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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你好陈大师 ...


  •   脸都不一样了,身上怎么还会有那道伤疤呢?

      被黑狸子押着送到风清门水牢的路上,江涟一直低着头躲避与沈筠视线接触,他不敢看他,怕看见了之后沈筠会让他解释,而他攒了这么多的秘密根本无从说起。

      双手被绑在身后,江涟被两名修士推着,走进了风清门府衙大门。沈筠身上戴着和囚犯一样的,加了禁制能够阻止他使用法力的枷锁,双脚上也戴着镣铐,比江涟要沉重多了,但他看见被推着走的江涟还是忍不住和薛颢说:“薛门主,一人做事一人当,公主是我杀的,人也是我打伤的,何必把他也一起关到水牢里。”

      在忘忧谷时,他曾听村长说过风清门的水牢。据说风清门的犯人全都被关在贴有雷符的笼子里,浸在水中,只要笼内之人妄图触碰雷符,就会瞬间引来九天玄雷,被霹成焦炭。

      玄雷夺命,水牢损身。五雷山神女所在的应香陵附近,有一处天仙涧,水性极寒,却是疗愈旧伤增进修为的不二宝地。水牢灵感来源于此,功效却与天仙涧恰恰相反,在里面泡久了,修为尽失,灵根受损,就连大罗神仙也逃脱不得。

      沈筠此番下山就是为了见六指神算,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但陈广杀人下狱,而他也卷进了一场波谲云涌的风波里,唯今只有一条路能让他见到陈广,那就是假装被缚,亲自进水牢去见他。他早留有后手,就算进了水牢也未必不能出来。

      但沈筠绝对没想到江涟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他本就弱不禁风,怎么受得了水牢折磨。

      听见沈筠的话,江涟霎时心头一紧——他认下解嫣的死,就是看到自己动手杀人了。

      沈筠叫了几声,薛颢终于无法充耳不闻,指着自己手下的一个修士说:“你,背着他。”

      那两名修士见状,松开了反扭着江涟的手,准备把他放到那一名修士的背上。熟料江涟此刻却突然冲沈筠跑过去,一手将他紧紧抱住,另一手插进他和沈筠的身体之间。

      之前一直以病西施的模样示人,谁也不知道江涟能够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两个风清门修士都不能一下子把他拉开,还是薛颢慌忙亲自上手,用力一扯,江涟顺势就倒在了一驾囚车下面。

      幽绿光芒闪过,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

      “江涟,你别乱动!”沈筠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摸了一下,但并未有什么不适,无法克制地朝江涟跌倒的地方发力,只见他缓缓抬头,雪白的面上被划破了一道伤口,暗红色的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还没到死的时候,”薛颢鄙夷地看了一眼这对“亡命鸳鸯”,不齿道:“急着吻别么?”

      西京城的风清门反倒不如沈筠在其他地方见过的有素质,纷纷哄笑着接了薛颢这个不着调的玩笑。

      沈筠被套在枷锁里面,看着和往常似乎有些不太一样薛颢,皱起了眉头。

      他从前总是温文尔雅,习惯于用笑容来掩盖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他人长得又斯文,很会给人一种好相处的感觉。但此刻,薛颢仿佛是变了一个人,语言粗俗神情暴躁和他以往用以示人的模样截然不同。就好像一个人不得不做了一些违心的事,过后不愿意面对堕落的自己,反而开始自暴自弃一样。

      有了薛颢开的口子,那些黑狸子动作也粗暴起来,把江涟从囚车旁拉起,手臂翻折到身后,再用粗糙的麻绳捆绑起来。

      “他一届凡人,你们凭什么抓他!”沈筠打赌薛颢并不知道江涟其实有法力的事情,出言质问。

      “带走。”薛颢并不回答。

      几个修士抓着咳血咳个不停的江涟,粗暴地推着他往前走,沈筠心疼坏了,但记挂着见到陈广,也就强忍着没有发作。

      “因为他长得好看。”一个声音从囚车上幽幽的飘下来,回答了沈筠的问题,“我们这些人,又哪有一个是画皮鬼……”

      好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囚犯朝沈筠的方向转过来脸。沈筠一愣,他见过这张脸,就是几天前在红香坊下被薛颢当作是画皮鬼抓走的那位,也是明月楼下身穿狐皮裘,那名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当时沈筠还问过薛颢如何辨别这些人究竟是不是穿着人皮的画皮鬼,薛颢当时说人皮怕火,但在不能确定的情况下风清门绝对不会动火来烧他们,听意思是要采用第二种方法,等上一个月,看这些人皮是否会自行爆裂。

      可这才过去几天,薛颢就已经把他们装上囚车不知道要送到哪里去了。

      “还不快走?”薛颢含着怒气吩咐这些押着沈筠和江涟的修士,又催促囚车旁的那几位:“把他们送走!”

      送走?如果他们全都是凡人的话,又要送到哪里去呢?

      蓦地,沈筠突然看向薛颢,他想到了舒兰宫密室里那群被吊着的女人,难道风清门也会是人皮的来路之一?可现在解嫣已死,那名红衣女子也已经逃脱的无影无踪,这些美丽的皮囊又是上供给谁的呢?

      如果那名囚犯所言属实,那薛颢此举绝对和画皮鬼之类的妖物脱不开关系,他已经是风清门门主了,为什么还要帮着妖类做这种事?

      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此刻却绝不是该问什么的时机,沈筠必须格外小心,才能把自己和江涟以及不知道现在如何了的陈广大师安然带出风清门水牢。

      绕过风清门大殿直入后堂,一扇高约三丈的精铁门缓缓打开,面前是一堵厚重的石墙,脚下是一块三尺见方的踏板。

      能进风清门水牢的,除了威胁极大的妖兽,比如当年五雷山神女折梅花枝收服的妖兽穷奇,再就是犯了大错要被革除名籍的人间修士了。

      按理说,沈筠应该是被关在妖兽分区的,但负责关押他们的修士中,有一名叫小甘的,曾经在苏自修被杀的那天晚上,被薛颢派去护送姜舜和蓝屏离开苏府。

      此刻这名修士支开了其他人,主动承担起了押送沈筠和江涟的任务,一言不发地将他们往前推了一把,自己也跟着走了进去。身后的铁门闭合,三人脚下的石板缓缓下降,来到了第一层,也就是陈广所在的“犯事儿修士区”。他面无表情,举动却很温柔,先是给江涟松了绑,然后将他们二人关在了水牢中同一个笼子里。

      “你这样做,不怕薛颢针对你?”沈筠小声问他。

      小甘却丝毫不曾畏惧的样子,毫不避讳地说:“钱师兄已经来了,还带着沈师叔,薛颢这个门主又能做到几时呢?”

      “人妖相恋我见多了,但大多都是妖为了报恩死心塌地,被人骗的死去活来。像他这么痴情还这么……”小甘不太自在地撇过了脸,“好看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他一个凡人,进这种水牢撑不住的。”沈筠见事有转机,急忙向小甘说情。

      “他是凡人才会没事,水牢只针对有法力的人和妖,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如果你有什么不测,有人可要难过的。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了,你们很快就会出去的,祝你们幸福。”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最后一句话,让沈筠有些汗颜,此番被人堂而皇之的当成了一对情深义重的爱侣,他不知作何应对,只好偷偷去看江涟的反应。

      此时江涟靠在他的肩上,揉着手腕处被粗绳勒出的红痕,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全神贯注地当他的病西施。

      他看着平静,其实早已心如擂鼓,不是因为小甘的话,而是他今天表现的实在是太过反常,不仅被沈筠看到了杀解嫣,还直接把手整个插进了他胸腔里,摸了一把热乎乎的心。这放在谁头上都不可能再相信他就是一个弱小可怜但有钱的平凡人了,只好装出一副伤痛难当的模样,拖延着沈筠不让他发问。

      沈筠居然也给他留面子,纵着江涟躺在他肩上扣手,自己看来看去四处寻找陈广的身影。

      这些修士也不知是犯了什么事,虽然同被关在水牢之中,待遇却比沈筠江涟差多了,不仅双手被尖刺锁链束缚着高高吊在头顶,整个上半身也被穿上了铁衣与铁笼相连,如此一来,一旦雷符被触发,他们必死无疑。

      虽然在晋国公府上见过陈广两次,但这些修士一个个全都披头散发,陈广长得也不算很有特点,故而并不很容易辨认。

      “六指神算在吗?陈广大师?您在吗?”沈筠用眼睛无法锁定目标后,干脆直接大声询问了起来。

      “在你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沈筠抱着江涟小心翼翼地转过了身,就看见一个头发凌乱面如土色的人被半死不活地吊着,勉强抬起头来向沈筠看了一眼。

      要不是几天前才见过,沈筠几乎要相信陈广大师已经有上百岁了,“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沈筠盯着他灰白的头发和皱纹遍布的脸,问道:“是薛颢,他对你做了什么!”

      “不是薛颢,是我自己,”陈广重重咳了几下,强撑着说:“我们这种人,算天算地不能算己,被俘之后,我强行卜算潆潆的下落……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沈筠,”陈广突然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形貌苍老目光却如鹰如狼,死死地把沈筠盯住:“我知道你找我是为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你身上留有你父亲的传承,那同样也是你当肩负的使命。不必执着于过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信你认为正确的人,在不久的将来,你会得到想要的一切答案。”

      从踏入西京城的第一刻至今,为了不让身边的人萌生退意,沈筠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坚定不移的姿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得知还有画皮鬼存在的时候,在意识到自己一步步被盛蛟严楹所摆布的时候,在明月楼和钱徵一起都无法抗衡那名刺客的时候,尤其是当江涟被一剑贯穿命悬一线的时候……他曾无数次萌生过强烈的退意,但为了手中那把自五雷山名门传承而来的挽澜剑,更为了自己心中“一剑挽澜”的可笑理想,他就这么一步步坚持走下去,最终走到了陈广面前,得到了一个慰藉了他一路风霜雪雨的答案。

      “大师……”沈筠动心不已,一时间眼热的想哭。

      “我耗尽毕生功力卜算,已经时日无多。沈筠,”陈广深深地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寄托和期盼,“我算出五雷山不久之后将有大浩劫现世,如不能及时制止,将会给人间带来无穷的祸患,而你,和你身边之人,将会成为破局的关键。”

      “身边之人”四个字,让江涟一震,瞬间以为自己和沈筠的纠缠将会越来越深,可他转念又想,这也许是指在他身边陪伴的,诸如蓝屏易开之流,他一个恨不得立时天下大乱的冥府恶鬼,就算有能力,又怎会去挽救五雷山的浩劫。

      陈广续续地说:“天下之事我已无能为力,唯有一小妹,身在仙愁岭,吉凶未可知……”在水牢中强撑了这许多天,陈广都未曾叫过一声苦,呼过一句痛,此刻却忍不住带上了哭腔:“望诸君在乾坤中周旋之时,不要忘记手边草木青葱……”

      沈筠热泪盈眶,郑重地点头答应:“大师,我记住了!”

      江涟来到西京城,就是为了找到陈广问周笋的下落,只是因为沈筠的突然出现和孟殊桐的没事作死才打乱了他的计划,现在陈广就在眼前,却失去了全部的法力,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虽然知道此刻不合时宜,但江涟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师,我有……”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薛颢的声音陡然从入口处传来,他把被打的浑身是血的小甘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陈大师境界登峰造极,可这近在眼前的草木你怎么就不来怜惜呢?”

      说着,他一脚踢开挡在前面的小甘,径直走到陈广的牢笼之前,抬手向那枚崭新的雷符伸去。

      “你要干什么!”沈筠没想到江涟居然会这么紧张陈广,他一下子从自己怀里挣出来,虽在笼中却宛如野外的猛虎,恶狠狠盯着薛颢:“敢动一下,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是吗?那太好了。”薛颢回头,冷淡地看了江涟一眼,自言自语道:“惩恶扬善,弊绝风清……几十年修行,我辜负仙门训诫,早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倒不如……”

      “将错就错。”双眼一闭,薛颢抬手去撕那张有万钧之力的雷符!

      “庭堂!”伴随着江涟一声怒吼,一个巨大的鹿形身影冲破重重禁制,撞碎了风清门固若金汤的牢门,脚踏鬼火,身携阴风,一瞬间席卷了整座水牢。在它的背上,庭堂手执一把翻毛皮的巨伞,红衣猎猎,乌发迎风!

      而比鎏青火冥鹿更快的,是和沈筠心神相连的挽澜剑,在薛颢手指接触到雷符的一瞬间,剑光划过,薛颢手掌被齐腕切断,鲜血和痛叫一齐飙出,水牢中低头如死的囚犯们,一个个都抬起了头。

      挽澜轻飘飘挑去笼上致命的雷符,飞入沈筠手中。剑身澄澈如镜,倒映出江涟惊愕难当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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