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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严师出高徒 ...


  •   和严昭轶一同出现的还有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吴景春。不晓得他在鲛王珠阵中经历了什么幻境,此刻身上的随和亲近气质荡然无存,忧愁中带着怨怒和不甘,看到严昭轶之时有几分惊讶,却连个招呼都没给他师叔打,更别提去关心沈蘅香了。

      上一次那么狼狈还是在神女像下面和厉鬼当了两天邻居的时候。沈蘅香身后好似有洪水猛兽追着,顾不上前有何罗怪鱼,只一味地往前跑。看见薄瑾川之后如大旱之望云霓,也不管薄瑾川还在呕吐,径直跑向了他的身后,嘤咛恳切道:“大师伯救我!我师父,我师父……”

      薄瑾川当然看到了她师父。这些年他把五雷山交给温龄赋之后,就在内门待的少了,并不太了解沈蘅香如此惧怕严昭轶的内情。

      在师妹面前薄瑾川还是要端起身为大师兄的姿态,立刻不再呕吐,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面带微笑大步上前,“小昭,你还真来了,破了这阵,不再话下吧~”

      但这个严昭轶只是淡淡地看了薄瑾川一眼,然后像什么没看到似的,径直走过了他,把沈蘅香一把拽了出来。

      修长的身形让她在沈蘅香面前很有压迫感,活像一副能把沈蘅香就地盖进去的棺材板。这具美丽的棺材板此刻气沉丹田,步步逼近沈蘅香:“说!”严昭轶舌绽莲花,气若奔雷,把沈蘅香吼的活像一只鹌鹑,然后厉声说出了那句沈蘅香每每午夜梦回惊醒后不停地回荡在脑壳中的话:

      “《论神女庙的兴起与隐患及神女盛名下妖精的自主崇拜意愿》,你到底写了多少!”

      在严昭轶面前,沈蘅香活像是得了软骨病,当即“扑通”一下就给跪了,不敢撒谎,颤颤巍巍气若游丝:“还没开始……但我这就开始!师父,我这就开始!”

      说着,她还真在自己身上翻找起纸笔来,“在哪儿呢,我好像忘记带了……”

      她不是忘记带了。沈筠非常清楚地记得,来到忘忧谷那天沈蘅香没有带一件行李,随身只有一个小荷包,说是温龄赋给她的,想要什么随地随买。

      她根本没想起来要写严昭轶给她布置的神女论。

      被严昭轶的突然闯入而打断了的何罗鱼觉得自己受到了无视,当即狂性大发,要找回被严昭轶夺走的视线。

      “开始什么!”严昭轶在沈蘅香的心中始终是不开心的、愤怒的、随时随地会大呼小叫的模样,“你瞎吗?看不见你身后有一只何罗鱼吗?”她素手一指庄时庆和宋子辰,吓得两人连忙恭敬立正,连庄时庆都不敢吐了,“还是你打算让你两个师侄去替你降伏妖兽?”

      沈蘅香明白了严昭轶的意思,她要她做出一个小师叔的样子来。现在没有温龄赋,也没有钱奉商,只有一个看起来不会插手的薄瑾川,沈蘅香连嘤都不敢嘤一声,捡起严昭轶扔过来的花神棍,抑制着心中的恐惧来到了张牙舞爪的何罗鱼面前。

      薄瑾川说过严昭轶去了北派捉拿丁默如,她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按照鲛王珠阵的爱好,这必然是它针对沈蘅香的弱点,幻化了一个严昭轶的虚影过来。

      沈筠能看出,沈蘅香并不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她能在风清门狼妖作乱的时候稳准狠地模仿严昭轶的剑势,这说明她还是有两下子的。但她又有太多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克服不了的弱点,那就是恐惧与懒惰。就连她自己内心深处都明白她在害怕些什么,但就是宁愿带着这些恐惧战战兢兢地生活也不肯改过。

      也许,这个大阵对沈蘅香来说并不是坏事。沈筠想,让严昭轶把她逼出这么一次,也许以后,她会变得勇敢一些。

      “别傻站着。”大阵里的严昭轶十足逼真,指点着沈蘅香的动作,有板有眼:“第七式,腾云驾雾,先躲开它的触手。”

      沈蘅香无法思考,在跟着严昭轶的话照做的同时逐渐活动开了筋骨。虽然害怕,但真上了阵就绝没有打退堂鼓的道理。何罗鱼一根触手扫过,沈蘅香下意识把花神棍往上一抛,自己仰身一个铁板桥躲开这一击,随后花神落下,被沈蘅香稳稳接住,往前冲上三步给了何罗鱼一个痛击。

      “漂亮!”看到沈蘅香的进步,沈筠忍不住欢欣鼓舞。然而夸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沈蘅香就遭到了其它触手的偷袭。这怪物的手实在太多,沈蘅香只有一双眼睛,在与何罗鱼颤抖的过程中渐渐体力不支,喘着粗气,咬牙坚持。

      幸好,还有庄时庆和宋子辰加入了战斗,在严昭轶的言语指挥下,三人配合地进退有度,相得益彰。那鱼妖虽然有十个身体,但终究只有一个脑袋。触手一多,脑子就不够用,十个身体毫无章法地追着三个年轻人舞得眼花缭乱,最后竟然把自己打成了一个结!

      严昭轶调配得当,知道最终负责击杀何罗鱼的还得是庄时庆,便说:“沈蘅香,正面进攻不要怕!庄听,动手!”

      三人应声行动,沈蘅香迎着腥风闭上了双眼,周围静的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心跳,花神棍气势朝前,冲向何罗鱼巨大的身体。

      与此同时,庄时庆足尖轻点,踏在宋子辰的佩剑之上,被他用力往上一托,翻身跃上了何罗鱼的头顶,剑锋朝下,深入脑髓!

      何罗鱼三层楼高的身体轰然坠地,沈蘅香顿时气力尽泄,花神脱手,她自己也跌坐在地上。庄时庆把听潮从何罗鱼的脑壳中拔出,剑身上尽失红红白白的斑驳痕迹。她脏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忍者呕意“噗通”一声把自己摔进了河水之中,这水从前对她而言也是不干不净的,此刻却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庄时庆的恐惧消失,沈蘅香却心魔仍在。只见她回过头去看严昭轶,脸上有些明媚的神采,是觉得自己表现的不错,期待着得到师父的表扬。

      但鲛王珠阵从不让人失望。严昭轶绣口一张,率先吐出一声冷笑,眼神轻蔑地看着沈蘅香:“我的飞山填海祖师爷啊,我还以为你已经无可救药了,没想到你居然能够闭着眼睛冲向这条小鱼,可真是让为师为你感到自豪啊!”

      这语气明明是在说反话,沈蘅香的脸色刷一下惨白如纸,也不敢坐在地上,直接改成了跪姿,哆哆嗦嗦地听师父训话。

      “我师姐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打遍仙门无敌手了!”严昭轶图穷匕见:“也不看看你自己的样子。”

      此话一出,沈筠瞬间觉察出不对。《八百年》中有载,应溪上山那年已经过了十八岁了,而沈蘅香今年才只有十三岁,况且从薄瑾川的幻境来看,严桢和应溪的确不和已久,怎么会用褒奖师姐的方式来打击沈蘅香呢?更何况应溪乃是当世神女,莫说是沈蘅香,就连钱奉商、庄时庆这两位弟子中的佼佼者也无法与之相比,为什么偏要沈蘅香向应溪看齐?

      “与其看你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不如我早早了解了你,免得丢我五雷山的脸,也可以让你早早解脱。”严昭轶手中严罚一亮,黄澄澄的落日余晖就洒在沈蘅香的脸上。

      沈蘅香对严昭轶的惧怕程度是谁都没能想到的,这倒霉孩子居然害怕她师父会杀了自己!场中人无不震惊戒备,这严昭轶虽然是假的,但谁知道鲛王珠阵能幻化出她多少本事,三个年轻人刚拼杀了何罗鱼,要是再跟这个严昭轶打起来,谁生谁死还真不好说!

      就在这是,宋子辰福至心灵,大声对沈蘅香喊道:“小师叔!掌教师叔祖在风清门揍别人,你在仙愁岭打妖怪,这个是假的。而且钱师兄偷偷告诉我,师叔祖她超在乎你的!”

      沈蘅香如梦方醒,泪眼中严昭轶的身形逐渐消失不见,终于长出了一口劫后余生的气。

      至此,危机全部解除。薄瑾川看见沈蘅香那么失魂落魄的样子,同情之余还有点好笑,怎么会有徒弟怕自己师父怕成这样的,便上前关心道:“香香,你师父给你布置那什么论真的一个字都没写啊。”

      鲛王珠幻境是破了,但这个最大的隐患却还在,薄瑾川贸然提起,沈蘅香嘤咛一声,算是默认了。

      薄瑾川有些难以置信,想他那逆徒如此大逆不道却也没有拖欠作业不交的事情发生,不甘心又问了一遍:“别人都写了就你没写啊。”

      沈蘅香二次中箭,张了张嘴,泪已经挂在眼角了。

      可能是自己久不管教弟子,问话的方式有些唐突,薄瑾川于是换了种方式,继续问道:“为什么不写啊,是不喜欢吗?”

      “啊啊啊啊啊!”沈蘅香再也忍不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可把薄瑾川吓坏了,这个上了年纪的年轻人说起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没事没事,不喜欢很正常啊,我年轻的时候也不爱上进,现在也不上进。”如果不是在薄瑾川的幻境里亲眼见过他因为输给应子愈就发了疯地折磨自己,沈筠他们几乎就要相信他的鬼话,“人活一世,各有追求,干嘛非要比别人强呢?师伯看你这样就挺好,治治病,救救人,已经很不错了,师伯很欣赏你呢。”

      “大师伯……”沈蘅香泪眼婆娑,觉得和薄瑾川相见恨晚,既然如此志趣相投,不如以后当个忘年之交。

      他二人正虚情假意志趣相投,这边沈筠却对宋子辰起了兴趣,凑到他身边问道:“小道友,蘅香怕师父,小庄怕污脏,怎么不见你怕什么?”

      “嗯?”宋子辰不明所以,“我要怕些什么吗?”

      “你没发现吗?”江涟凑到沈筠背后,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居高临下看着宋子辰,“这个阵就是怕什么来什么,我猜你这小师姐平常一定特别怕脏。”

      “你猜对了,她还真是!”宋子辰先是恍然大悟,然后不由奇道:“咦,那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啊。严师叔祖跟何罗鱼我也都挺害怕的,但她们也都不是冲着我来的。”

      “这说明你根本不怕她们。”庄时庆把自己从河里捞了出来,也围了上去,研究起天不怕地不怕的宋子辰,“好好想想,你最害怕的是什么?”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非要害怕些什么?”宋子辰挠了挠头。

      “笨蛋啊,我们已经破除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但是这个阵还是没有破,那就只剩你了啊,只有过了你这关才能从阵里出去啊。”

      “嗷!原来如此。”宋子辰作恍然大悟状,托起下巴来仔细想了一会儿:“有了!”

      “是什么是什么?”众人纷纷围了上去,期盼着宋子辰给出最后的答案。

      这厮一拍脑袋,极郑重地说:“我怕吃不上饭。”

      众人一同叹气摆手,宋子辰着了急,“怎么了嘛,民以食为天,吃不上饭我会饿死当然怕了!”

      “怕而死你修什么仙啊,笨蛋。”

      “别闹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汪翞此刻突然开口,“这傻小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问题并非出在他身上。”

      “你说谁是……”傻小子宋子辰被庄时庆在背后猛掐一把,悻悻然闭上了嘴。

      “内个,”薄瑾川似乎有点忌惮汪翞,小心翼翼举起了手,“我灵力还没有恢复,问题可能出在我身上。”

      薄瑾川蒙在鼓里,但汪涟筠三人却是知道他灵力是如何受到禁锢的。除了薄瑾川之外,还有一个人没有恢复灵力,沈筠。

      汪翞可不知道这些,还以为问题出在江涟身上。他对沈筠和颜悦色,对江涟却素来是毫不客气,语气听起来就有些像冷漠的质问:“江涟,你怎么待的住的,这种情况下你还待的住?还是你觉得这样挺好的,一辈子待在这个破阵里就可以远离外面你本该面对的一切?江涟,别告诉我你怕了!”

      这话说给江涟,在沈筠听来却如同刀割一般,把他扒的血淋淋的。

      沈筠,你怕了……

      你怕前尘往事不如人意,怕生命中消逝的幸福再也无可挽回,怕失而复得,更怕得又复矢。因为害怕自己承受不了过去的苦痛,所以才会接受那杯忘忧蜉蝣酒,“永远沉沦在巨大的幸福之中,再不遭受苦难折磨”……

      可正常人谁他爹会喝那种东西!

      仿若关窍打通,沈筠瞬间被带回了饮下忘忧蜉蝣酒的那个下午。

      潺潺清泉之畔,当年十三岁的沈筠缓缓睁眼,看到了那个喂自己喝下忘忧蜉蝣酒的那个女人。

      她,赤裸裸生着一张神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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