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生存实录》星罗万象

45、治疗

　　——实验室

　　“不对，不对……结果异常，这一组甲基化程度怎么这么高咧……”乔伊斯劈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给实验报告写着分析。他好看的唇线中间还是平直的，到了尾端却突兀地向下弯折，硬生生割去了平日里的生动活泼。因连轴转而泛起血红色的眼睛在深夜里出去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只是他没发现。

　　不知道是实验数据实在是太令人糟心，还是007的工作让他难以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乔伊斯猛地将笔甩出去，向后一弹靠在了椅背上，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嗷嗷叫着。

　　“组长，检测报告出来了，”研究员小Q迎着这悲愤、奇异的叫声冲入办公室，因为走得太急也没刹住，径直撞向了化身尖叫鸡的乔伊斯。叫声戛然而止，乔伊斯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定位鱼雷炸弹崩了个粉碎。

　　“快起来，太沉了……我要……我要窒息了。”乔伊斯费劲巴拉地挣扎了半天，才勉强将自己的气管从小Q身下拯救出来。

　　小Q双手递过来一份检查报告，仔细察看的话，他的手指不停地颤抖，连带着纸张也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第三、四组的实验数据还不错，模型鼠表现良好，基因突变概率有所抑制，异常甲基化修饰比率降低，蛋白质空间结构开始恢复正常，呜哇，我终于听到了个好消息。”乔伊斯重重跺了一下脚，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转而与小Q相拥而泣，如同久别重逢的恋人。

　　就在两虫抱着跳起交际舞的时候，通讯铃声响起来了，硬生生掐了这段孽缘。

　　“是老板打过来的，你先回去吧，这一个模块完成后大家一起轰趴哦。”乔伊斯扬起眉梢，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恢复了动力，就差振臂高呼了。
　　待到小Q离开后，乔伊斯才接听了通讯。

　　“阁下，您不和您的雌君调情，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是听说了我这边的好消息吗？”乔伊斯坐在凳子上，难得有了闲情逸致和自家长辈唠嗑。

　　“你这小子，都开始调侃起我来了，想关心关心你都不行啦，”霍根靠坐在书房的老板椅上，全身舒展放松，眼睛微眯。
　　“看来应该是取得了新的突破，现在情况如何了。”

　　“您知道蛋白质的形成过程吗，”乔伊斯搓了搓手，因为激动而满面通红。
　　“有所了解，身体内的DNA需要通过转录合成mRNA，核糖体利用mRNA翻译合成蛋白质，而蛋白质承担了个体的所有生命活动，这么说没错吧。”霍根迅速翻阅大脑的知识库，很快给了答复。

　　“是这样的，利用荧光蛋白标记技术，我们发现您身体内的兽族毒素有的通过侵蚀细胞器破坏细胞结构导致蛋白质无法正常合成，也有一些诱导基因突变或者增强基因修饰程度导致细胞功能结构异常，最后都会影响身体各项指标；”说到这里，乔伊斯停顿了一下，勉强换了口气，继续输出。

　　“而且此番操作速度超过正常细胞增殖的速度，最后严重威胁中枢神经神经系统的稳定性，使身体的各部分机能逐渐退化。根据基因-蛋白-表型三联体理论，可以暂时利用蛋白质工程设计拥有不同氨基酸序列的蛋白质注射到体内，缓解机体功能的退化，”乔伊斯说话都带着喜气，蹬着转椅转圈。霍根在对面完全能够感受到乔伊斯的心情，他弯了弯下唇，摩挲着下巴。

　　“既然是一周前的结果，那么应该还有别的惊喜吧。”雄虫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以极其放松的姿态问道。

　　“对，今天早晨，我们解析出了这种毒素的受体蛋白，毒素蛋白通过与受体蛋白结合，将一些小分子物质传递进细胞内，造成细胞结构异常。所以，如果要想要根治，其实有两种方案，第一，我们研制出能与个体的受体蛋白强效结合的物质，封死这个物质传递的通道。这个方法虽然简单，但是不只是毒素，个体内其他物质也要与受体蛋白结合，如果封住，机体一样是要发生异常紊乱的。

　　“那第二种方案是什么?”霍根听完便知到了他的取舍，于是顺着他的意思问。

　　“靶向治疗，设计与毒素蛋白结合的蛋白，蛋白连接着可以降解毒素的药物，一旦二者结合，降解药物就会释放，从而将毒素结构破坏，然后随着机体代谢排出体外。”乔伊斯猛然拍响了桌子，凑到了通讯器旁边。

　　突然间加大的声音代表了乔伊斯的兴奋程度也已快攀升至顶点，霍根真的很怕他就这样晕厥，但他最后还是决定不打击他的积极性，而是由着他说下去。

　　“第二种方法就是药物这块比较为难，记录降解药物的材料实在太过久远，我不知道是否属实，我所获得的资料全部指向兽族境内生长的的宝花，所以若是能带回来一朵，或许就能找到线索，这就是第二个方案停滞的原因。”
　　“总之，目前一周前的那个实验结果在模型鼠身上表现良好，我们下一步计划的方案可行，若是通过了更高级的仿真虫体模拟，那么就可以通过注射蛋白来缓解机能下降的问题啦。”

　　‘这条方向究竟是从哪个文献里检索出的？是否真的分布在兽族境内？又分布在哪个位置？’霍根沉闷了片刻，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状似不经意间询问对面的乔伊斯：“那本文献叫什么名字？”

　　“是我最近才从古籍里找到的，其实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喏，照片打包发给您了。起因是准备室那边盘点材料，这东西没贴标签，然后我测试了一下它的成分，虽然很多分子物质已经失活，但剩余部分也与系统内记录的所有物质大相径庭，而书里的照片和实物很像，所以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情。而且其实我也是不久之前才发现书架里藏着这本书，要不然进度能再快一点。”乔伊斯小声嘟囔着，只是消沉了一会便又大大咧咧起来，“诶，哥，这个项目的资料我已经发给你了，你记得查收一下啊，我挂了啊，拜拜。”

　　嘟嘟两下，代表通话状态的红点消失了，霍根轻哼一下，目光转向自己的邮箱。

　　“中毒、兽族、宝花，这中间有什么联系？……第二军团很快就要出征，这个时候如果贵族一派要扳倒西瑞尔的话，会从哪个地方下手？”霍根盯着发送过来的图片沉思，泛黄的书页有一定年头了。而在书皮下角一小块奇怪形状的污渍吸引了他的注意。

　　随后他也看到了那个奇奇怪怪的四不像花纹。
　　‘像秃鹫，’很快，他得出了与自家雌君一样的结论，但另一个疑问又猛然升出脑海：‘为什么一周前的实验结果现在才上报给我？’
　　霍根思索了很久，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抓起星脑拨通了一串数字。
　　很奇怪的是，对方没接。
　　随后，他又尝试输入了好几次相同的号码，但还是没有人接，像是就此石沉大海，不详的气息蔓延在办公室的各个角落。

　　霍根收敛了微笑站起身来，却没有做任何因为不顺心而打砸物品的事情，只是显得略微有些凝重。雄虫瞥了眼窗外，一夜之间，枯黄发干的植物就披上了新绿。在这个只有冬夏两个季节的虫族主星，焕发新颜也许只需要一瞬间。外面层层叠叠的绿色生机盎然，浓密的小绒毛包裹着触手攀上建筑物，填满了灰色的缝隙和间隔，生命的力量在冬天严寒的打压下并没有低头，依旧向前，依旧向上。但是，满目的浓绿并没有纳入雄虫的眼底，像是丝毫不在意般，他恢复了处理工作时的面无表情，只有琥珀色眸子折射着不知名的暗光。

　　——纪氏主宅

　　“纪斯玉，你究竟想做什么？”纪念张开自己干裂的嘴唇，沙哑的声线倒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的眼眶泛着乌黑，白眼球里满是红血丝，红白相间异常刺眼，就连衣扣也系错了几个，显得松松垮垮、皱皱巴巴的，几道灰尘不知道是哪里溅的，哪里还有半分以前矜贵的模样。这副奔波劳累的身体本应该在卧室休息，可如今却坐在硬梆梆的凳子上，面对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洽谈集团事务’。

　　“我想干什么？我想要你的位置，你的权力，你的财富，你的地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纪斯玉在几日之内暴瘦，说话除了变得大声了就是在若有若无之间失去了一些底气。

　　“你没有周旋的能力和脑子，最后被耍的只能是你自己，我拼命把你往外拉，可你怎么净往坑里跳呢？”纪念像是很累了，他掀开自己的眼皮，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有气无力的声音就如同幼猫最后的哀鸣，可这样的说辞显然不能让纪斯玉清醒，反而激起了对方的愤怒。

　　“我很早便说要进纪氏集团，可你呢，使出了千万分力气来拦我，你凭什么独占这么大一份家业，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你也永远别忘了，我才是雌君所出，你一个雌侍的后代，即便是雄虫，也永远得居于我之下。”纪斯玉站在纪念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呵，”纪念勉强动了动自己的颊肌，挤出一丝讽刺的笑，冒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冷哼，可就是这样一声堪称短促的气音却已经包含了许多情绪，他的眸子里是纪斯玉看不懂的悲哀和祈求。纪斯玉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解读出这些，他只是觉得纪念怕了自己，在祈求自己手下留情。

　　“兄弟一场，看在你分红没少给我的份上，半个月之后的董事会我会给你一个体面的收场的。”纪斯玉斜睨着他，像是给予恩赐般用轻飘飘的语句堵着他的情绪。

　　“你和他商量好了？”纪念不用多想便知道纪斯玉找了谁，“谁也不是好骗的傻子，他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他帮你夺权，你要付给他多少代价？你坐在这个位子上，他还能给你剩下什么东西？”这句话像是叹息般的自嘲一样，虽说能算得上告诫，但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如同一种宣告、一种总结，在解释他为纪氏集团操劳的一生。

　　“我的人生轨迹都是被划定好的，没有出入，这么多年，我就只是扮演着工具的身份，只是这盘棋的一个配角，如今看来也到了该退场的时候了。只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你并不适合坐在这个位子，从之前到现在，它没有一刻属于你。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之后，你且行且珍惜吧。”纪念叹息了一声，最后认真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弟弟，与他眸光对视那一刻，纪念笑了笑，仿佛如释重负，终于脱掉了万年的枷锁般，而换来的只是纪斯玉燃烧更盛的怒火和一丝丝的莫名其妙。

　　“你所渴望的，是我弃之如敝屣的。既然你并不领我的情，我反而要谢谢你帮我摆脱这个囚笼，谢谢你，再见。”纪念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碍于家族的命令还有纪斯玉的需要而留下，如今重得天光，何乐而不为？就当是自己之前的一切付出都喂了狗，又到了重启人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