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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瓠蛇 ...

  •   兰诺趁着地面雨水刚干,泥块还能软软地踩在脚底,溜去了沃野地周围的森林里,寻找瓠蛇的踪迹。

      近年来,城里人都喜欢到贫民窟开农家乐,瓠蛇是只在崇山地带出没的野味,能卖个好价钱。

      瓠蛇因其笨重的脑袋形似瓠瓜得名,无毒,性喜阴冷、潮湿。雨后的阴天,是它们出来觅食的最佳时节。

      兰诺虽然长得瘦,胆子却不小,才几岁的光景,就敢光着脚在泥塘里伸手抓泥鳅。

      滑溜溜的长条,广聆笑最讨厌了,兰诺爱玩闹没底线,抓着去吓她玩。

      不小心抓了只瓠蛇幼崽,兰诺也张牙舞爪地送到广聆笑面前,吓得她当场犯了哮喘。

      自那以后,兰诺就再也没捉弄过广聆笑了。

      “往哪儿跑!给我进来!”

      兰诺举着根分叉的瞿树条,充当捕鱼叉,正巧遇见瓠蛇开会,兴奋地跳进了冰冷的池水里。

      一时间漫天的泥点飞舞,刚才洗干净的粉嫩脸蛋,又覆盖上星星点点的污渍。

      他的头发卷卷的,像小小的羊角,一簇簇顶在脑袋上,被阳光折射出茶灰色的光芒。

      柳条篓子里没一会儿就装了半桶,兰诺蹲下,伸头一根根地数。

      算了算,还不够一趟去『上星联』的单程车票。

      他知道侃塔肯定会为广聆笑支付交通费用,但是回程的钱,他得帮忙攒起来,也能提醒广聆笑常常回来探望自己。

      顺着池塘的水流往破开的岸口边走,四处掏掏,果然在流水处,发现了一口湿泞的洞。

      兰塔连忙躺下,用身体堵住缺口,防止流水继续溢出。

      再用火石点燃树枝,堆在洞口的石块上,不住往里添加干叶片。

      他趴在火堆边,卖力地鼓起嘴巴,将烟灰都吹进洞里。

      腮帮子一鼓一鼓,仿佛一只小青蛙。

      此情此景,童真趣味十足,却把不放心,跟着找过来的广聆笑吓破了胆。

      她急步奔跑上前,大声警示:“小小!兰诺菲尼克斯!你怎么又在玩引蛇出洞!不要命了!”

      兰诺呛了一鼻子烟,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灰都反扑进眼皮里。

      他只好坐起来揉眼睛,被广聆笑拎着胳膊拽出池塘。

      “你忘了你的凝血障碍吗?!被蛇咬一口就完蛋了!”

      广聆笑装出恶狠狠的样子凶他,心有余悸。

      兰诺委屈道:“我只是想给你捉几条瓠蛇……”

      “上次你也这么说,然后拿着蛇和钱叔叔换了一袋糖果!”广聆笑气急,干脆坐在塘边生闷气。

      兰诺这么顽劣,还对自己罕见的病状置之不理,等她去了『上星联』,还怎么放心地读书?

      他的六个兄长和姐姐,杜远林、小H、泰理、约书亚等,有的已经成家,搬离了沃野地,有的在外打工挣钱和息壤,有的尚在念书。

      家里只剩下了10岁的姐姐杜梓,和成天惹是生非的兰诺。

      父母完全放养,连兰诺凝血障碍的罕见症都是广聆笑发现的。

      兰诺嘴上认错,眼睛却盯着洞口不放,见那大条长虫被熏得探出脑袋,他抄起坚硬的瞿树条,用力一掷!

      砸得极准,但是没正中七寸,而是穿透了瓠蛇的尾巴。

      瓠蛇感知不到疼痛,可烟熏火燎下,它却没法挪动,便不住地吐着蛇信子,面目狰狞。

      广聆笑没抓住一跃而下的兰诺,又不敢下去,担忧地紧盯男孩的双手。

      兰诺不是傻大胆,他年纪虽小,行事放纵,心中却有数。

      他牢牢握紧瞿树条,将成年瓠蛇扎在原地,然后慢慢下蹲,试图抓住这冷血动物的命门。

      “嘶嘶——嘶嘶——”血红的舌性子阴恻恻地吐露着,广聆笑的心都被拧起来了。

      她不住呼唤:“小心点,小小!慢一点。”

      兰诺没有抬头,信心百倍地回应:“没事的,笑笑姐姐,我可以抓住它。”

      越靠近瓠蛇的头,兰诺的声音越小,慢慢的,像是说给自己听,鼓舞自己。

      手腕细瘦的男孩,小手还没一张枫叶大。

      他突然从心底涌现出前所未有的勇气,镇定且迅速地出击,将那不停乱窜的蛇头紧紧攥在掌心。

      瓠蛇剧烈地扭动起来,比树枝还粗的肢体盘成一团。

      兰诺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掐住它的七寸,再两手合拢,向广聆笑喊道:“笑笑姐,把瞿树条拔出来!往我手的位置刺!”

      广聆笑深吸一口气,对兰诺的担忧占据上风,她一把将深扎进泥土中的瞿树条拔了出来。

      用干树叶粗略擦了擦尖端,此时兰诺已经将瓠蛇按回石块表面。

      “笑笑姐!扎进去就行了。”兰诺扬起天真稚嫩的小脸,充满希冀。

      “他要是在『上星联』出生就好了。”望着眼前天使般的面孔,广聆笑的脑海突然冒出如此感慨。

      在弟弟鼓励的眼神中,广聆笑握紧手中的树条尖头,粗粝的树皮磕得手疼,但全都被抛在了脑后。

      她冷静且精准地向下甩力一刺!

      没有眨眼睛,全程目击了成年瓠蛇被自己刺死的过程。

      一阵扭动后,瓠蛇总算失去了生命力,败下阵来,一动不动了。

      “它死了吗?”广聆笑紧张地询问,不敢松手。

      兰诺开心地叫起来:“它死了!笑笑姐,你太棒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广聆笑才算松了口气。

      她叉着瓠蛇,极为嫌弃地扔进柳条篓:“蛇皮真的太光滑了,真丑!我再也不要看见这种动物了!”

      “兰诺!别再玩了,跟我去找钱叔叔,然后回家。”

      广聆笑碎碎念着,到池塘边一遍接一遍洗手。

      她虽然生在贫民窟,却有着很多贵族小姐才有的毛病,比如胆小、洁癖、懒动。

      妈妈说,这是因为她身体不好造成的。

      只有广聆笑自己知道,她并非表面那样乖巧,和放任自由的兰诺在一起玩耍,她才能找回片刻的放纵。

      但也只是片刻而已。

      青蛙要回到池塘,雨水要汇进小溪,她也得时刻谨记,做一个不惹事的好孩子。

      胡思乱想之间,广聆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聒噪的小兰诺怎么这么安静?

      祥和的宁静中,突然袭来一阵尖利的鸟类啸叫声,如闪电般划破青空,抬头望去,却不见其踪影。

      广聆笑甩甩手,在身上拍干净,走到蹲在柳条篓边的兰诺身旁,闻到一股烧焦的糊味。

      “怎么了,兰诺?”她狐疑地抬起兰诺的下巴。

      兰诺的手还伸在篓里,原本把玩着战利品的手腕无力地垂下。

      他的眼睛还未闭紧,湖水般清澈的冰蓝瞳孔正急剧收缩,变成幽深的靛蓝色。

      广聆笑颤巍着跪倒,摇晃兰诺的肩膀:“小小,你怎么了?小小?!”

      慌忙中,拎起兰诺的手腕一看,俨然两个骇人的齿洞,正噗噗地流着热血。

      那瓠蛇没死!

      广聆笑踹翻桶篓,尖叫着用石头将还在艰难挪动的瓠蛇脑袋砸了个粉碎!

      兰诺还存有一丝意识,喃喃地胡言乱语:“笑笑,笑笑姐姐,换钱……”

      广聆笑也很瘦小,无法背起毫无意识的兰诺,她又急又怕,泪水瞬间沾满素雅的脸颊。

      她将柳条篓里的东西全部倒空,平放在地面上。

      再一咬牙,用力抱起兰诺,将他的双腿塞进篓内,再用背抵着一推,篓子立起来,兰诺的身体也滑了进去。

      所幸还有绳索,广聆笑将带绳挂在自己胸前,学着曾在岸边看过的纤夫那样,一步一步,将篓里的兰诺,拖出了森林。

      身后流水潺潺,自顾自地流淌,万般静谧。

      只余一方稀烂的,看不出原形的蛇肉,和一条被扎穿成破洞的尾巴。

      -

      艰难地将兰诺送回家,简单做了止血处理,广聆笑马不停蹄,飞奔去了驻所找侃塔。

      因为她的营养液细胞可再生,政府没有为她免费配备专用的营养液数据监督手环(俗称『岁锁』),至于通讯设备,他们家三个人也只有一部。

      “侃塔大人!侃塔大人!”

      驻所周围的居民区很少,占据了一块独立的平地。此刻院子大门紧闭,两层小楼里也没人应声。

      焦急的广聆笑一时情急,顾不上事后解释的麻烦,输入自己偷偷记住的密码。

      “叮叮叮咚——欢迎您,来访者『广聆笑』小姐。”

      她已经来过多次,对这里的地形颇为熟悉,上楼拐了两个弯,开始用力拍侃塔的接待室房门。

      “啪!啪啪——!”她还没来得及叫喊,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谢天谢地,是侃塔。

      他身披暗黄色的斗篷,头戴黑色盘帽,打扮十分庄重。

      广聆笑擦擦汗,心里暗叫糟糕。

      侃塔在室内还戴盘帽,可能正在参加例会。

      “你怎么了,广聆?有什么事情不能让你父母发消息给我?”侃塔率先堵住小女孩的嘴,把她拉到走廊上,顺手关门。

      “唔——”广聆笑扒拉他的手,满眼慌乱着急。

      “侃塔大人!我能预支我的岁锁吗?我的弟弟兰诺正在流血!我需要息壤!”

      她一口气说完,紧张地仰头,哀求的眼神令人不忍拒绝。

      “是你那个有凝血障碍的邻居小芭比吗?”

      凝血障碍之所以是重症,不仅在于血液难止,还在于营养液将随着血液迅速接触空气,丧失活性,从而危及生命。

      侃塔首次见广聆笑这么慌乱,平时她都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话也彬彬有礼,完全不像个贫民窟里养大的土孩子。

      出于对这个小弟子的偏爱,侃塔原谅了她的鲁莽。

      “岁锁要登记你的身份信息,恐怕你没法立刻领走一个。另外,息壤也不是有了岁锁就能立刻买到的,他的父母呢?他们家中竟然没有备用的息壤?”

      侃塔没有回去继续参会,而是直接到自己的卧房中取了一个包裹,跟随广聆笑回家。

      “他们家买不起……”广聆笑低头带路,含糊不清。

      “那以前经历这种事情,是怎么解决的?送去医院吗?”去医院的花费就更大了,而且路途也很远。

      如果连备用息壤都买不起,更遑论去医院了。

      试管培育的婴儿,政府统一登记,定期分配营养液,一般只要按时注射,不会有情况紧急的缺失。

      若非营养液的短保失活特性,每个家庭中,就都能保持充足的营养液储备了。

      幸好,息壤是可以储存的。

      息壤的转化效率低,且价格昂贵,大量的息壤才能抵得上一滴营养液。

      可是息壤,能够阻断基因和生殖隔离,在不同人种间普遍自适应。

      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可以生产息壤,区别只在于数量多少、质量优劣。

      共工,这一被全体克劳仰望推崇的群体,正因此,高高地站在基因链的顶端。

      “兰诺的爸爸,是『天炉座』的流放浪人,他能够给儿子提供息壤。”广聆笑两相权衡,如实托出。

      她迫切需要侃塔的帮助,这时候若还遮遮掩掩,反而对不起侃塔的好心。

      下面的话,不需要多说,侃塔也就明白了。

      看来,H·博那罗蒂的罪名,与他的分泌腺,脱不开干系。

      二人赶回破旧的砖土房时,兰诺的家人还在矿上,没赶回来。

      广聆笑的母亲——连缘,正用棉纱布紧紧捆住兰诺的手,一点不敢松。

      即使如此,鲜红的血液仍是一滴滴地渗了出来,几乎快打湿连缘的胸襟。

      “妈妈!兰诺怎么样了?他说话了吗?”广聆笑带着哭腔,冲到母亲身边,抬起兰诺的手,紧张检查创口是否出现青紫色。

      那是营养液的颜色。

      侃塔也从背包里掏出注射剂,无色无味的液体宛若云烟般在管子里流动。

      这就是息壤,但是,看起来不多。

      连缘知道女儿的性格,略微害怕地问道:“文官大人,广聆笑说了什么吗?她是个孩子,不知道轻重。”

      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侃塔的神情。

      侃塔躬身,用桌边早就准备好的棉布蘸取沸水,将兰诺的脑袋微微侧开,擦拭他泛着淡淡烟紫色的脖子。

      “没事的,这没什么。我对博纳罗蒂并不关心,只要广聆好好跟着我去『上星联』,别的我都不会过问的。”

      有了这番话的保证,连缘才总算把心脏吞回肚子里。

      克劳修斯们通过岁锁,提前预定营养液,同时,还能购买息壤,驻所便是分散在各地的『全星系注册共工管理协会』(Certified De-Entropiers Management Institute-CDEMI-共协)下属派送机构。

      侃塔虽然只是小小的驻所文官,但因为职务便利,能直接接触息壤,找他来帮忙,总比等博纳罗蒂来得方便。

      随着息壤的效用发挥,兰诺腺体周围的那股紫色也渐渐消散。

      这便是『救命水』的作用,从一定程度上,息壤是注射营养液的最佳替代方案。

      同时,它能加速创口的愈合、病变细胞的清除,使人体的免疫力和自愈能力得到瞬间的巅峰加强。

      普通的克劳修斯躯体,一辈子能生产出来的息壤,寥寥无几,可能还没有这一管注射剂来得多。

      而共工们,一旦腺体潜能被激发,便能在特定情况下,爆发出巨大的息壤狂潮,这一过程的学名为『失代偿型伴减退熔核式息壤聚变』(Living-Dust Fusion),『共协』将其官方命名为——『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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