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蓝丝绒》木北春

26、26

　　字体方正，标致又正规，笔顿弯钩之间还带着一些肆意和洒脱，但若是细琢，定会察觉这正经儿之下藏着几分叛逆和不羁的意味，都说字如其人，许如歌看见他低眉，顺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谢斯南低眸瞧了一眼，很快挪开眼眸，只是说道：“只是做了一些标注，如果你觉得没用，不看就行。”

　　许如歌从他的话中听出了肯定意味，指尖却停留了在那儿，“你这字写的还真好看......有点儿像我一个朋友写的。”

　　谁懂她曾经将那六封信，看了千千万万遍，而那六封信上的每一个字，她都能默诵背念。在月光之下，在书桌之前，指尖摩挲着信纸发软，苍劲有力的钢笔字一不小心被氤氲，甚至她还临摹着......想过写下这种字的人，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么，这种字很普遍，相像倒也无可厚非”，谢斯南拿过她手中的书，好好瞧了一眼，又继而还给她，“不过......但别以为你夸我就可以不用检查，当然我也不强制要求，你要是不愿意，那当我没说。”他说着就作势要抽走她怀里的书。

　　“我又没说不愿意！”许如歌应激反应的将手中的书抱紧。

　　谢斯南鼻音轻嗯了一声，随即说道：“那就从明天开始，下周我检查”，说完他就越过她，走出书房时还莫名其妙的向她道了句：“晚安。”

　　他嗓音倦沉，配着黑色的夜，听起来极度适配，却让许如歌惊讶的挑了一下眉。

　　她站在原地，怀中抱着一摞书，许如歌兴致缺缺的歪了歪头看着书页上那一行行寻空就写的小字，空间有限之中却仍旧整齐，看着让人赏心悦目，她太熟悉这种字体了......女孩将目光投向那扇将掩未掩的门，喃喃道：“这种字真的很普遍么......？”

　　*

　　许家虽然大不如从前，但许如歌却并未受到太多影响，大三课程少，除了偶尔去几趟学校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实习，写论文，练习射击，日子一天天过着，许如歌也去看过许君然，他仍旧躺在病床上，医生说他醒来的可能性很小，就算醒来也神经受损，神志如三岁孩童。

　　所以，死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抹了脖子，捅了刀子，流掉了罪恶的鲜血，然后无知无觉，无痛无感，但活着才真是累人啊，尤其是高高悬着一条随时会死的命，熬着家人的白头，恶语还会因为你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停止对你的攻击。

　　在医院里，许如歌一次也没碰见许亦欢，也许久没再见她，听说许亦欢放下身段，接了部女三的戏，去了偏僻的村庄拍戏。

　　树倒猢狲散，许家产业凋零了一大半，而许老爷子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激进悲痛之余重组了产业。

　　时间似乎如同手中的沙，而越长大仿佛它流失的越快，射击馆又敲响了时钟，那是闭馆的信号，而许如歌看着略有进步的射击成绩，她擦了一下额角的汗珠，仍旧提不起一点喜悦，进步太慢了。

　　她看了眼旁边的吕仲泽，说道：“要不你先走，我再练会儿。”

　　“那我陪你，好不容易有时间，那肯定不能食言了。”吕仲泽利落的上了一发子弹。

　　许如歌想起之前沈舒给她说的话，谢斯南给吕仲泽的任务比平时多了一倍，他连续一周连轴转待在市局，因此，陪她训练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于是，她干脆摘下耳套，放下手中的枪|支，“今天挺晚了，我们回去吧。”

　　“还能再练半个小时，没事儿，我不着急。”

　　许如歌没顾及他的话，反而走向门口，放装备签字。

　　两人并肩有说有笑的从校射击馆出来，吕仲泽率先看见馆前停的那辆黑色大G，这号码牌他有点儿眼熟，就连站在车前的男人，他看着也有点眼熟。

　　还未等吕仲泽反应过来，许如歌却步伐一顿。

　　谢斯南穿了一身黑色的大衣，双手插兜站在空旷的一览无余的空地之处，身姿颀长，神情晦朔不明，身后的路灯照着他孤寂又肃杀，当她走近时，她看见谢斯南的眼神里，宛如罗刹一般，虽不是凶神恶煞，但他那张贵气的脸庞确实带着些冷漠无霜。

　　“谢队？”吕仲泽仍旧笑嘻嘻的打着招呼，“您这是？”

　　他不是傻子，谢斯南看许如歌的眼神，莫名让他感到一阵紧张，况且，这辆黑色大G的车牌号他早已见过......

　　“找她有点事。”谢斯南连眼神都不带多给的。

　　“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说着，吕仲泽就将女孩挡在身后。

　　谢斯南见这一举动，那双具有穿透力的眼眸直压压的看向站在身后的她，许如歌被她看的有些发毛，她向旁边移动了一下，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酝酿。

　　谢斯南兀自勾唇，看向挡在许如歌前面的男孩，“关你什么事。”

　　他声音很冷。

　　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但吕仲泽似乎并不犯怵，反而直接道：“怎么不关我事？如歌是我......”

　　“呵”，谢斯南轻蔑的一笑，“是你什么人？同学还是朋友？”男人的耐心快要耗尽，他直勾勾的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女孩，“还是女朋友？”

　　吕仲泽语塞。

　　但许如歌却顿然一下觉得心脏砰砰，她猝然开口，“谢队，正好我要去医院看我爸，麻烦您捎我一程。”

　　说着，许如歌已经绕道来到副驾驶处。

　　车门一关，车子扬长而去，吕仲泽看着那辆消失在黑夜中的车子，眼底集聚着火气，他心底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生拉硬痛的空无感。

　　谢斯南车速开的极快，他似乎很生气，许如歌双手紧攥着安全带，眉头紧促，“你慢点！”

　　他没听。

　　车速仍旧。

　　如同飙车。

　　“谢斯南！”许如歌叫了他的名字，“我害怕！你慢点开！”

　　仿佛突击猛进的机器被人按下暂停键，又仿佛几近绷断的铜铃被人紧紧握住，他胸腔喘息着，车速逐渐放缓......他紧绷的侧颜顿然一下松了，只听见男人低低冷冷的说了两个字：“抱歉。”

　　“没事。”

　　“你找我什么事？”

　　车子一路向北，道路两旁灯火阑珊，各种小商小贩在闹市堆积，尤其是在夜晚，复古的LED灯牌一亮，甚是热闹。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谢斯南语气仍旧那般冰冰凉凉的，带着隐隐的怒气，“你是我老婆，我找你还需要报备？”

　　许如歌：“？？？”

　　“不是，你怎么一身邪气？”她侧眸拧眉看向他。

　　从未见过他这般，活脱脱的像一只炸毛的狮子。

　　谢斯南拧了拧眉，语气放低，“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练射击，你要想通过这个进市局，确实需要好好练习。”

　　车子下坡之后拐了个弯，车窗外的风景变成一排排树木，许如歌透过车玻璃，看见正在开车的男人，那模糊的影子，又有些倔强的嘴......许如歌不禁勾唇轻笑，点头道：“明白了，谢警官这是想着助我一臂之力！”

　　男人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敲打了几下方向盘，他又开心了很多，连口吻都恢复那般漫不经心的语调，“那你接不接受？”

　　“接受！”

　　在规则之内，合理运用外部势力，也不失为一种良策，通向成功的道路不止一条，更何况，天降下一个‘多财多艺’的谢斯南，那她应该在婚姻存续期间，‘物尽其用’！

　　女孩弯弯了眉眼，一时之间，她顿时感到自己或许有希望了。

　　谢斯南在前面路口拐了个弯，许如歌就看见前边有一处像是庄园一样的房子。

　　她心里一顿，这周边似乎有些偏远，还过于荒凉，这地理位置不处在市中心，她疑惑开口问道：“射击馆有开在这的吗？”

　　男人不答，反倒是将车子顺着两旁绿树成荫的路往前开。

　　铁质栅栏门前，两边亮着明亮的灯泡，而整座庄园灯火通明，车子开到跟前，门就被人打开，谢斯南熟悉的将车绕过正中央的罗马许愿池，将车停在正门口前。

　　“下车吧。”

　　“就停在这？”

　　“嗯，会有人来开走。”谢斯南说着将车钥匙递给小跑过来的工作人员。

　　许如歌站在门口，眸子中闪过一丝惊诧，整座庄园中西结合，以中式建筑为主，却很巧妙的融合了古希腊罗马的建筑风格，像是正门布局，磅礴大气，采用了中国的山水写意画。

　　“这该不会是你家吧？”

　　她跟在谢斯南身后，一路走来，皆是震撼，艺术品琳琅，处处透露着房主的高雅品味和格调，这不是一夜暴富者所能具备的深厚底蕴。

　　“这是我爷爷之前的住宅，不常住之后，我改装了一下，射击场只是一小部分，园子里还有其他的，等有时间你可以逛逛。”谢斯南走在前面，言简意赅地说着。

　　一小部分？

　　两人来到底下一层，透过自动响应的玻璃门，她看见里面偌大的场地，军绿色的消音地毯铺面，墙体也用采用了消音墙，以及全套的射击装备。

　　顿然，许如歌惊讶的划了一下额角，这么大的一个射击场竟然只是一小部分？

　　她有些不知道该回复什么，只好颇有点感慨的说道：“谢警官，这么看来，和我结婚，当真是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