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懂》兔肆狐野

42、Chapter42 无情

　　“你说这个人也真是奇怪得很，明明长得还算有点小气质吧，怎么穿得比乞丐还邋遢？”
　　北京时间十点半左右，小县城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回家睡觉，一些街边店铺也开始了晚间最后的收拾。
　　池水路一家便利店也正是晚间快要下班时间，大概是实在没有几个客人，无聊至极，其中一个女店员望着店内哪个邋里邋遢的男顾客开始评头论足。
　　她小声地拉着旁边的男同事说：“就算速食饭再好吃也不能天天来吃啊，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不然为什么有手有脚不洗个头再来？”
　　说罢，貌似那股浓烈的味道近在咫尺，女店员忍不住捂住自己的鼻子鄙夷道：“你没闻见他身上的味道吗？简直比我家厕所还难闻，不知道从哪个臭水沟里上来的。”
　　其实店内不大也不小，加上现在本身没什么客人，这些稀稀疏疏的声音还是被男顾客听见了。
　　男顾客吃速食盒饭的动作不由一停，几秒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埋头往下咽饭。
　　但听见了又如何？她本来就是故意说给有心者听的！
　　如女店员所言，这位男顾客发如鸡窝，面如络腮胡没地儿刮的乞丐，唯一的一件衣服像是从臭水沟里捞上来的，从别人面前晃过，那刺鼻的味道几天几夜都难以散去。
　　与其说现在没什么客人，不如说，都是被这位恰似流浪汉的男顾客给熏走的。
　　而且真不是女店员存心为之，实在是上头的老板发话，说你们两个要是再不把这个臭流浪汉给赶走，你们也就不用来上班了。
　　当然，以慈悲为怀的老板是绝不可能自己做这种事的，于是重担就到了他们俩的身上。
　　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女店员终于狠下心说出这些尖酸刻薄的话，也不知道，那位男顾客究竟会怎么想？要是他有一天被好心人给救走，也算是好心人功德无量，替他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吐槽的话音刚落，她的男同事面露难色，不悦地叫了一声：“心冉姐，你说话声音有点大。”
　　女店员名叫夏心冉，听见这话愣了一下，尴尬地用手捏了捏口罩，大大咧咧地笑了一声，随后说：“哎呀工作工作，离这么近老板又要说三道四了，烦得很。”
　　在他们头顶，监控无处不在，即使是摸个鱼也会被发现，他们这慈悲为怀的老板最喜欢用这种方式折磨下属了，所以俩人在交头完之后开始手忙脚乱地擦桌子。
　　身边男同事倒是比较冷静，一是因为他了解夏心冉的人品，二则是也知道这番话有些夸大其词。
　　那位男顾客除了不经常打扮自己以外，也并没有做错什么。而且他每天也只是夜半时分才来，吃得也不过是一些比较便宜的东西，有时想买个饮料喝还要犹豫再三，应该是穷得叮当响。
　　如此可怜的人，夏心冉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还想着要不要帮帮忙。但是男同事拉住了她，事后才解释，不要随意帮助别人，万一对方是个穷凶极恶的人，不就遭殃了？
　　夏心冉想着也是如此，便没有随意发散善心。
　　可没想到，自从那一天开始，这位男顾客像是定了点，每天准时十点半，也就是十一点快要关门前来到店里，大夏天穿着黑色连帽卫衣，戴着帽子弯腰压低海拔，丝毫看不见脸，只是喜欢一如既往地用自己冷漠的视线扫走一盒饭，而且也是吃完就走，丝毫不留恋。
　　她都有点想不明白，好手好脚的一个人为什么如此不修边幅？虽然没有见过对方帽子下的真容，单看背影也觉得有这个身高的人丑不到哪里去。
　　也许，是她想多了。

　　宋清羽从禹川回云水，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情，那时是四月份，现在已到了七月半，正值夏日，酷暑难消。
　　他回来并没有让司机开去家里，而是随便在县里找了一家还算能住的宾馆，大手一挥，让老板开了三个月的房间。
　　他每天都没什么事情做，除了窝在房间打游戏便是看电视，身边堆了像山一样高的泡面碗，吃腻了泡面便会在晚上去附近觅食。
　　可以说，他除了晚上能出门，白天都是足不出户，一心只会打游戏的状态。加上没什么人约他，自然而然，也没什么必要去整理自己。
　　虽然活得比流浪汉还要不修边幅一点，但精神世界却是无比富足。毕竟这就是他小时候想要的生活——当一个死宅男。
　　所以说，那个女店员对他的唏嘘是真实存在的。
　　可再怎么唏嘘，也没有办法改变他变得越来越胖的事实。自从没有教练管着他饮食起居，一切仿佛以火箭般的速度往不可抑制的方向发展。
　　这些发展有好有坏，而且也没什么目的，只要开心就好。
　　便利店的大门被他推开后，闷热的空气像是无法抵抗的压力，热得人喘不过气。
　　街边依然如此热闹，大夏天的人身上都冒着层层热汗，也有人边吃烧烤边聊着天。
　　其实地方不大，反而有烟火气，光是站在路边，听着别人嘴里的家乡话都有一种无比亲切的感觉。
　　走出池水路，七拐八拐，仍然没走回宾馆。宋清羽见状，瞄准了路边一家网吧，网吧门口被几条塑料布格挡，底下的缝隙里冒着丝丝凉气，正忙不迭往他脚边吹来。
　　他左思右想一番，右脚便不由自主往台阶上踏。本来那个小破宾馆也没有空调，这么热的天只能靠一台小风扇支撑，那种日子他早就过够了。
　　这不正好？网吧门口一台led灯上写着：包夜到第二天七点送早餐。
　　剩下的字他没看，看到这句话便飘飘然地走进去，刚掀开布帘，里面一个小伙气势汹汹地推开他，还没等看清，小伙消失在拐角。
　　宋清羽一脸莫名其妙：不是，撞到人不说道歉就跑了吗？你知不知道你撞得是我受伤的右手！妈的，疼死你大爷。
　　他捂着右胳膊扭来扭，活动开后站在了网管面前，刚说出包夜两个字，拿手机的动作愣住了。
　　惊从心起，手机不见了！
　　在兜里摸了大半天，除了一包纸以外啥也没有。不用怀疑，除了刚才撞他的人之外，还能有谁？
　　网管慢慢坐下来，看见宋清羽这副表情后问：“手机不见了？”
　　宋清羽迟疑地：“你怎么知道？”
　　网管轻飘飘地嗑瓜子：“刚才出去的那个男生是个惯犯，虽然年纪小，才十五岁，但是进出少管所好几次了。噢，不过最近收敛很多了，应该是被人打怕了。”
　　宋清羽：“……”
　　他的眉毛抽了抽，丝毫没想到如此文明的社会竟然还有这样的败类！偷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偷他的？他看起来很富有嘛？！
　　也许吧，毕竟脸在这。
　　“给你指条路，出门左拐，一直到xx大酒店，后面有很多小房子，那个最破的就是他家。”网管看着他还不动，疑惑，“傻了？还不快去？免得那小子跑远了！”
　　还没等说完，宋清羽就以兔子一般的速度追上去，按照指明的路线一路往前奔。幸好现在的车与人都不算多，大路开阔，顺着路线找人不成问题，要是实在找不到，大不了报警！
　　他就不信，在家里还能被一小屁孩欺负了！
　　你也不想想，你爷爷我小时候可是霸占一方的山大王！等找到你，可有你好果子吃！
　　宋清羽心里七上八下，因为追人追得气喘吁吁，累个半死。却没想到，接近酒店的附近看不见什么人影。
　　待他站在路边望着十字路口不知所措的瞬间，一个小孩哭闹的喊叫声闯入耳朵。
　　宋清羽顺着声音找去，终于在转角的看见了偷他手机的贼，但是……他为什么在地上被人用膝盖抵着？
　　发生什么了？
　　那男孩被身上压着自己的人扯住手臂，他的半张脸都在与地面做亲密接触，整个人已经忘记求饶，只能用这种别扭的姿势喊：“疼！疼！疼啊！”
　　喊得撕心裂肺，口干舌燥。
　　宋清羽有些呆，在他们身后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结果，压在小男孩身上的人突然厉声问：“说，你偷得谁的手机？”
　　小男孩压根就不知道，还是无助地在地上喊：“疼！放开我！”
　　面对小男孩的倔强，那人也只是继续问：“不说是吗？那我只能叫警察抓你。”
　　小男孩丝毫不以为耻：“你叫啊，你以为我怕你？你等我出来后弄死你！”
　　那人冷笑一声，双腿依然压制小男孩，双手却从容地打开手机，轻松地报了警。
　　一直在身后的宋清羽缩回了上前想要帮忙的手，轻轻地叫了一声：“兰止。”
　　貌似是感觉到身后有人朝自己走过来，兰止警惕地转过头来，打着电话的动作依然没停，嘴里说着：“对，池水路附近，一个男孩偷人手机被我抓住了。”

　　这不是宋清羽回云水看见兰止的第一面，但却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在麻烦完警察叔叔，俩人走出警局大门。
　　在警局内俩人相顾无言，其实一出门宋清羽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在兰止临走前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那小子偷了我手机？”
　　兰止扯了扯身上的背包：“你的锁屏壁纸，他在撞到我时候，掉出来被我看见了。”
　　宋清羽失了一下神，坦然想起，在这三个月里，他并不是啥事也没干，他还在兰止上班的时候偷拍过他，然后用作壁纸欣赏。
　　只是不巧，在今天不小心被正主看见了，有些尴尬而已。
　　此时，兰止刚好下班，没了上班时需要佩戴的口罩与帽子，显露出那张脸，虽然有些漠然，但还是让人觉得无比亲切。
　　他看着宋清羽这副样子，忍不住说：“你要是没事可做，就去找个班上，不用每天都穿这一件衣服来我店里。我有时真的很想把你赶出去，但又怕你说你认识我。”
　　宋清羽：“……”
　　宋清羽翻过白眼，不是，他有这么拿不出手吗？再说了，曾经也是有不少妹子为之疯狂的好吧。
　　当然，那是曾经，要是现在，估计没人想搭理他。
　　晚风温柔舒服，吹动兰止的碎发与衣角，微微与从前青涩的面容重合，他说：“没事就早点休息吧，不必要在外面闲逛。”
　　像叮嘱，更像警告。
　　话说完，兰止往深夜里走去。
　　人还是那个人，可为什么宋清羽总觉得对方改变了许多？不过转念一想，也对，五年过去了，人再怎么笨拙，也会有所改变。
　　虽然变得目光犀利，声线粗哑，显得不近人情、冷冰冰的。但……倒像是长大了，声音和人都成熟不少。
　　闻言，宋清羽问：“你家在哪儿？”
　　路边的灯不是暖黄色，倒像是刚换过的白炽灯，亮如白昼，俩人的影子无限拉长，无限交错。
　　兰止没理他，影子越走越远。
　　宋清羽跟上去:“你不说我就跟你一起回去。”
　　兰止：“……随便你。”
　　宋清羽：“说真的，我要是正常一点，你会把我赶出去吗？”
　　“很难不。”
　　“嗯？这么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