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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非以命相搏 ...

  •   看见季浮章,沈筠终于明白百川巷这些人为什么明知冥鹿谷并非生路,还要前赴后继地去死了——落在季浮章手里,只会死的更没有尊严。

      为了置江涟于死地,江潋居然丧心病狂地搬动了冥府杀神,一声令下就让百川巷血流成河,其对生命的藐视和手段的狠辣可见一斑,江涟但凡真的是个良善之辈,断不可能在她手下活到现在。

      刀架在江涟脖子上,沈筠刚想动弹却被汪翞按住,谨慎地摇了摇头,而随时可能丧命的江涟看起来却意外松了一口气,气定神闲地和这座“人形地狱”打着商量:“师父,您堂堂冥府左将军,因为一个锁心诀受制于江潋,不觉得太过憋屈了吗?放沈筠和汪翞走,我有办法替您解了江潋的禁制。”

      剑锋沿着江涟的脖颈游走一圈,沈筠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季浮章却状态轻松地将重剑压在江涟肩膀上,似乎对江涟方才的话有些不解,“江潋要我杀的人是你,你反倒替沈筠和汪翞求情?”

      “至于锁心诀……”季浮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以为我是你啊。如果我不愿意,她有什么能耐放在我心上使这种小花招?”

      “哦?”江涟冷笑,“这么说您是自愿是了。我竟不知——你那么爱她吗?”

      季浮章对此不置可否,仿佛并未听到江涟的问话,叹了一口气道:“涟涟,你真应该听你姑姑的话,离你不应该靠近的人,远一点。”

      话音未落,沈筠攥着挽澜的右手已经青筋暴起,只待季浮章一有动作就劈上前去。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季浮章就要动手的当口,忽然有一名身穿墨绿色衣裙的少女,御着飞剑摇摇晃晃往此处飞来。

      “二叔!”甫一落地,那绿衣少女踉跄两步,径直奔向已经剑拔弩张的师徒二人。她抓住季浮章握着重剑的那只手臂,轻而易举地就把那柄杀出过尸山血海的重剑从江涟脖颈上移开,“你不能杀他!”

      “江潋现在让你杀了江涟,可毕竟血浓于水,将来她想起江涟也死在你手上,难保不会找你算账。”女孩儿双手好像刚在血池里泡过一样,印了季浮章满胳膊的血手印。她边说边夹到季浮章和江涟之间,把江涟往汪翞的方向推过去,“她有多么喜怒无常,您是知道的啊,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我想想。”

      绿衣女孩的突然闯入暂时把江涟从生死一线拉了回来,沈筠连忙上前扯住江涟的手臂,和汪翞一起催促他快走。

      江涟自知难以脱身,拍了拍沈筠的手,安慰他:“师父不肯放我走,我是没办法活着出百川巷的,你肯陪我跳死人窟,我已经死而无憾了。”听他这样说,隐隐竟有些决别的意思。一日之内,沈筠心情大起大落,听他高声冲那绿衣女孩儿道:“虹彩,江潋没心,你二叔更加没心,连挚爱之人都能一抬手杀了,就别白费力气替我求情了。”

      虽然脖子暂时离开的重剑,但百川巷的局面依然尽在季浮章掌控之中,否则他也不会轻易就让季虹彩推开江涟。

      季虹彩绞尽脑汁剖析了一通利弊,但季浮章却显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视线挪到季虹彩满是鲜血的双手上,他皱眉问了句:“手怎么了?伤着了?”

      “没有,刚给一男的接生……”

      “又说疯话。”见季虹彩囫囵个儿的没病没坏,季浮章立刻打断他亲侄女儿的疯话,“没事儿就一边儿待着去,大人的事你不懂。”

      “沈筠,这是江潋和江涟的家事,你不能插手。”他看向汪翞,“默春,把他带走。”

      汪翞声音不大,却不容反驳:“师父,是不是家事,是谁的家事,您说了不算。”

      不知为何,沈筠疑惑过、惊慌过、提心吊胆过,他不明白江涟为什么突然视死如归,可看着江涟不急不慌的样子,自己也意外地平静了下来。他释然一笑,看着江涟,把话说给季浮章:“没错。方才在死人窟里,我和江涟已经私定终身,他和江潋没有家事,非要有,也得把我算上。”

      “私定终身?”季浮章表情有些难看,仿佛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江涟,这是真的?你知不知道他是你的……”

      “我知道。”如果说一开始江涟的镇定还有表演的成分,现在听了沈筠一番话,他倒是真的视死如归了,“我什么都知道。”

      江涟看着沈筠,不动声色地把季浮章想要说的话堵了回去:“师父,我也曾经想要控制自己的感情,虽然最终失败了,但我心甘情愿。”

      “但是师父,如果江潋没有封印我的法力的话,今天我绝对不会败给你。”江涟眉压着眼,盯着季浮章,言语拨动转机。

      “好样的,你们三个都是好样的。”季浮章的声音听起来意外有些悲凉,令季虹彩接过重剑,“今天我不用法力,咱们堂堂正正打一场,无论输赢,算是给我们十几年的师徒情分做个了结。”

      “一言为定!”不顾沈筠的阻拦,江涟掷地有声。

      本来想着就算拼了这条命,大不了和江涟一起埋骨百川巷,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意事。可沈筠怎么也想不到,他眼里三步能喘五步要抱的小公主,居然自作主张决定和有冥府杀神之称的季浮章素手相搏。那人毕竟是他的师父。

      而汪翞却拦住了沈筠,“让他试试,我们三个人加起来也赢不了季浮章。”

      汪翞眼神坚定,沈筠只好作罢。

      季浮章一掌震开众人周围的死尸,划定了一个径约八尺的圆,作为师徒二人的擂台。

      “让你三招。”

      “多此一举。”

      季浮章的实力没有人比江涟更了解了,在放完话后率先出拳,抢夺先发制人之势,否则凭季浮章刚猛激烈的打法,一旦让他抢占先机江涟将再难有掌控局势的机会。

      从前一并带江涟和汪翞两个徒弟,二人的差距不可谓是不天壤之别,一个坚韧不拔打掉牙往肚里咽,一个养尊处优让季虹彩站在一边随时给他擦汗。一直以来,季浮章都和冥府其他人一样,认为江涟就是个摆着好看的吉祥物,从来没把他真正当作冥府未来的掌权者看待。但今日江涟甫一出手,季浮章就知道这些年他私下里给自己找了多少苦吃,又花了多少心思在江潋密不透风地监控下隐瞒了一切。

      两人横拳对冲,双双震退数步,彼此都觉得手骨剧痛无比。季浮章攥住酸麻的右臂,竟有些诚恳地赞赏:“往日竟是我错看了你。”

      江涟后脚已经退到擂台边缘,手臂兀自震颤不休,并不答季浮章的话,只将银牙猛咬,腿部用力再次率先发动攻击。

      拳风擦过季浮章脑侧扬起的碎发,江涟顺势挥臂横劈,季浮章一个铁板桥躲过的同时迅速起身,右腿突进江涟下盘,猛然使力却未能绊动他分毫,心中不由得暗自惊骇。

      季浮章一击失利,被江涟在胸膛上擂以重拳,强烈的闷痛逼他泄出一声闷哼,同时也把这位尘封多年的冥府杀神打出了血性,跟他这往日比公主还要娇贵的二徒弟动了真格的。

      迅雷不及掩耳,季浮章一手钳制住江涟右臂,随即用力扭转并且向前突进,自身手腕猛然上抬,登即就把江涟的整条手臂顶出了一个正常人绝翻不出来的尖锐角度!

      熟料江涟却视这条畸形的右臂于不顾,后撤两步避开季浮章探来的一爪,同时猛然抬腿鞭向季浮章头颅,逼他收回一条手臂防卫要害,却被另一只手拽住,二人双双滚倒在地。

      季浮章被江涟一腿踢的头脑发晕,手上功夫却丝毫不落,把江涟按在地上好是一通老拳。

      江涟胸前挨了一记,再呼吸时只觉肺中有刀片游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锋刃滑过肌肤的剧痛和愈来愈浓烈的血腥气息。眼前一片天昏地暗,江涟耳中所听却愈发真切……有沈筠担忧的呼唤还有季浮章不断打来的拳风。

      都到了生死相搏的份上了,季浮章在出招时居然还会有意避开他的脸,江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觉得荒唐可笑,此刻的忍耐恰如他十三年来的蛰伏,只待时机成熟后祭出必杀的一击——江涟猛喝一声,以一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式翻折出不可思议的角度,同时膝盖顶起,重击在季浮章下巴上,直教他一口老血喷出!

      在季浮章中招后退之时,江涟毫不迟疑以一种近乎残暴地方式把自己的右臂推回原位,同时袖中滑落一物稳稳接在手中。

      季浮章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了,却终究被江涟那剜仇刀比在咽喉。

      “你输了!师父。”江涟咬牙切齿,呛咳中自肺腑涌出的鲜血一道道流过他惨白的下巴和脖颈,最终隐没在玄色衣衫之中。

      江涟虽胜,却是惨胜,他剜仇一动即可夺取季浮章生命,但手上的颤抖却暴露出他此刻连动一下都艰难的境地。

      “小心!”沈筠一直凝神注视着场中的一切风吹草动,江涟以剜仇的杀伤力险胜季浮章一招,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就注意到季浮章指尖暗中轻微向上抬起。

      沈筠凭直觉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偷袭进攻的动作,闪电般把江涟拖住后退三丈的同时,看见方才江涟所在的地方,季浮章掌中墨绿色的光华掠过。

      方才的一战中,季浮章并未受到特别严重的伤害,此刻掸了掸身上尘灰,如拔地而起的高楼,从地上站了起来。

      “涟涟,你着实不该最后留手。”他像发狠,又像是自嘲:“当年我和江潋一同谋反杀了你的父亲,你就不该相信我会是个信守承诺之人。”

      “二叔,你怎么能!”季虹彩面色悲愤,显示出比重伤的江涟更大的难过,“你要杀他先杀我好了!”

      “抱歉啊,虹彩,二叔让你失望了。”季浮章说着,重剑绿光一闪,从季虹彩那里回到他的手中,“可我不想再让江潋失望了。”

      此时任何语言都已经没有意义,师徒之间彻底撕破脸皮,汪翞面覆霜雪寒意,横剑盗冬挡在沈筠和江涟身前,而沈筠搂紧了棉絮一般摇摇欲坠的江涟,手捧在他的侧脸,指腹揉过渗血的唇角。

      “不用怕。”江涟借着沈筠的力,将头枕在沈筠颈侧肩上,“我的人,来了。”

      江涟话音刚落,十八名身披黑袍的长刀厉鬼便从百川巷两侧蹿出,“唰唰”亮出十八柄青绿色斩魂长刀,在赤紫青的带领下把陌路的季浮章围困其中。

      “属下救驾来迟,请少主……”

      “你确实来得够迟!”江涟从沈筠怀里起来,声音凌厉而愤怒:“但我不恕罪也不责罚,去向我的夫人……”他回头看着沈筠,突然笑了,改口道:“我的驸马,问个好。”

      “啊?”赤紫青表情呆滞,“参见,参见……”

      他参见了半天也没参见出来什么。所幸江涟也无意和他计较,阔步走到季浮章面前,拿过一柄青鬼长刀,像一开始被季浮章胁持那样把刀比在了他师父的脖子上。

      “我能知道,你是怎么控制青鬼司的吗?”季浮章放弃做困兽之斗,平静地问道。

      江涟另一只空着的手,手指像烟花一样绽开,掌心下盘旋着一只球状物体,散发着银光,中有一点微弱的红色光芒跃动,是招魂铃。

      “原来如此。”季浮章有些欣慰,“你一直在拖延时间,就是在等青鬼司前来——冥府已尽在你掌握之中了吧。”

      “不然呢?”江涟疲惫冷笑,“老子我才把老婆弄到手,会跟你这万年光棍生死相搏?”

      “我有个问题。”季浮章看着江涟,“既然你有招魂铃,为什么还要和我单打独斗。”

      “也许,我真的当你是师父。”江涟颤抖的手更加握紧了长刀刀柄,终于做下了这个决定:“师父,你活着,江潋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我不能伤害她,所以……”

      只能杀你。

      季浮章单膝跪地,抬头看着江涟的脸,又仿佛想从这张脸上看到别人的影子。半晌才说:“你和她真的很像,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情……”

      “江涟!”季虹彩刚才拦着季浮章杀江涟,现在又拦着江涟杀季浮章,心累到无以复加,重复了第二遍那句台词:“要杀他先杀我!”

      江涟被她气笑:“你以为我不……”话音夹断在嗓子里,想着沈筠在场,江涟闭了一下眼睛,改口道:“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庭堂。”他随即呼唤,料理小姑娘的事儿还是交给姑娘办比较妥帖。

      “少主,庭堂去了忘忧谷啊。”赤紫青瞪着一双杏圆眼,一脸的天真无辜相:“她带着冥主还有右将军府的人一起去的。”

      “不是您让她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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