉得自己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他在朝低处滚落。
　　滚落的时候，他听到向导和队友的惊呼，听到了风雪交杂的呼啸声，也听到四肢百骸传来骨头断裂的“咔嚓”声。
　　李幸躺在冰川的谷底，眼前是万丈的蓝色冰川深渊，深渊的上方仅有一道很细的天缝。
　　红色的鲜血从冲锋衣中流淌而出，流向了一块金色的石头。
　　李闭上眼睛，陷入了无限的黑暗之中。
　　“这下死定了，也回不去了。”这是李幸失去意识和知觉前的心中的最后一句。
　　在无垠的黑色空间中，李幸感觉自己好像长出了无数的根茎，一路向地底深处延伸。根茎穿过坚硬的冰层，穿过僵硬的冻土，穿过结实的岩石……穿透了珠穆朗玛峰8000多米的山体，穿过了人类无法到达的山脉底层。
　　那里有泛着金色光芒的晶体，幽幽的荧光由晶体自发发散，还发散出了淡淡的温暖。无数的根茎像蚂蚁遇到蜂蜜般包裹住了金色的晶体，暖意顺着绵长的根茎，温暖了李幸的身体。
　　一开始，李幸能听见登山者走过的脚步声和交谈声，能听见雪区飞禽的哨叫声，能感受到走兽路过他附近的声音。
　　后来，他就再也听不到任何生灵的声音了，死寂和黑暗一同包围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李幸重新恢复了意识：“也许，我还没死。”
　　但是，他感觉他的身体还是无法动起来，只有无法计算数量的根茎能从身体上生长出来，去探索周遭寒冷的冰层。
　　他的根茎从金色晶体上吸取了许多生命因子，滋养着李幸的生命。在这死一般的孤寂中，金色晶体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有一天，李幸的身体能动了。
　　“多亏了这地底深处的晶体，让我恢复了性命。”李幸猜。
　　固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上蔓延出的根茎是什么，也不知道地底深幽处的神秘晶体是什么，可一切遵从着他想要活下去的生物本能。
　　他能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根茎，他收回那些散落下珠峰山脉中的根茎，伸了个懒腰，准备从冰川的缝隙中爬出去。
　　当他攀附在冰川璧上的时候，他震惊了！
　　冰川蓝色的冰璧上倒映着一个硕大的怪物！
　　怪物身长约4米，头部处长着一多直径约6米的花朵，六瓣蓝色的花瓣中参杂着紫色的条状纤维，蓝紫交错的色调让怪物看上去美丽又诡异。
　　黄色的花蕊中长着一对黑色的眼睛和一张充满锯齿的口器，与美丽的花瓣对比起来，又徒添一份恐怖。
　　花骨朵下是淡褐色的“枝干”，这是这个怪物的躯体，躯体上布满了倒刺。
　　怪物的四肢是羽状的深绿色叶子，同样长着毛茸茸的倒刺。
　　李幸动一下，冰川璧倒映里的怪物动一下。李幸转一下头，就能看到脸庞周围的花瓣在“簌簌”抖动。
　　“啊——！”李幸被自己的模样吓到尖叫，用叶状的四肢拍打毛茸茸的胸口。
　　“疯了疯了，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我不会摔坏脑壳在做梦吧！”
　　自己怎么会变成怪物呢！
　　李幸拍打完身体，又拍打了自己“花”一般的“脸庞”，疼痛让他这朵“霸王花”重回现实。
　　怪不得他会长出许多根茎，怪不得他觉得自己在吸取珠穆朗玛峰地底深处的能量，敢情他沉眠这段时间变异成了怪物，然后以怪物的身份再度复活过来！
　　李幸消沉停驻在冰川璧上不动，脑内闪过了了许多回忆。他的爸爸、妈妈、朋友、同学、老师……他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他独自在国外求学的的生活……他所学的医学知识……他想成为外科医生的梦想……他想挑战自我，为了攀爬珠峰做的所有准备……
　　所有的记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令他最诧异的一点是——这些记忆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了，久到有些不真切了。
　　“不知道爸爸和妈妈怎么样了？会不会因为我的遇难而悲痛欲绝？”
　　李幸是独子，他的父母非常开明，从小到大对于李幸的许多想法给予绝对的鼓励和支持。他想学医就送他去国外最好的学府读医学；他想暂缓学业挑战人生勇攀珠峰，就鼓励他锻炼身体，培养他极端气候的野外生存能力，提供了最顶尖的登山设备，大手笔地承包了一切费用，还请了专业的向导和团队帮助他实现梦想。
　　天不遂人愿，尽管准备得万分齐全，李幸还是不幸地遇难了。
　　“爸爸妈妈一定非常非常伤心，就算变成了这样，我也要去看他们一眼。”
　　李幸打定主意，决定重新出发。他羽状的叶片上覆满了倒刺，倒刺刺入了冰川璧，稳稳地支撑住了李幸这朵“霸王花”的庞然身躯。
　　在攀爬的过程中，李幸越看这具身体越眼熟。
　　珠峰高海拔的区域气候极度恶劣，8000米处甚至被称为“死亡区”，恶劣的低温和稀薄的氧气几乎不提供植物的生长条件。
　　那为什么这里会生长出一朵“霸王花”呢？
　　李幸认得这株植物类怪物的原型——绿绒蒿。在攀爬珠峰前，李幸在低海拔区域采撷的，随即便携带在了身上。
　　当地人说，绿绒蒿是希望之花，花语是“生命的奇迹”，薄薄的蓝色花瓣中迸发了坚韧不拔的寓意。
　　所以，李幸不光被这美丽的柔弱身影吸引，还喜欢它的花语。他采了一朵放在背包中，希望好运与他相随。
　　他跌入冰川后，不知是什么机缘巧合，与这朵绿绒蒿结合，变异成“霸王花”又再度重生，也许这也算一种另类的“好运”？
　　这一切都不能用科学来解释，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能先爬出冰川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已变成了什么模样。
　　李幸爬得很快，一会就爬出了冰川。作为人类需要合适的装备、坚韧的意志和充满耐力的躯体才能爬出冰川，作为怪物，做到这一切就非常容易了。
　　冰川外仍旧是风雪天，与李幸遇难的那一天的气候相同。远远望去，只有明晃晃的白色，空中漂浮着的雪花和白皑皑的雪峰层层叠叠交融在一起，看不清自己身处何方。
　　攀登雪峰，“雪镜”是必不可少的，它可以防风抗雾，也可以避免雪地反射阳光刺伤眼睛。此时，李幸不需要外部装备，也可以看清雪中世界的一切。
　　“当这个怪物……有时候还挺方便的。”李幸自嘲了一下。
　　“咔——咔——”脚底下传来什么断裂的声音。
　　“隆——隆——”远处传来如同打雷般的巨响。
　　一时间，地动山摇。
　　“不好，遇到雪崩了。”
　　李幸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遇难后变成怪物苏醒，这才刚爬到地面上，又要遇难了。
　　由于李幸苏醒时，收回了自己散落在地下各层各处的根茎，让山的“根基”产生了无数的缝隙，缝隙塌缩，引起了山体雪崩。
　　巨大的雪块碎裂，庞大的冰块断裂，它们在滑坡时互相撞击，摩擦声和碰撞声由远及近、由轻到响，万马奔腾似地向李幸席卷而来。
　　没等李幸作出反应，他就被压在了万斤重的雪中。纵然李幸现在变成一朵超巨大的怪物，也挡不住雪崩的冲击，又被深深掩埋在了地下。
　　“造孽啊，这是触了什么霉头？”
　　李幸没有变成“残花败柳”，气息尚存，虽然被压在数百米的雪中，但是他没有受到实际的伤害，只是觉得身负万斤重量有些难受。
　　“天哪，这下又要重新爬出去才能再见天日。”
　　李幸思考这下要怎么才能爬出去。
　　他闭上眼睛感受体内流动的物质，他发现自己可以操控这些物质的流向和流动情况。金色的光芒包裹着他的周身，他将体内的植物细胞汇聚到一处，试探性地伸出了一根枝条。
　　“也许是山脉中的神秘的金色固态物质的力量，让我重生，让我变异，并拥有这神奇的力量。”李幸猜测。
　　有了经验，李幸又伸出数根枝条，逐步增加枝条的数量。枝条们互相缠绕，足有4米粗，它们一点点向上伸展，打出了一条能钻出去的隧道。
　　李幸艰难地挪动自己的身体，操控那么多枝条来破出一条出路让他有点吃力。而且身上突然多了那么多枝条，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他一边用枝条群挖隧道，一边爬行。有时，隧道还会因无法承受他的重量和体积而坍塌。
　　“这也太累太难了。”李幸叹气。
　　李幸作为怪物生存的经验太少了，花了许久，才爬出几百米深的雪层。
　　从珠峰的顶端眺望过去，李幸从雪地中爬出的场景，就像一朵巨大又艳丽的蓝紫色花朵忽地盛开在这片贫瘠又荒凉的土地上，万顷苍白中的一点绮丽，美不胜收。
　　一会儿，这朵“花”就要在这漫天的暴风雨中焉了。
　　李幸站在珠穆朗玛峰的风雪中发呆，想到自己要用这副可怕的身躯下山就有点拿不定主意。他这朵“霸王花”一定会吓死别人，讲不定会被抓起来做研究，或许也会被当场击毙。
　　他决定先完成自己作为“人类”的生前的最后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