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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   三月初三,黄道吉日。

      皎洁银月渐渐攀至中天,周围零零散散的星辰散发出微弱光亮。

      笼罩在夜幕中的冯府房檐挂起盏盏红灯笼、窗柩贴满血色双喜。与热闹景象相悖的是,中堂两排整整齐齐站定面色凝重的下人,和一旁佝偻腰背的老管事。

      “奉茶——”

      老管事沙哑粗粝的长音打破寂静,早早候在一旁的丫鬟走到正中一身浅粉嫁衣美艳绝伦的女子边,送上前去的盏托上稳稳立着青花瓷茶盏。

      所有人的注意集中这一处。

      被注视的女子垂眼瞧瞧茶盏,众人齐齐提着一口气等她端起。

      只是,她非但不动身还忽地抬起媚眼,直勾勾望向正前方端坐在太师椅上眸光闪烁的另一女子。

      她今日所嫁之人的正妻,谢琬瑾。

      托相公纳妾的福,婆母在世,不当家更说不上话的谢琬瑾头一回坐上主位。原本算不得什么吓人的大事,偏偏主动找上门的漂亮妹妹总是盯着自己、笑得瘆人。

      是了,今日的婚事是女子自个儿找上门求的。

      若不是她,清乐镇怕不会再有别家姑娘愿意触这个霉头、趟这趟混水。

      “请姨娘向大娘子奉茶!”老管事又一声,意在催促。

      谢琬瑾偏头错开视线,等着那碗茶水交到自己手上,仪式好能尽快完成。

      等啊等。

      许久,中堂内仍是没个动静。

      后排的丫鬟终于忍不住小声议论。

      “小娘是要反悔?”

      “谁知道呢,哪家好姑娘想进了门就做寡妇。”

      “话不能这么说,当初是她自己上门求的婚事,没人逼她,怎的眼下悔了,想逃?老夫人......”

      老夫人?

      老夫人冯母站在谢琬瑾身后急得双目通红,闪着期待泪光的眸子不住在新媳妇和儿子间打转。

      她巴巴等着儿子能挨过一劫,多活几载。

      可饶是再急她也不敢催。

      人催跑了,她的儿子真就没命了。

      冯母捏着帕子的手搅在一起,眼尾细密纹路蜿蜒,声音压得低低的,甚至带着点讨好引诱:“辛娆。”

      细微的呼唤传来,辛娆耳尖动动,凝在谢琬瑾脸上的眸光平移到说话人的脸上,模糊的意识跟着逐渐清明。

      递茶的丫鬟识相把茶盏往前送了送,几乎直接塞进她的手中。

      辛娆被迫接过,令传下来,她还是不明白“奉茶”是为何意。

      没有装疯扮傻,更没有故意拖延。

      她只是一只修炼九百九十九年刚刚化形成人的狐妖,哪儿懂人世间古怪繁杂的规矩。

      见眼下无人主动教她,她上挑的桃花眼睁得圆滚,黑亮的眸子掠过一张张陌生面孔,最后落到身侧,被四个下人架着,合眼瘫坐在太师椅上的冯生面上。

      皓月当空,惨淡月光洒满整个院子,屋檐下灯笼摇摆,红光摇曳。

      冯生的脸被衬得忽明忽暗,挂不住一丁点儿肉的脸颊深深凹陷,往上眼窝里似乎缺了两颗圆珠,往下半张的嘴巴进气多出气少。

      辛娆一愣,方才光顾盯着可人的谢姐姐,冯生压根没入她的眼。这会儿望过去,先前重病的听闻算是亲眼证实,冯生已经灯枯油尽,只等一口气喘不上来,该轮回轮回、该转生转生。

      冲喜与他,于事无补。

      诚然,冲喜本是无稽之谈。

      辛娆记得族里的长辈说过,凡人寿命一早在阎王的生死簿上写明。成亲生子变不了,真要想改......

      得去地府,躲过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还有上万阴兵追击,偷到陆判的判官笔,偷到生死簿,才顶用。

      续命?

      谈何容易。

      她对冯母冲喜续命的行为不多做评价,垂死之人闯进墨黑眸子,出于动物的本性,多少流露出不忍,欲偏过头不去看生命痛苦流逝。

      不料,奄奄一息的冯生猛地睁开眼皮。

      他浑浊空洞的眼睛转了一圈,扫过照顾他长大的老管事、视他如命的母亲、相敬如宾的妻子,最后定在初次相见的辛娆面颊。

      茫然的视线某个瞬间明朗清晰,直勾勾地盯着辛娆让她以为自己的伪装被看穿。

      他干瘪的嘴缓慢蠕动,半晌,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儿子已经太久没睁过眼,见状冯母当他病情好转,哭嚎道:“儿啊!”

      激动过头,她忘了有个词叫回光返照。

      她话音未落,冯生陡然绷直身子,“砰”地一声从太师椅上跌落。

      栽倒在地,他抽搐几下,枯瘦的胸膛快速起伏,额角抵着石砖,喉咙里咕噜咕噜,很快口角附近蓄起一滩血泊。

      暗红深深刺痛所有人,辛娆离得最近,不安和恐惧瞬间将她包围,长辈反复提及的那场杀戮场景历历在目,她满目血红,鼻内被腥锈挤满,脸呼吸都吃劲。

      好痛,骨血冻结冰凉。

      好臭,胃里翻涌想呕。

      手上卸了力,青瓷茶盏在冯生身旁崩裂,大小不一的碎片四处散落,他旁边又晕出一个深色的圆。

      冯母被眼前一幕惊得呆愣在原地,清脆声响唤回魂,她好似被抽去主心骨,软软瘫坐在地崩溃着边哭号边向冯生爬去。

      “儿啊!别睡,你睁眼看看娘!”

      “老天爷,你待我不公。相公早早丢下我们母子,现下还把我儿也带走。”

      “儿啊!你命苦!”

      儿命苦。

      她命更苦。

      满心欢喜嫁来冯府,隔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不想是个体弱多病的药罐子,短命鬼相公外出遇难尸骨无存,寡妇当家又当妈,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成人,没留个子嗣跟他老爹一样说走就走。

      日后在下面见他冯家列祖列宗她有什么脸?

      不如一头撞死算事。

      手脚并用爬到冯生旁边,她把辛娆推开,颤颤巍巍伸出手去摸冯生的侧脸。

      冯生口中不断有鲜血往外涌,在她掌心积出血泊她熟视无睹,只管扶着冯生,拉他坐靠进自己的肩头,哄幼童似的拍拍他,低声细语。

      “心肝儿,宝贝儿,不要睡,看看娘。”

      “你睁眼看看娘罢。”

      冯母眼中其余人早已消失不见,她固执地摇晃着冯生。

      太久太久,没有回应。

      怀里心肝宝贝开始变冷,冰凉透过布料袭来,她骤然失控,目眦欲裂冲着周遭嘶吼:“给我去医馆找郎中,找最好的郎中。”

      深更半夜,哪有开张的医馆。

      两排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动身。

      “快去!”

      气极,冯母随手拾起一块瓷片不管不顾往地上砸。

      谢琬瑾不走运,刚靠近,被弹起的一块划开手背,血色圆珠登时顺着她细白的手指滚滚下落。

      老夫人脸都不要坐在地上发疯,做下人的只好按照她的指示忙活起来,腿脚利索的快跑去府外请郎中,剩下的丫鬟留在府上挨个儿拆红灯笼、喜字。

      房檐下的灯笼取下,中堂只落八仙桌上的两支红烛散发微弱亮光。

      将将站稳辛娆看着谢琬瑾被冯母丢出的瓷片划伤,看着她面不改色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眸色沉了下去。

      谢琬瑾几乎要融入夜色,没有存在,没有喜怒。

      这样寡淡的人,真的拥有她所求的,世间最纯净、玲珑的真心?

      来不及深思,来势汹汹的怒火已然烧到她俩身上。

      冯母揽着儿子,空出一只手拉紧谢琬瑾的裙摆,把她拖拽跌到自己手边,方便怒气能及时通过不断下落的巴掌得以宣泄。

      “都怨你,若不是娶了你个不会下蛋的鸡,我儿怎能连个子嗣都没有?”

      “......”

      巴掌隔着衣物落下发出闷声,谢琬瑾乖顺垂头,一言不发。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没能给冯生留个一儿半女,是她无能。

      婆母责罚,当受。

      冯母好不容易找到人发泄,怎会轻易放过。

      谢琬瑾越是隐忍,施加在她身体的力道便愈来愈大。

      毫无章法的拍打遍布半个身子,在看见她咬牙不啃声连滴泪都不曾落过的眉眼后,冯母彻底癫狂,谢琬瑾的发梢擦过她的掌心,她伸手去薅。

      她想,如若能换命,她要谢琬瑾死。

      要谢琬瑾、要辛娆都代她儿子死。

      谢琬瑾的乌发被一把抓紧只能偷偷侧头,小心看向冯母怀里的冯生。

      朝夕相处六载的相公撒手人寰,从前相敬如宾的日子历历在目,比不上婆母,她亦心痛难耐。

      眼睛闭合的刹那,晶莹映着红光的泪珠被卷翘眼睫带起,湿了双眼。

      知晓这天终将到来,真正到了,她......

      “松开我。”

      伴随惊呼,击打同低落戛然而止。

      猛然循声望过去,谢琬瑾见婆母高高举起的手臂被辛娆攥住,两颗眼球快脱离束缚爆出,心中一咯噔。

      “你做什么?”冯母暗中发力,不曾想如此瘦净的丫头天生神力,挣脱不成,索性破口大骂。

      “你个丧门星、晦气货,还没嫁进门,克死相公,殴打婆母。”

      “我当你是什么好人,臭不要脸一个,自己找上门来谈婚事,爹娘皆不露面,我看都被你个克星克死了罢。你祸害完他们不够,还来祸害我儿,好歹毒的心,可怜我的儿,年纪轻轻。”话锋一转,她满是怨怼,“你不得好死!”

      不知道哪句成功激怒了辛娆。

      语毕,冯母感到手腕束缚渐渐收拢,半只手臂麻胀难忍。

      她被抓握的手不自主发颤,顾不上向下滑倒的冯生,朗声呵斥辛娆:“松开。”

      府上下人悄摸偷瞧这处,老夫人的本事她们早已见识,能令她嘴上、手上皆落下风的,姨娘独一份儿。

      下人笑看好戏,婆母连连喊痛。

      辛娆就是不从。

      谢琬瑾张嘴要劝,看清辛娆的脸,喉头不受控制上下滚了滚。

      她眨眨眼,目光再度顺着辛娆的下巴上移。

      视线交错时,她快速合上眼眸。

      没瞧错,这新进门的妹妹眸中却有两道荧荧绿光。

      她,不似常人。

  •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实姐姐:眼冒绿光,是人是妖??!!
    小狐狸:好姐姐~很重要吗?
    ————
    胡说八道:
    开新文啦,篇幅大概会过50w,非典型古百,后期会有火葬场情节~求评论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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