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下乡变形计》浅子深深

32、chapter 32

　　今天的场景布置比前面的都要繁琐，有限的空间内安装了四面环绕的镜子，绿色的光影填充着整个空间。由于镜子的巧妙排布，竟伸出了深邃感，狭窄的空间瞬间置于宏野。

　　安洛洛伫立于镜子的中央，交错剪裁的宽松毛毡外套在鼓风机的吹拂下掠向后方，连带着人延展的手臂，和往后仰的脖颈都暴露于绿色的旷野。

　　那是一种极为自然和极度自由的状态。

　　叶尚声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耳边风声呼啸更甚，明晃的天花板成了广袤天穹，水晶反射的光线是漆黑夜幕上的耿耿星群。
　　血液喷薄，心脏似乎与天地间产生共鸣，磁暴与这片大地擦肩而过，却如神明般为这片土地降下摄魂夺魄的瑰丽。

　　狂风流逝于指缝，他被无形的灵魂簇拥挤压。那一刻他只想缠绵于这片土地，在一望无际的荒原，葬身于高悬于头顶的那片绿海。

　　这是他第一次去冰岛，叶尚声戴上围巾，从车上下来。他从未想过，还能在返程之际遇到。

　　而第二次去，见到的场景更为震撼。
　　宏大的，悲壮的，紫红晕染着整片天际，蜿蜒如血河，仿若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
　　脑中闪过火山喷发的片段，熔岩从山脊间流淌而下，整片城市陷入草木灰的阴霾。
　　炙热的流液淹没他的身躯，他像和这个世界一起死了一遍。

　　整个过程都太过投入，肾上激素疯狂飙升，脸颊涨得通红，眼尾泛着晶莹，叶尚声觉得自己要呼吸不过来了。

　　Elvin察觉到不对劲，过来喊他。
　　记忆中的场景模型骤然崩塌碎裂，风休止了，叶尚声从显示器中抬头，呼吸急促，随之而来是一阵恍惚和眩晕。

　　Elvin及时扶了他一把：“没事吧Lee！”
　　叶尚声缓和片刻，摆手：“没事，拍得太认真了。”

　　他在旁边的沙发坐下，安洛洛火急火燎给他打了杯水：“叶摄，你要不休息会？”

　　叶尚声接过水喝过大半：“不用，快拍完了，你继续调整调整状态找找感觉吧，刚才表现得很好，进步很大。”
　　他需要些独处的时间，工作人员都没来打扰他，继续手头的工作，Elvin也只在一边陪着，不说话。

　　第一次去冰岛的时候大概是在大学，他还没从失去亲人的剧痛中，还没从结束暗恋的痛楚中缓过来。
　　生活却又给他加了几道枷锁，它们像一条条险恶的蛇勒在他的脖颈，逼得人近乎崩溃。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个念头就是去冰岛，可能是因为《白日梦想家》那部电影，也可能是冰与火的交织有着别样的魔力。
　　但后来他觉得都不是，恶劣的自然环境和脆弱生命间的极致对抗，天地间空旷又震撼的自由感，让他将所有的所有付之一炬，因为它们实在太渺小。

　　叶尚声稍作歇息，便重新开拍。

　　灵魂与艺术的碰撞赋予了今天拍摄的这组照片别样的美感，简直美得失语，任何一个人看到都会想到冰岛，想到那组横亘在辽阔天地间的绿色极光。

　　杨泓哲在楼下等着，今天他紧赶慢赶把工作处理完，早早下班来接人。Elvin不放心，陪叶尚声一起走出来。尽管叶尚声再三声明自己没啥事，顶多就是昨晚失眠没睡够再加早午饭没胃口，稍微有些低血糖罢了。

　　Elvin送他上车的时候多次叮嘱杨泓哲先带人去吃饭。
　　不过叶尚声现在都不觉得饿，便决定先去公司，让杨泓哲随便点些什么到时候吃就行。

　　从ind到那边的公司距离不算太远，市中心段，一到下班时间便人来人往，闪烁的车灯汇聚成光河。

　　叶尚声瞟了下公司的名字：北斗科技。

　　杨泓哲领着人到宣传部那边让宣发的人都认认脸，摄影总监的待处理还没发下来，因此是宣传部的组长来接待。

　　叶尚声简单和众人交谈几句，就往摄影部走。
　　是一间独立的摄影间，墙面全白设计，几张桌子和摄影装备整齐地放在一旁。

　　杨泓哲把灯打开，方才在车上叶尚声看过了他们公司那个产品预告，很短，就十几秒算不上导入期广告，只能算字面意义上的预告。

　　宣传部组长徐时和他介绍说，公司的产品广告主要分三个阶段。导入期，成长期，成熟期。
　　叶尚声也不多说，对着样品就开干，调整了几次灯光和背景布置。他今天就是来看看，因此工作间提供给他的材料并不多。奈何如此，叶尚声还是拍出了相当不错的效果，起码宣传部的一些工作人员看到成片后都赞不绝口。
　　不知当说不当说，单平面广告拍摄这块，叶尚声这水平确实和前主摄有得一拼。

　　时间不早了，杨泓哲默默下楼去给叶尚声买饭。这人干起活来真不要命。
　　回来的路上杨泓哲收到女朋友发来的信息，似乎很着急的样子。他加大步子往公司赶，恰好遇到结束工作的宵行云。

　　宵行云看了眼他提着的饭盒，微微挑眉：“这么晚才吃饭？技术部工作很多吗？”

　　杨泓哲闻言收起落在屏幕上的视线：“老板！”

　　公司其他人多喊宵先生，但杨泓哲偏不，宵行云矫了几次就不管了，任他喊着。
　　宵行云也是技术层面出现，俩人私下的关系不错，说前辈这词可能有些不太正确，毕竟宵行云只比杨泓哲大一点。但在新人时期他遇到什么问题总会向宵行云请教，俩人偶尔也会出去吃饭。

　　“你来了正好！能不能帮我把饭拿到三楼给我朋友？就是新来的摄影师，应该和徐组长还在聊。我有急事得先走，晚点再来接他。”

　　宵行云看了下时间，八点多，安洛洛早下班到家了，他也没别的事情干，跑就跑一趟吧。
　　杨泓哲双手合十表示感谢，然后一溜烟就没了影。

　　宵行云没啥表情来到三楼，大部分人都下班了，但还有几位仍坚守在工作岗位，室内亮了几盏白炽灯。

　　见他来，大家都礼貌喊宵先生。宵行云点头回应，并嘱咐他们早些下班休息，养足精力明天再战。
　　拖着疲惫的状态工作，效率不见得会高到哪里去。

　　徐时在办公桌前坐着，看样子在忙。但却只有他一个人。

　　“徐时，新来的摄影师回去了吗？”
　　“噢，没有呢先生，在摄影间，您找他？”
　　“泓哲让我给他带晚饭。你忙吧，我去就行了。”
　　见人有起来的趋势，宵行云及时止住。

　　摄影间在最里层，装置了隔音墙，听不太清外面的动静。
　　叶尚声正在熟悉环境，同时也在构思。

　　新产品是一款高科技耳机，霓虹色彩可自由转换。但如何才能突出产品特色呢？

　　叶尚声想得出神，就连门打开了都不知道，直到门板被极轻地敲了两声。
　　他坐在沙发扶手上，摄影间的主灯都关了，壁灯昏暗的光线描摹出人清瘦的身影。
　　以为是杨泓哲回来了，便头也没回道：“辛苦你跑一趟，放桌子上就行，我待会吃。”

　　他等待着塑料盒搁置在桌子上的声音，然而后头却久久没发出声响，就连脚步声都未曾响起。

　　叶尚声困惑地转身，蓦地，呼吸一滞。

　　办公室外的灯光逆着，可即便看不清那人脸的轮廓，叶尚声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毫无预兆地，俩人再次碰面，叶尚声却不知道要以何种姿态去面对。他是阴沟里卑鄙的小人，曾在梦中勾勒出与这人相关的所有亲密暧昧。
　　空气凝滞，仿佛一把两端都尖锐的利刃，分别刺向相顾无言的囚徒。

　　叶尚声像溺水的人，下意识想发出求救信号，但周围是荒茫的大海，连块浮木都没有。海浪一层层翻涌，海水呛进肺腑，咸涩发苦。

　　他张了张口，过后自己都忘了他是怎么发出声音。他能听到心脏龟裂的声响，黏稠的液体溢出，把整个人固化在原地。

　　“宵行云？”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的人才大发慈悲地迈出步子打破这片僵局。

　　宵行云把外卖放在桌子上，就着这个距离，笑了笑道：“真是你啊，开始还以为我看错了，听到声音才敢确认。”

　　叶尚声想他此刻的神情应该狼狈至极，因为他能察觉自己笑得很牵强，这样的笑大概是很难看的。
　　“是嘛，好久不见啊。”

　　宵行云插着兜，神色如常般开玩笑：“不是昨天才见过？”
　　叶尚声后知后觉：“对，不好意思，一下子忘了。”

　　宵行云倚在桌子边缘：“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偌大的摄影间又陷入了安静：“你就是泓哲推荐的摄影师？”
　　叶尚声压制住体内的波涛汹涌，佯装自然道：“嗯，很巧不是吗。你呢？也在这里工作？”

　　宵行云要笑不笑地看他：“算是？”
　　他用了疑问的语气，但听得出来稍微带了点打趣。
　　果然，下一秒叶尚声就听到宵行云说：“这家公司是我开的。”

　　叶尚声怔忪半秒，而后又觉得没什么惊奇的，毕竟宵行云一直以来都很优秀，他也从不吝啬夸奖：“果然啊优秀的人到哪里都是优秀的，这么说我是不是要喊你老板了？”

　　宵行云低下头，叶尚声一下子琢磨不透他的反应：“别吧。”

　　口吻是无奈的，宵行云重新抬起眼看他时嘴角勾了淡淡的笑：“千万别学杨泓哲那小子，听起来我多老似的，按以前的来吧，喊我宵行云，行云都可以。你呢，现在该怎么称呼？叶摄影师？叶先生？”

　　叶尚声双腿交叠抱着臂：“我随意啊，都没问题。”

　　时间不早了，宵行云让叶尚声先吃饭，期间徐时过来过，说自己准备下班了。

　　整个大厦，一时间只剩俩人，位置还发生了对调。

　　宵行云坐在沙发上，看叶尚声刚刚拍的照片。后者则一言不发地安静吃饭。

　　说真的，他巴不得立刻就走，留在这对他的身心都是煎熬的。
　　其实他能感觉到内心深处跳跃起的那簇微小的火光，是充满愉悦的，但叶尚声只会更加鄙夷自己。

　　“怎么那么晚还没吃饭？”
　　叶尚声耸耸肩，装作淡定道：“没胃口，就没太在意。”

　　宵行云没再说什么，叶尚声也没主动发起话题，俩人就这么呆了会，直到叶尚声吃好了，宵行云才道：“我送你下楼吧，顺路。”

　　叶尚声本要拒绝，但听到后面两个字后还是接受了，是他自己想太多罢了。

　　杨泓哲一个小时前发信息说晚点来接他，这都过去将近两个小时，十点就要到了。

　　城市晚间的风吹得人直哈气，叶尚声裹紧衣服：“你先回去吧，不用陪我等，晚点他不来我就自己打车。”

　　宵行云和他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街道昏黄的灯光映在人的脸上。

　　叶尚声的鼻尖冻红了，他白了许多，也精致了许多，头发好像没那么卷了，应该去顺过。

　　“你家在哪？我载你吧。洛洛最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谢谢你了。”

　　说不上来的感受堵在心头，叶尚声每次要拒绝宵行云的帮助时，那人总会在后面加上一个让他没办法拒绝的理由。

　　“没有，不麻烦。他很敬业。”叶尚声并不热情地回道。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耽溺在梦里。但这一来一回的对话，生疏客气，即便以前宵行云实实在在有迹象喜欢过他，那也是过去式了。

　　叶尚声坐在副驾驶，头抵着窗，不再说话。市中心的地段多是商业写字楼，晚上出来玩的人不多，显得冷清。
　　车内偶尔传来震动，宵行云按导航的路线走。

　　叶尚声住在莫里斯，是郊区的一个别墅园区，只有零星几位知名人士住在这，不是明星就是商界的大人物。

　　车子不让轻易进，叶尚声露脸后门卫才肯放行。叶尚声的住处在西南边，十分低调的一个角落。黑色栅栏围成一个小院，里面有秋千，还有几盆花栽，夜色太暗看得不是很清。三层的别墅区后面是个小山坡，树影婆娑。

　　一楼玄关处的灯光透出光线，应该是舅舅陈泊闻来了。毕竟除叶尚声外只有他有钥匙。

　　叶尚声道了谢，解开安全带下车。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敲了敲车窗，单面防窥的车窗降下，叶尚声道：“上次的事还没正式道谢。”

　　宵行云手指敲打着方向盘，闻言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要邀请我进去看看呢。不是给过答谢金了？”

　　还不少。

　　叶尚声抿唇，他还是先亲自道了谢，想起家里有人，而且宵行云也已经有了新感情......

　　“......别进了吧，不太方便，也没什么好看的。改天请你吃饭吧，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

　　车内的光线更暗，看不清人的情绪，只听到宵行云不轻不重道：“嗯，是挺不方便的......明天怎么样？”

　　？

　　叶尚声一下没跟上人跳脱的思维：“明天什么？”

　　“吃饭啊。”宵行云胸腔闷出笑意：“叶大摄影才说的话就忘了？还是说只是在给我画饼？”

　　半躬着的姿势并不舒服，叶尚声把手臂压在窗沿，莫名其妙地也跟着笑起来：“可以啊，没问题。就当叙旧了？时间地点你定？”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可以带上洛洛一起。”
　　说完他起身，稍微抬下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