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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杀人罪 ...

  •   “放你娘的屁!”
      姜舜一脚踹在发出声音的那名侍从的肩上,大声怒骂:“你他娘的才死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这名侍从跪在地上磕头,指着方才吐血倒地的那名侍从,“是高雷,高雷他没气了!”
      姜舜这时也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急忙跳开两步,退出老远的距离。他看着沈筠的眼睛里闪过恐惧的神色,继而又有仇恨的情绪酝酿,“杀,杀人了……快去找金吾卫!快!”
      姜舜沙包大的拳头没轻没重地擂在一名侍从的身上,砸的那人几欲吐血,忙不迭拔腿跑了。

      沈筠看到地上躺着的是方才那名往红衣女子身上扔雪的男人。殷红的热血从他身下缓缓流出,血与雪混合,融化了永宁大街上冰冻的氛围。
      第一个注意到这场变故的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本来暗中围观的人群瞬间作鸟兽散,原本留在原地看戏的那名绿衣男子也不见了踪影,姜舜身边仅剩的三个跟班蹑手蹑脚地把自己安置在沈筠他们四人的外围,看样子是要将其围困,等待金吾卫的到来。
      被沈筠护在怀中的那名红衣女子眼含热泪,浓郁的感激之情随着语言倾泻而出:“公子,没想到您居然为了我……都是我连累了公子!”
      这话如晴天霹雳,打了沈筠一个激灵。他这才醒悟过来,他们把这名侍从暴死的原因归结到了自己身上,就连他刚救下来的这名女子,也是一样的想法。
      “这下可说不清了。”沈筠心道。
      还没去风清门记名不说,倒先被人误以为是当街杀人的凶手。南派风清门向来不怎么待见他们这些妖怪,就算最后证明了自己没有出手杀人,只怕也少不了被他们刁难,找六指神算一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方才人多,局面混乱,沈筠并未注意到这名侍从暴死的经过。但看他死的凄惨,只怕非人力所能为。他很快回忆了一遍方才所发生的一切,突然毫无征兆地回头望向明月楼的方向——那名玄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只剩花容失色的各位美女艳妇,绞着手帕挨在一起,在沈筠的目光下惊恐地后退。
      沈筠不由苦笑,原本只想路见不平顺道拔刀相助,却不想被歹人暗害。来西京城的第一天,正经事没办一件,却已经身陷囹圄了。

      巡街的金吾卫很快赶来,二话不说将沈筠三人团团围困,“大胆贼人,当街行凶,还不快束手就擒!”
      “他不是我杀的。”沈筠的解释此刻是如此无力,因为金吾卫们根本没打算和他费话,姜公子有令,他们只管抓人拿办就是。

      易开是忘忧谷村长的儿子,从小被教养的礼貌有加,哪里知道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仍然试图跟对他们刀剑相向的金吾卫们讲道理:“我们之中并无一人携带利器,拳脚相碰怎么会即刻就死?更何况是他们强抢民女在先,你们不能只听他的一面之词就……”
      “行了,没看明白吗晓风,他们根本没打算跟你讲道理。”蓝屏暗自攥紧了拳头,预备以武力冲出重围。
      “明月!”沈筠轻声喝止了蓝屏。
      以他们三个的实力摆平这些凡人简直轻而易举,但出谷前村长千叮咛万嘱咐了不要在人间滥用法力,更忌使用法力与凡人正面冲突,否则一旦被风清门定罪成妖魔为害人间,往水牢里一关,不但没办法找到陈广,反而很可能命丧于此。
      蓝屏咬了咬后槽牙,算是听了沈筠的劝。但金吾卫们可没这么多忌讳,“唰唰”几声挥刀声响,永宁街上,比灯火更刺眼的是金吾卫手中雪亮的刀光。
      “现在束手就擒,落在金吾卫手里只会把这姑娘害的更惨。”正当沈筠下定决心打算与包围他们的金吾卫素手相搏之际,一个响亮的声音闯将进来,打破了剑拔弩张的局面。
      “住手!”

      众人注目之处,是一名身穿风清门道袍的修士,深蓝衣袍上浮动着金线绣的卷云纹,眉目深邃,脸上沟壑纵横,看上去已经人过中年。
      姜舜见到他,大喜过望:“苏门主!您来得正好,这三个人不知使了什么妖术,竟然当街杀死我的侍从!苏门主,您快点惩恶扬善,弊、弊……”
      这句是五雷山的山门训条,无论是五雷山内部,还是南北两宗以及各地风清门的修士,都要把这句话铭刻心间,并通过无数次的行动给这句警言镀金。然而此刻却从姜舜嘴里说出,倒不知是在打谁的脸。

      这名被姜舜称作“苏门主”的人神情不悦,并不接姜舜的话,只摆手示意金吾卫放下刀剑,厉声道:“小公爷闹事也该有个限度,让金吾卫帮着你欺男霸女,无异于当街打圣上的脸。近来大理寺不太平,这三位是严大人请来的民间高手,断不可能当街杀人。方才我看的很清楚,乃是有其他鬼怪作祟。这本是该我们风清门负责,还请小公爷不要越俎代庖,让苏某把他们带回去问话。”
      姜舜见他三言两语就要替沈筠他们开脱,不由得着急起来:“苏自修你……”
      “也罢!”姜大公子到底忍住了气,对苏自修拂袖冷哼一声,然后眯着眼把沈筠怀中的红衣女子看了又看,几乎露出了人脸所能做出的最猥琐的表情,威胁道:“小美人儿,你等着,爷看上的鸭子就没有吃不到嘴的!”
      说罢便带人离去。
      姑娘被这他吓到,捂着脸低声抽泣,转过身来瑟缩着埋进沈筠怀里,弄得沈筠手足无措,举着手不知该放在何处,此时只恨不得挖掉姜舜的眼睛,再往他那张大脸上锤上三拳。
      “好了好了,别害怕,没事了。”沈筠轻拍姑娘的后背以示安抚,却终究没有下手将人推开。
      沈筠身量高挑,容貌俊逸可亲,从有记忆开始身边就没少得了狂蜂浪蝶。虽说他并不是那种扑在风月场中的风流浪子,但对像红衣女子这样出于感激之情或者闪躲之意的拥抱却从来是来者不拒,仿佛是这种行为是对他见义勇为的褒奖,使他的付出得到了别人肯定,颇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

      方才为他们解围的苏门主从袖中掏出一个乾坤袋来,朝那名侍从的方向一照,就连人带血全都收入袖中。
      见苏门主走来,姑娘也不好意思继续躲在沈筠怀里,站起身来朝苏自修行了个礼,低着头把自己埋在沈筠身后,怯生生的不敢见人。
      沈筠向苏门主抱拳道:“多谢门主解围。我兄弟三人初来乍到,正待去门清门记名在册,不想路遇这纨绔逞凶,实在不能坐视不管,结果竟被认为是杀人凶手。今日若无门主仗义执言,恐怕是难以脱身。”
      “是啊是啊。”易开跟着附和道:“今日多谢您了,大叔。”
      忘忧谷的小王八今年不足十八,而苏自修看样子也得有知天命的年纪,故而易开对他有此一称。

      “无妨无妨。”苏自修脸上有一丝诧异闪过,但随即爽朗一笑,对女子关切问道:“我看这位姑娘和你们并不是同路,不知家住何处?家里有什么人?”
      问及家事,姑娘神色一派愁云惨雾,自陈名叫唐婷,腊月初家里死了老爹,只剩下她一个,便大老远从家里出来投奔了在西京城的一个远房亲戚。亲戚把她介绍到西京一个富户家里做仆人,谁知那富户见她颇有姿色,硬要抢占。姑娘不从,便在寒冬腊月被赶了出来。此时形单影只,身无长物,正不知何去何从。

      “可怜,可怜呐。”苏门主摇头叹息,沉思片刻后忽然眸光一亮,复道:“我府上一名洗衣女工前些天告假回了老家,你若不嫌弃,便先去我府上做工如何?”
      唐婷大喜过望,对苏门主连连道谢。
      安顿好了唐婷,苏门主转而对沈筠道:“我才从保宁坊出来,碰见大理寺少卿严大人,说姜舜又在为非作歹,诬陷你们三人当街杀人,托我前来解围。此事蹊跷,我必定着人严加查办,但三位……也不方便就此离去。”
      “那是自然。”沈筠回答。

      “原来方才那人是位大人,怎么他自己不管反倒叫您来帮忙?”易开疑惑道。
      “不是不管,而是根本管不了哇。”苏自修一声长叹,放低了声音道:“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姜贵妃是这位姜大公子的亲姐姐,靠着贵妃的恩宠,他父亲姜嵩从市井屠夫摇身一变成了晋国公。鸡犬升天之后少不了恃宠生骄,有一回姜舜和永城侯的小儿子斗鸟落败,一气之下竟抄起鸟笼将人砸死。永城侯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在朝会之时公然大闹。弄成这样,也只是把姜舜在刑部关了两天就给放了出来。
      当时此案的主审还是左丞相盛清的公子,刑部侍郎盛蛟,连他都无可奈何啊。此后,便没人再敢管姜家的事了。姜舜在朝野横行霸道,对我们这些修道之人倒还不敢太无礼,生怕我们暗中修理他。”
      说到这,苏门主笑了笑,面上一派春风和煦,叫人看来心生宽慰,“严大人在朝为官,就不敢管这样的事喽,被姜家盯上可不是好玩的。”
      才进西京城,就连着被提醒了两遍,足见姜家势大,正如日中天。

      “怎能这样啊!”易开又惊又气:“我还以为西京城是什么好地方,没想到表面上看起来歌舞升平,其实里面跟放坏的藕一样的黑。”
      “对了。”苏自修的眼神流转到沈筠脸上,说道:“听严大人说三位想寻个就近风清门的住处,不如就和唐婷姑娘一同到我府上住下,明日同去风清门配合调查,老夫也有好久没见过三位这般的青年才俊了。”
      “这可太好了,我还没跟唐姑娘认识呢。”蓝屏身子微倾探头去看唐婷的脸。这厮不愧是忘忧谷唯一一只雄孔雀,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忘与美女搭讪攀谈,无形的大尾巴悄然在身后开屏。
      “蓝明月,你没看唐姑娘心情不好吗?收收你那副嘴脸吧。”
      易开虽然年纪比沈筠蓝屏都小,却最爱学他那村长老爹说话,动辄拿出严肃的语气指点蓝屏,此刻也不例外,“我们是来跟陈广大师汇合的,别老想着勾搭良家妇女。”

      “陈广?你们来找六指神算,陈广?”苏自修突然发问。
      “对,我筠哥……”
      “陈广是我远房表兄。”沈筠截住易开的话,续说道:“前些日子表兄去信,说在西京城走失了陈潆表妹,我们三人便来帮着找寻。”
      听了这话,易开有些疑惑地悄悄看了沈筠一眼——不是来找陈大师算命,找回十三年前丢失的记忆吗?
      但他很快明白也许筠哥并不像让太多人知道自己曾经失忆的事,况且父亲的确提起了陈广大师的妹妹陈潆在西京城失踪的事情,让他们一路上留心,看能不能得到陈潆的消息,所以筠哥这么说,倒也没什么错。
      “唉!”苏自修向下奋力一挥拳,“这个老陈,闷葫芦当惯了,连陈潆妹子在西京城不见了也不肯麻烦我们这些老朋友帮他找人。怎么,他现在也来西京城了吗?”

      苏自修这样说,倒让沈筠颇感意外。村长易江秋很早就把六指神算陈广要去西京城寻妹的消息带回了忘忧谷,还给了沈筠一个九枚五雷通宝穿成的铜钱法器,作为和陈广相认的信物。怎得连他三人都到了西京城,苏自修却不知陈广来到此地呢?
      虽然南北两派不和已久,但陈广身为风清门外门修士,前来西京城按理说是一定要去风清门报到的,可苏门主并不知晓此事,难不成陈广大师在别处打听到了妹妹的消息?还是另有什么难言之隐,这就不得而知了。
      于是沈筠在次口出诳语:“表哥在别处打听到了陈潆表妹的消息,先去打探几日再来与我们汇合。”
      “原来如此。”苏自修做出恍然大悟状:“既然如此,三位且随我去府上,不日陈师弟来风清门报到,你们正好相会。”
      沈筠从善如流答应下来,四人一同前去苏自修府上。

      苏门主的住处位于邻近东市的宣阳坊,内里达官贵族云集,朱门大楼,气派非凡。
      “咦?这里怎么到处种着大蒜啊?”
      “这是没开的兰花,笨蛋。”易开抬手抽了一下蓝屏的后脑勺,指着门上的匾额念到:“居-兰-坊。不种兰花难道种大蒜啊。”
      沈筠等人也跟着他停住脚步,只见这座建筑正如其名“居兰”二字,周围遍栽兰花,十分清雅,在其他浓墨重彩的建筑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黎阳长公主的别院。”见几人停步,苏门主讲解道:“也是当今圣上还是魏王时候的王府,后来给了长公主做后花园,因为长公主喜爱兰花,故名居兰坊。”
      居兰坊大门紧闭,虽然兰花盛放,却像是野蛮生长,而非精心打理过的样子。蓝屏奇道:“既是长公主别院,如何关门闭户,连打扫庭院的人都没有?”
      “四年前长公主嫁人,搬去了平康坊的公主府居住,这里渐渐的也就荒废了。”
      风清门毕竟不是大齐庙堂之内的官署,苏门主想来也是对皇宫大内之事知之甚少,只稀松回答两句便带领四人回府。

      从居兰坊向东走不远,有一处颇为热闹的四合院,里面美女如云,勾得蓝屏探头探脑想往里面看,被易开一拍脑袋拽了回来。拐过前方的桦和胡同,第二处院落就是苏府所在。与大齐贵族们的宅邸相比,苏门主的住宅就显得逊色许多,不过家仆奴婢人丁兴旺各司其职,倒也说得上是热闹。
      从忘忧谷到西京城这一路走来,各地风清门门主未见有从风清门搬出来独置院落的,修道之人讲究清心净气,沾染太多凡尘俗事对修为没什么好处。沈筠曾经读过的《五雷山外门通解》,书中提到北宗主丁默如的本家是西京城的名门望族,就连北派风清门在东绛山的大本营都是他自掏腰包建的,出了南派宗主吴景春外,其余门主皆无大家背景,是清苦出身,也不知苏自修是从何处赚来的这份家资。

      苏自修因为是修仙之人辟谷多年,于是并不和沈筠唐婷等人一同用饭。亲自安顿好四人的住处后令下人送上饮食,便各自散了。
      待到一切都已安排停当,沈筠独自在东厢房内看着面前卖相极佳的食物,心里盘算着今日的种种异状。
      或许是多年来独自闯荡陇右的经验,又或许是性格使然,沈筠对陌生人多有提防,对风清门的修士犹甚,故而今日热心解围的苏门主在他眼里疑点重重——从前碰见的风清门修士,断然不会把像唐婷这么美貌的女子随随便便就带回家中的。一是因为把自己牵扯进太多因果中不利于修为进境,二来是早在一百年前就有前车之鉴,使得五雷山门下修士是对路边的可怜女子最为提防的一个门派。
      沈筠边想边用筷子从各个盘子里夹菜进一个空的袖里乾坤袋,伪造出自己已经吃过的样子。
      很快,夜色浓黑,想来已近子时。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之际,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风吹草动引起了沈筠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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