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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各自离西京 ...


  •   “沈筠,我奉命随车互送,也要走了。”钱徵道。

      “欸,等等。”沈筠拉住钱徵的手臂,问道:“我昏迷这三天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公主看起来气色是好了点,可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闻言,钱徵有些为难的看了沈蘅香一眼,沈蘅香先是歪头不解,随即“哦哦”两声,明白了他们要说些自己不能听的,很自然地蹲到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路边拔草玩去了。

      “沈兄你昏迷的时候,莲城公主发了一天一夜的热,什么药都喂不进去,几乎就要活不成了。”钱徵四下里看了一圈,随手一挥在二人周围弄了一个结界出来,却仍是紧张,舌头忍不住打架:“然后唐……庭堂姑娘,她来了,还拿来了两样东西。”

      正月十九日,夜已入丑时,舒兰宫内却是一派灯火通明。太医署的医师们整整齐齐在解陶床前跪成两排。灯火如豆,太医令却宛如被架在火上炙烤,额头上来不及擦去的汗水滴落在他颤颤巍巍搭在解陶脉搏处的手腕上。

      “公主怎么样了?”解丰的声音是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喑哑,清了清嗓子,他强自镇定道:“别只是发抖,说话!”

      “回,回陛下,”太医令诚惶诚恐,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只穿山甲,“公主向来脾胃脆弱,这是惊悸过度导致的脾胃破裂……”

      “朕没问你怎么回事!”床榻被解丰锤地哐哐作响,他红着眼睛压着嗓子嘶吼:“朕问你怎么治!”

      太医令吓得要哭,把自己抱紧更甚,“臣臣臣臣已经给公主开了安神定息的药,可可可可可公主她咽喉紧锁喂,喂不进去……”

      “拿药给我!”解丰端着那碗黑乎乎,苦气逼人的药,手臂颤抖不停。

      他突然一声招呼:“雪柳!”

      楼雪柳听见,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喉咙哽咽,双腿倏的一软就跪趴在地,膝行到公主床前。

      “拿着。”把药放到雪柳手中,解丰病急乱投医,“你含一口,嘴对嘴给公主喂下去。”

      雪柳点头如捣蒜,往前跪走两步,半个身子趴在床上,含一小口汤药倾身贴在解陶嘴上,慢慢过给她。

      可解陶还是像之前那样呛咳起来,眉头紧锁,双手在床铺上胡乱抓挠,刚喂进去的药顺着嘴角就流了出来。

      楼雪柳只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眼泪无声无息夺眶而出。

      解丰突然站起来,难以承受地频频抽气,指着雪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团团乱转,“继续喂,扒开嗓子给她喂。她要是……要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还有你们!全都给她陪葬!”

      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愿意让这一屋子可怜人白白跟着陪葬。于是在解丰威胁完的下一刻,盛蛟就带着钱徵火急火燎地赶到。

      十万火急之际,盛蛟顾不上其他,直接把钱徵推到了解陶床前,道:“钱仙长,救人要紧,救人要紧啊。”

      满屋子太医纷纷点头附和,把身家性命尽悬于钱徵一身。

      “这是自然,但还请诸位回避。”钱徵镇定自若,毫不退让地和解丰对视。

      几经犹豫,解丰终于退让一步,“都出去,和朕一起在门外等。”

      众人退至院中,钱徵挥手在门上下了一道禁制,然后灭去满屋灯烛只留床头一盏,让外面的人看不见房内灯火倒映的剪影。

      然后,藏匿在钱徵道袍之下,盘绕在他手腕上的红绳光芒一闪,化作人形站定在钱徵面前。庭堂轻松道:“谢了,小仙长。”

      随即,又有一团灼热的红光闪烁着从透过窗棂。红光熄灭,里地化成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形,看不清面容,只能见到形状漂亮的唇角和鼻尖悬着的一颗小痣。

      这人影走到解陶床边,坐在床沿,从腰间解下一只香囊,拿出一颗江涟曾经给解陶喂过的那种“茴香豆”,察觉到钱徵投来的不安的眼神,庭堂轻哼一声:“要是想要她的命,昨天晚上她就死了。”

      “我并没有疑心你们的意思……”

      听见钱徵剖白,庭堂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就笑了。

      那人雪白的手心幻化出一只团凤形状的玉佩,妥帖地给解陶带在颈间。

      叽里咕噜小声念了一堆口诀后,凤凰佩上突然冒出一缕红光,一下子就钻进了解陶的身体。

      红光入体,解陶持续了一天的焦躁与恐惧终于被缓缓平息,那人将手一抬,令解陶直起上半身,将一股灼热的气息盘踞在解陶丹田处,一点点修复她体内脆弱的五脏六腑和虚弱的神魂。

      斗篷人救治解陶的时候,庭堂挂着一抹挑衅的神色,懒洋洋地问钱奉商:“我的任务完成了,可以走了吗?”

      “当然,唐婷姑娘,我送你出去。”

      “你就这么放我走?”庭堂眉梢吊起,十分意外:“不把我抓到你们风清门的水牢去?我可是当着你的面宰了姜舜,是个不折不扣的冥府恶鬼。”

      说着,庭堂故意逼近钱徵,眼神锋利盯紧了钱徵的眼睛,想要吓他一吓。

      钱徵却只是莞尔一笑,往一旁让了两步,避免自己的脸和唐婷贴的太近,说道:“其实,我倒很庆幸你是女鬼。”见唐婷流露出不解的神色,钱徵顿了顿,道:“不然我可要因为唐姑娘被人欺负而难过了。幸好你为自己报了仇,否则我都怕自己忍不住动手。”

      他说的这些话,根本不像是一个从五雷山风清门下走出来的修士会说的,可偏又笑的那么坦荡,好像他真的会不顾门规为唐婷出气似的。

      庭堂脸上凶恶的表情逐渐被一种懵懂的表情所取代,仿佛一只对猎人呲牙咧嘴的恶犬被猎人满含笑意的摸了脑袋,措手不及。

      庭堂不肯死心,右半张脸上燃起青色鬼火,皮肉狰狞皲裂,露出鲜红的血肉和雪白的骨头。看见钱徵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庭堂心满意足地冷笑:“我这个样子,难道你还不怕?”

      惊讶的神情只在奉商脸上停留了一瞬,变又被一捧可掬的笑容所取代。右手虚掩在庭堂左脸上,奉商很认真的看着庭堂:“我为什么要怕你呢。唐姑娘,没有人说过你很美吗,就算这样,依旧很美。”

      庭堂愣住了,在冥府,在汪翞和江涟身边,的确从未有人像钱奉商这样认真看过她残缺不全的脸。

      庭堂忽然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苦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动容。她抬手握住钱奉商放在她侧脸的手掌,慢慢靠近他因为忐忑不安而放大的瞳孔,在他的嘴角,印下了一个无从取证的唇印,附耳道:“忘了唐婷吧。我叫庭堂,庭院的庭,萱堂的堂。钱奉商,你和我见过的修士全都不一样,我喜欢你,别让我失望。”

      ……

      “把公主治好,她们就走了?”

      “没错。”钱徵面上略有些粉,把那些让他暗自惊喜紧张却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全部隐瞒下来。

      沈筠不疑有他,正事说完便同钱徵道别,让他去追解陶他们的车驾,自己则牵着沈蘅香准备返回风清门的驿站。

      二人背道而行,心里都藏着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沈筠没有告诉钱徵,他得了五雷山的三钱金剑穗,却对江涟超度解嫣卷走长命锁,将冥府从这桩“画皮偿命案”里抹去的行为瞒而不报;钱徵也没有告诉沈筠,他这样一个入门时连风清剑都照不出内心欲望的天之骄子,会从昨晚旖旎的乱梦中大汗淋漓地惊醒,拔出风清横在眼前,剑身上赫然是庭堂杀人血溅风清门时——那张半人半鬼的脸。

      也许,想要却注定得不到的,才会成为人毕生的追求。

      温龄赋走下风清门驿站的楼梯,正要启程返回五雷山时,忽然听到一声招呼,“喂。”

      双眼不能视物,更能清楚地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温龄赋应声回头,却看不见,风清门招展的酒旗地下,一名锦衣少年抱臂斜倚望杆,挺拔的身姿并一副金质玉相的好容颜,是何等的一番盛景。

      “修道的。”那少年腰束十三环白玉带,富贵尊荣已至顶点,说起话来不带一丁点虚与委蛇的虚情假意:“有位贵人让我带话给你——昔年窗下,蓟都太学,知交同窗,其乐融融。而今家亡国破各自飘零,她如今已老得不成样子,不知昔日兄长,是否风采依旧?”

      “尹淮月。”温龄赋冷声点破幕后故弄玄虚的所谓“贵人”,厌恶地皱起眉头,“我与她恩断义绝,无话可说,无可奉告。”

      言罢,拂袖转身,不留意思情面。

      “我就知道,”那少年笑意收敛,一双如同工笔描金的丹凤眼中盛满了不屑,判道:“终是她自作多情。”

      “宸兄,我们走吧。”原来他身边还有一名同伴,见温龄赋神色不悦,试探着扯了扯少年的袖口。

      那少年顺势握住他同伴的手腕,拍了拍他的手,抬起倚在望杆上的肩膀,“喂,”他再次叫住温龄赋,“老道士,照顾好我大侄女儿。”

      看了眼身边的同伴,那少年一笑,耀眼的如同一轮不可直视的朝阳,“还有我雪柳妹妹。”

      ……

      从黑狸子变成了过街老鼠,薛颢灰头土脸,伤重难行,按着胸口灼痛的部位跌跌撞撞倚着墙壁腾挪前进。

      这里是西京城外一处人迹罕至的小村落,让他朝思暮想魂魄难安的人就站在前方不远。

      “你要走了?”薛颢一开口,声音有一种带血的嘶哑,但他顾不上自己,踉跄前行两步,急忙问道:“那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或许吧。”声音从兜帽下传来,她犹抱琵琶半遮面,纤纤素手捻起兜帽一角遮盖住娇艳欲滴的红唇,声音轻浮飘渺:“你功夫不错,我还算是受用。以后想我的话,就来——

      “百川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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