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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红尘不饶人 ...


  •   从沈筠家中离开向外走了大约一刻钟,江涟和汪翞来到一个平旷到一览无余的小山岗上,江涟忍无可忍,问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和他认识不过三两天,这么说只会吓到他。”

      “三两天?”汪翞神色不改,自有一套自己的道理,反质问江涟:“你难道想说他和我们才认识三两天,和忘忧谷这群人认识十几年了吗?江涟,这可不像你啊。”

      “那我又能怎样?他是自由的。”江涟本能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给出了一个全然违心的答案:“他不属于我们,不属于任何人。”

      汪翞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猜测江涟是在矫枉过正,犀利地揭穿了他内心的挣扎:“这话说了你自己信吗?好好问问你自己,难道你能接受他离开我们和别人在一起?”

      就算在沈筠面前表现的再温柔卑微,汪翞骨子里的强硬也从未变过。这一点江涟再清楚不过,但接下来汪翞说的话却还是让他始料未及。

      “只要我们三个人的关系不变,筠儿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哪怕是同时和我们两个人在一起。”

      “你说什么?”江涟固然见惯风流,却也从没有过脚踏两条船的经历。汪翞从前对感情表现的那样冷淡,没想到却比他走得远多了。

      “别想太多。”汪翞脸色有点难看,用一种铁哥们儿的眼神看着他:“是分别和我们两个在一起,不是三人行。”

      “你等等。”江涟手臂一展,和汪翞拉开了一段距离,就连他爹那样不是东西的家伙还严格尊受一夫一妻制呢,江涟根本不打算接受汪翞的提议,爱对他而言是一个只能容纳两个人的概念。

      他似乎从未仔细思考过自己对沈筠的感情,却被汪翞理所当然放在情敌的位置上。江涟心里好像被撬开了一个角,他必须立刻弄明白这个问题,便回头向沈筠树屋的方向跑去。

      “你去哪?”汪翞喊道。

      “去找他!”

      飞快跑回了沈筠的小院,江涟看见开阳正在自觉地擦桌子洗碗,绫绡坐在大槐树底下原来的位置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向开朗乐呵的她却流露出了怅然若失的情绪。

      “小鱼姐,”江涟站在树下问:“筠儿呢?”

      往江涟回来的方向极目远望了一下,绫绡并没有看到汪翞的身影,便转过头来,手指胡乱寻找这什么,最终指了一个方向,道:“端着碗,和你那锅汤,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可能是去和其他人分享了吧。”

      那是通往易江秋家的方向。

      江涟回头看了一会儿这条道路,终究没有追上去,而是登上了沈筠建在大槐树上的木屋,走进了他的书房。

      至此,江涟纷乱的思绪才算是稍微平复了一些。他一直以来都是喜欢女孩的吧,对沈筠,自己一直是拿他当好兄弟看,只是因为汪翞坚持认为自己喜欢他,才把自己都绕了进去,还说什么三个人在一起的鬼话。

      本想等沈筠回来了和他好好解释一番,别让汪翞的突然表白惹他心烦,江涟在沈筠的木屋中走来走去,却越走越快,越走越焦灼。

      他甚少有这样的情绪,在和沈筠重逢后却屡屡出现。江涟有心纠正,便来到了小书房,站在被排列的整整齐齐,高低有序的书架前,想挑一本清新的正经书来平复一下自己纷乱的心绪。

      生有红痣的那只左手贴在书脊上,一个一个浏览过它们的名字。

      《神女传》——嗣音。

      《五雷山掌门列传》——山风。

      《五雷山外门通解》——叮铃咣铛。

      《五雷仙山八百年》——玉玲珑。

      江涟并没有在这些他已经读过的书上停留。除了山风写的书外,其他那些书籍都夹杂了作者太多的私人感情,比如嗣音对神女又爱又恨褒贬极端,叮铃咣铛则看不起严掌教,一味吹嘘薄瑾川。《八百年》虽然写的中规中矩,掩藏在春秋笔法之后的,是许许多多欲盖弥彰的删改痕迹。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汪翞荼毒的缘故,江涟手指划过这些正经书籍,最终停在了一本名叫《西京艳史》的书上,笔者名为拣寒枝。

      环顾四周,阒寂无人,他把书拿了出来,随手翻开一页:

      这新郎官淋了半宿的雨,如同官帽上那朵被打湿了的鸡冠花,湿淋淋惨兮兮地抱将上来。他弄错了新婚对象,装疯卖傻地要少卿大人做他今夜的新娘。

      少卿大人本就喝了个酩酊大醉,被新郎连托带抱上了床时只觉得恍然如梦,连同那人身上凉意嗖嗖的雨水都仿佛是甘甜的蜜糖,让他愈发沉沦在这场梦中,哪怕只是一夕之幸,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等等。江涟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了,盯着几个不符合常理的字眼仔细揣摩,越揣摩越发现这书里写的就是那个意思,便只好胆战心惊地往下去读。

      下身却突然被握……

      猛地合上书本,江涟慌乱地把这本《西京艳史》塞回书柜中。

      这倒不是他心性单纯,而是他从前涉猎过的大多是男女春宫,于断袖之爱是从来未曾想过的。不止如此,因为赤紫青他们那些登不得台面的心思,江涟从前甚至觉得把他放到这样的情境中是一种侮辱,却怎么也想不到,沈筠这样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好这一口。

      江涟找了张凳子坐下,手肘撑在桌面上,右手呈拳在自己额头上轻锤,“完蛋了。”

      他想:“汪翞那小样一看就是下面那个,沈筠一身浩然正气怎么看都是上位,这样一来他二人岂不是天生一对?”

      “那我呢?我夹在中间算什么?难不成要我去撮合他们?。”江涟迅速否决了这个答案,转而又想:“难道我能和筠儿在一起吗?我明明是喜欢女孩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方才那本书中所描写的画面,江涟试着将自己放进了其中的一个位置,那画面美得让他瞬间把表情拧成了一朵菊花。

      可若是放在另外一个位置……

      江涟想都不敢再想,冲出门外夺路而逃。

      “开阳!”江涟冲下木屋,正好看见开阳做完了家务,拍着手从厨房走出来,想都没想就叫了他:“跟我过来一下!”

      江涟实在是太着急,急于验证自己宁折不弯的人生信条,拉着开阳就往厨房后面走,按着他的两肩,命令道:“开阳,变个美女,快点。”

      可怜开阳撞坏了脑子,扪心自问汪翞就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美女”,当即“嘭”一声改变了形象,顶着汪翞那张冰冻三尺却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一个猛子扎进江涟怀里,猫妖似的左扭右拱。

      与此同时,沈筠刚寻了个山坳坳把江涟那锅“九转荡魄汤”给掩埋干净,回来的路上一面拎着陶罐瓷碗,一面琢磨易江秋开导他的那些话。本来已经要想通了,结果一抬眼看见刚发疯给他告白完的汪翞冰消雪化,软绫罗一般依偎在江涟怀里。

      天崩地陷不外如是。

      道德感让沈筠抱着锅碗托着快要惊掉的下巴扭头就跑,“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

      “我什么都看见了。”

      跑出去一段路程后,沈筠只觉脚下愈发沉重,他再也无法相信易江秋的那些话,猛然停步在一颗树下,将手中陶罐在树上摔成粉碎。

      “江涟说要娶绫小鱼,汪翞就说喜欢我,我居然还以为是真的。”沈筠突然自嘲般笑了,他努力想要把嘴角提上去,终于还是选择了放弃。

      “难怪在鲛王珠阵里你非要背着汪翞,难怪你看见汪翞要喂我吃东西的时候会这么激动……”

      “可在青鬼司里,汪翞对你的恨都已经藏不住了,你就这么喜欢他?”

      人家两个情深意重,自己只不过是他们促进感情的一环罢了,偏偏还自作多情的当真。

      沈筠一个人坐在离家很远的大树下抹了一会儿眼泪,待心情稍微恢复了平静就打算回去,却不想一转头看到了汪翞。

      “你怎么哭了?”汪翞很担忧,怕是自己被江涟说中惹了沈筠难过,便向他的脸伸出了一只手。

      沈筠后退一步躲开,他对汪翞没有对江涟那么大的气性,但说出来的话已然有些冷冰冰的:“你不是和江涟在一起?”

      “我和他说了会儿话。”汪翞道:“关于你。”

      “你们要说什么便说,为什么非扯上我。”

      “你不开心,是因为我让你为难了吗?”汪翞认命道:“我看得出来,比起我,你更喜欢江涟。”

      “我不喜欢。”沈筠一听见这个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否认。

      “筠儿,你没必要否认。”汪翞善解人意的很不是时候,把他那套不着调的理论又对沈筠说了一遍:“如果你喜欢,你其实可以同时选择我们两个。”

      “什么!”沈筠大受震撼,比在西京城见识兄妹情时候还要难以置信。他突然向后退了好几步,非常严厉地否认:“我不喜欢江涟,也不可能同时和两个人在一起,如果不想以后见了面就打架,就别再说这种话!”

      “还有。”汪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沈筠轻声打断,“汪翞,你等等,也许我在鲛王珠阵里说的话还不够清楚,所以我现在再告诉你一次。”

      “或许我们曾经认识,或许也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沈筠低下头,说出了他在江涟向他挑明身份后一直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但那些已经不再属于我了。我失去了记忆,在忘忧谷重活了十三年,跟转世投胎没什么两样。”他抬起头,注视着汪翞,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感觉:“我始终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江潋,不知道季虹彩,不知道绫家兄妹,不知道江涟也不知道你。汪翞,无论我们曾经是什么关系,现在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如果过去的那些都是真的,我只能告诉你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对不起,我曾经的朋友,对不起……”

      沈筠说完自己也觉得这话太伤人,转身就跑,如同落荒而逃。

      “筠儿!”

      “别叫我!”

      那厢汪翞和沈筠说得驴头不对马嘴,这边江涟终于过了震惊到手脚发麻的阶段,双手发力一把将变作汪翞的开阳推出老远。

      他推地太快,毫无章法,不想开阳是个不动如山的秤砣,不仅没推动他一星半点,反而把自己推得下盘不稳,侧身跌坐在地上。

      胸膛剧烈几下起伏,江涟庆幸自己午饭什么都没吃,没让他直接呕出东西来。

      问世间恶心为何物,只道你一个兄弟变成另一个兄弟对你投怀送抱。

      过了最开始这股反感劲儿,江涟侧头看着身前这位空有其表的“汪翞”,眼前浮现出他小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他真像一个小姑娘,被个头不大但像盖世英雄一样出现的周笋从右将军府北滕的手里巧妙地救出来,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动了心。

      江涟突然间明白,或许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回避对周笋的情感,因为不想面对和汪翞争抢的局面,更不想面对一个不堪的自己。只是……

      心中好像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响,温柔却令人醍醐灌顶:“你不承认,是因为怕最后的结局不是自己想要的。可即便不如人意你又能怎样?你控制得了自己的感情吗?”

      “滚滚红尘不饶人啊……”江涟突然笑了,笑中带泪,只好无可奈何地叹息。

      他叹着世间情事玄之又玄,是卑微又霸道,热烈而畏缩,让骄傲的人变得胆怯,让不可一世的人在它面前服输。理应是一件幸福的事,却总是不讲道理地让人难过。江涟捂着自己那颗从前聊胜于无,而今终于活了的这颗心,恍然大悟——

      原来这世间再怎么料事如神,也总有些东西叫你防不胜防。比如暗箭偷袭,比如怦然心动。就是现在,他被爱情以偷袭的方式击败了。

      五体投地,心悦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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