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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南风馆 ...

  •   事实证明,有时候因微末甜头而丧失理智是一件极其愚蠢的行为。

      紫瑜先前信誓旦旦的承诺入夜归家,中途却反悔,差了奴仆来禀要通宵达旦畅饮一宿,陪那个杀千刀的伤心人酩酊烂醉一场,展灼华为不显得他小心眼,便假笑着捏鼻子认了。

      假装大度放纵她的结果就是……

      至隔日晌午仍未归府,他坐不住便打听仨人于何处饮酒,打算亲自去接,底下奴仆一个瞅一个都不敢吱声,最后合力推搡出一个人叫他回答。

      那人承了苦差事,自是一脸惊吓不敢隐瞒,支支吾吾地挤出‘南风馆’三字。

      展灼华微微怔住,琢磨仨人背着他酩酊烂醉到小倌馆,彻夜不归,长了大能耐。

      遂强忍心头火点了个奴仆带路,大刀阔斧杀进南风馆,往管事的身上砸去两袋金叶子,支使着去带路找人。

      孰知对方是个不见钱眼开忠贞不屈的严嘴巴,惹他心火烧得更旺……

      免不了冲旁人撒一撒火,可巧有人兴冲冲撞来。

      一群拥来献媚的小倌亦趋亦步。

      他们身上混杂着脂粉香散发出难言的腻味,展灼华按住不适的胃,眉宇染了薄怒,四五个醉眼朦胧的大汉凑巧撞上这茬儿,见色起意,借醉探出贼手意欲揩油。

      妄图揩他油水,也不怕折了寿数。

      心烦意乱间脚下踢踹的力度狠了些,每个人飞出的距离颇远,压塌了燕几摔碎了杯盏,不小心弄出砸场子的阵仗。

      馆子里豢养的打手自是不能坐视不理,吃人这口饭干活便要到位,一伙人浩浩荡荡现了身,照例来了一次凶神恶煞的开场白,紧接着人手抄了一只粗棍似浪潮涌没了尊主他老人家。

      大堂——

      光可鉴人的地面横七竖八躺了一水儿不长眼的玩意儿,面庞青紫红肿,捂着身体各部位凄哀痛呼。

      其他作乐的客人不明就里,哆嗦着后退,小倌花容失色,拢着松垮衣襟连滚带爬逃离。

      在管事和满面淤青的壮汉打手们期期艾艾的注视下,尊主甩出一袋金叶子当做赔偿,径自拂袖上楼向南边最大的包间行去。

      ‘咣当’的踹门巨响,打断了幔帐后伎人弹奏的靡靡乐音。

      嘈杂调笑声分外突出,端看来者气势汹汹目光睃巡必是寻此间的客人,同她们无碍,便重新理了曲子徐徐而奏。

      相隔一座屏风,展灼华清楚的看见十来个小倌围着什么人你一言他一语嬉笑调情,间或夹杂少女娇语。

      他刹那间幽沉了眼眸,厉目逐个剜去,暗暗咬牙,呸了一声。

      公狐狸精!

      她们撒的银钱到位,唤来的小倌容貌个顶个的好,长相各有千秋,敷粉描眉,气质殊异,一颦一笑堪当尽态极妍。

      借一个形容女子的成语‘燕瘦环肥’来比喻他们很恰当,哄人的手段也高明。

      左一个人捻了樱桃亲手喂,右一个人斟酒去喂,前边人讲话逗趣儿,后边人捶肩奉承,依偎着不放,伺候得舒舒坦坦,享尽齐人之福。

      展灼华心中的老醋翻波,蔓延着能呛死人的酸味,一言不发地徒手劈断了屏风,左右开弓薅住两个小倌的后衣领掼出几丈远。

      旁的小倌惊呼逃散,吓得屁滚尿流。

      几案边上的女子回首凝目,“您大驾移此,打跑了我点的人,不知有何贵干?”

      “是汝?”展灼华一愣,马上质问:“紫瑜人呢?”

      这捉奸的派势十足。

      契羽紧搂着一个样貌出众的小倌,皱眉瞅展灼华,挑剔的目光上下轻扫,窃窃咕哝:“性格霸道骄矜,亏得紫瑜心理强大扛得住。总算明白天石为何赐下良缘……任哪家的娘子都不喜欢这么个自以为是的,不趁早栓来一个,只怕是将来麒麟族后嗣堪忧。”

      幸有张好皮囊能惑一惑人,接下如此烫手的山芋,紫瑜的确辛苦,真是条铁汉子,她打心底敬佩。

      “紫瑜在哪儿!”

      “在隔壁,可……”

      舌尖上的话音滚了一滚,未及出口,尊主便如一只燎着了腚的鸭子狂奔出门,一脚踢开了隔壁的门,听着他哑着嗓子断断续续的干笑。

      契羽转头唏嘘地问畔侧的小倌:“这种场合撞见未来岳丈,是不是挺尴尬。”

      小倌斜睨她。

      遇见了未来岳丈,如何应对?

      冷静思考后,在一众愕然的视线中,展灼华慢慢放下维持飞踹姿势的长腿,踩着支离破碎的门扇残屑,行止端正走上前,神色淡然自若,遵循凡界的礼数拜了一拜,周全礼数和诚意体现了一半。

      另一半诚意该出自于口,寒暄几句,最好能无形中拍了岳丈的马屁,忖度一二,立即打蛇随棍上。

      “好巧,秦伯父也来逛南风馆。”

      下一刻,他遭到了一记瞪视。

      语不惊人死不休,紫瑜噎了口气,阴沉沉地瞪着他。

      有这么缺心眼的打招呼吗?

      “你这后生识得我?”

      “先时偶见一面,久仰大名,心甚敬佩。”

      “清河展灼华?”秦域好奇问。

      “晚辈正是。”

      秦域两眼放光,语出惊人,“听说我闺女睡了你。”

      话音初落,一室死寂。

      紫瑜、展灼华、姬琮俱打了一个激灵……

      前二者完全被秦域猝不及防的豪言吓呆,后者则是被劲爆的消息所冲击,一时忘记情伤,生出探求八卦之源的勃勃兴致。

      不动声色间用笑吟吟的口吻兴师问罪,给展灼华吓个够呛,紧张地解释道:“伯父莫误会,晚辈和紫瑜清清白白,不曾逾矩。”

      倘若解释不清这件事,轻则挨打,重则劳燕分飞,深知未来全系岳丈一人身上,展灼华斟酌着道:“那夜紫瑜醉酒,晚辈在旁看顾累极睡去,并未越轨,晚辈发誓如有冒犯定阖族罹难,必不得好死。”

      哟呵,这后生性子耿直,合他胃口!

      “哎,不必慌张,我随便聊一聊。”

      阿耶什么德性,紫瑜岂会不知,八成又要挖坑诱那厮跳。

      门阀士族代代秉持风骨礼节,家风家训铭刻在心,持礼治家,尤看重‘礼’之一字。

      是以,秦域抓住礼法二字,侃侃而谈。

      “我知你是恪守礼节的后生。可是孤男寡女整夜同处一室于礼不合,传扬出去不止脸面无光,更损紫瑜名节,想来清河展氏万万不会干出毁人清誉之事。不妨以婚期止住外界流言蜚语的蔓延,意下如何?”

      “爷不同意!”

      紫瑜极厌恶这种形式的催婚。

      “没你事儿。”

      傻白菜上赶着送来,蠢闺女不知叼走也就罢了,还唱反调,果真是拖后腿的好手。

      “恕晚辈不能接受。”

      他一副正人君子不趁火打劫的作派,颇让紫瑜刮目相看。

      同时也存了疑惑,大好机会不及时把握,是真君子?

      又或是……以退为进,别有目的?

      此言一出,寻欢作乐的风月之地,一刹变得肃杀萧索。

      这个后生的直言拒绝,令一向说一不二的秦域大为着恼,仅仅片刻便想出弄死他的一百零八种方式,冷着眉目,绷紧脸,又蓦然缓和神情。

      “行,多余的话便不再讲。料想问了,八成得到的也是谎话,你俩是心智成熟的年轻人,我这个老人不跟着掺和了,自己的事且自己解决。”

      他难得豁达开明一回,不愿刨根问底,留出足够的自由空间给二人,不过前提是丑话需在明面上摊开,“少年人难免气盛,我不希望在过程中紫瑜受到半点伤害,望你能体谅一个做父亲的心情,不论结果怎样给彼此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也是老了,他懒得费力气花心思管一双小儿女的事,年轻时候不经历些风浪挫折,总归是一大缺憾,两人折腾折腾兴许感情更浓,未必是坏事。

      “言尽于此,该走喽。”

      紫瑜不满,“去哪儿?”屁股没坐热乎,匆匆忙忙又跑。

      “虢州的事还没解决完,此趟折返是听常堂主念叨府上来了后生。本来你封叔要同回,但一摊子乱事实在丢不开手,便由我先回来。”

      身为苍阳宗的宗主、武林盟主委实不得闲,紫瑜叹了气:“路上小心。”

      姬琮强颜欢笑:“伯父慢走。”

      见状,秦域默然无语,情字上绊了跟头,要轻松爬起谈何容易。

      他拉着展灼华迈出门槛,向要一起下楼送行的紫瑜和姬琮摆手,笑呵呵赶人:“跟着做甚,都回去,让他送我。”

      楼下大堂客人早已一哄而散,受了伤的打手和小倌正排队等着医师上药,瞄见那尊煞神步下楼梯。

      管事的哆嗦着避入墙隅,其余人能走得动便作鸟兽散,走不动的闭眼僵杵着,默念看不到我,更有胆小的难忍畏惧鬼哭狼嚎。

      饶是见识过大场面,面对楼下一片鼻青脸肿的伤员,秦域的面目也僵硬了几分,转瞬轻咳一声:“昨儿时运巧,进城路过酒肆遥见姬琮仨人借酒浇愁,询问后得知因果便扯着人来排遣,忖度着抚慰下创伤。说来秦、姬两家是世交,我打小看着姬琮长大,人品心性了如指掌,本意是给他和紫瑜牵线,世事难料他竟钟情何樊。”

      秦域眼角轻瞟一张张挂了彩的面目,内心微微唏嘘,扬了笑意:“有空儿劳你和姬琮多聊聊,想办法帮着开解一二。”

      “晚辈与姬琮一见如故,自当竭力帮他越过这道坎儿,伯父放心。”展灼华焉能不明白秦域的意思,话里话外点明他拽仨人上南风馆,并非她们胡来。

      甭看姬琮和紫瑜相过亲,意中人实是何樊非你之情敌。

      至于开解……无非是帮圆了梦,要么寻个人移情别恋,相当于设下一道难题来考验他的能力。

      真心佩服,姜还是老的辣!

      这厢,他作别秦域,路经南风馆管事的身畔时甩出一袋金叶子,冷冷一笑:“吾若发现往后秦紫瑜再踏足此,南风馆夷为平地。”

      管事的下意识要反驳一句,有能耐怎么不管她,她敢踏足直接卸了胳膊腿儿,何苦为难我。

      想归想,当他碰到那尊煞神咄咄逼人的视线,立刻蔫了,哆嗦着收了金叶子,战战兢兢应下:“是,是——”

      有钱就是爷,您说了算。

      是夜,‘秦紫瑜’之名传遍洛阳城所有的小倌馆,各家管事无一例外收到了一袋金叶子和一封警告信。

      打听到了南风馆伤员遍地歇业三日的苦景,幸灾乐祸之余也略感兔死狐悲,掏出簿册着重记下了这个名字,告知底下人便是拿棒子往死里抽他们,都不能放人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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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南风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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