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降临[娱乐圈]》钱潮信

4、第 4 章

　　手机屏幕暗下来，倒映出一张丧气的脸。
　　王明说的不错，娱乐圈这个大染缸，身体是最容易拿来置换的资源。
　　自从还清债务后，他很少去交际了。
　　他不喜欢别人用看商品的眼神对他品头论足。

　　许是因为今晚见到了故人，纪临一直睡不好，梦中又回到他们最开始的相识。

　　那一年夏天蝉鸣聒噪，纪临约了朋友去体育馆打球，途径建筑工地，看见了跟人讨薪的宋景淮。
　　之所以知道宋景淮这个人，是拜校园论坛所赐。
　　入学军训时，学生们在论坛上发起校花校草的投票。
　　校草评比上，纪临以一票之差败北，输给了理学院的宋景淮，失败的原因论坛里写得很清楚——纪临长得太花瓶，做个校花差不多。
　　校草嘛，必须得有男人味。

　　十八岁的大学生比什么男人味？
　　纪临嗤之以鼻，实则暗暗不爽。
　　他堂堂纪家小少爷，京剧名旦傅青蓉的儿子，自小养在金窝窝里，又遗传了母亲的美貌，要长相有气质，要气质有长相，怎么会输给一个穷小子？
　　不管怎么样，从此记住了宋景淮的名字。

　　看到讨厌的人吃瘪，纪临兴冲冲躲在树下阴凉里看热闹。

　　男生高高大大，太阳底下的影子拉的老长。
　　他穿一黑色老头背心，大裤衩，塑胶鞋，露在外面的肌肉鼓鼓的，压抑着爆发性的力量。皮肤因为暴晒呈现出古铜色，汗水顺着人鱼线，裤腰晕开一圈水渍。
　　纪临嫌弃地撇撇嘴。
　　不就是大包鼓了些，有什么了不起。

　　“去去去，开发商都跑路了，哪有钱给你发工资？哪来的回哪去！”
　　男生笔直的脊背微微弯下去，“我等着这笔钱交学费，各位大哥能不能帮我去问问老板。”
　　“老板？老子能找得到老板先给他一板砖！你才被欠几千块，老子都被欠几万了，又找谁说理去！滚滚滚！别找老子晦气！”
　　旁边年纪大点的稍微和善些：“工程全都烂尾了，我们签了合同的正式工都发不出工资，更别提你连合同都没有，小伙子，早点回去吧。”

　　那些人走后，宋景淮站在原地，顶着大太阳，久久没有动弹。不知过了多久，纪临看见宋景淮蹲下身子，头埋进膝盖。

　　欠了几千块，还当什么巨款。
　　原来是个穷鬼。
　　几千块不过是他随手买的乐高，一双鞋，或是一天的花销，却能让宋景淮为此弯腰。
　　那一刻，动作快于脑子，纪临将手中的篮球向宋景淮的方向抛去。

　　“喂，小爷缺一个跟班，你要不要来？一个月六千...嗯...八千够不够？”
　　单凭这样一张脸，还有这强健的身形，如果跟在自己屁股后面……
　　想想都有面儿。

　　篮球触地，“砰”地一声，在宋景淮面前回弹，差点砸到宋景淮的额头。
　　宋景淮站起身，看清身旁的人后，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走了。

　　纪临差点当场心梗。他好不容易发一次善心，却被人冷眼相待。
　　虽然好心里参杂了虚荣的成分。
　　气得他篮球都没打，气呼呼回家了。

　　在那之后半个多月，纪临差不多忘了宋景淮的事。
　　忽然有一天，宋景淮找到他的宿舍，把他叫到楼道拐角，问他之前说的跟班一事还作不作数。

　　纪临咂摸了两下嘴角，“啧啧，没钱花了？当时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还甩脸子？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
　　宋景淮点点头，说了句好，转身就走。
　　纪临一下就火了，“宋景淮！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白给你？”

　　纪临料想宋景淮会生气，会发怒，会骂他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
　　宋景淮却转过身，无悲无喜地看着他，“求你，让我做你的跟班，行吗？”
　　虽然那张脸冷硬无比，一点没有求人的样子。

　　终究爱显摆的心理占了上风，纪临嘴硬回他：“小爷勉强答应，谁让你来晚了，八千没有了，一个月六千，爱干不干。”
　　只见宋景淮微微垂着头，拳头攥得死紧。沉默良久问了一句：“七千，预支两年，不行就算了。”

　　后来纪临才知道，宋景淮来求他，不止是因为交不上学费，还因为那时宋景淮的舅舅出了车祸，肇事者逃逸，付不起医药费。
　　宋景淮一定走投无路，万不得已低下高傲的头颅。

　　——宋景淮，课本马上给我送过来。
　　——宋景淮，把碗里的香菜全部挑出来，一根一根地挑！
　　——宋景淮，地上全是水，你背我过去！我鞋很贵的，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宋景淮，宋景淮，宋景淮......

　　梦境和现实混淆，熟悉的脸轮番变换，一会儿是制片人，一会儿是大老板，最后定格成张导□□的模样，吸溜着口水说纪临我要潜规则你。
　　纪临猛地被吓醒，睁开眼睛已经天光大亮。

　　头痛欲裂。
　　纪临使劲揉了揉太阳穴，从枕头缝里摸出手机，发现有几条未读消息，来自跟他关系最好的前队友——
　　你宝宝：[临临你看，这里面新上任的宋总也叫宋景淮！是不是你前男友！！！]
　　紧接着是一条商界新闻，大抵是说宋氏集团换帅，新任继承人来历不凡，履历光鲜令人咋舌。

　　当年成团时，纪临和林宝玉睡上下铺。
　　有一次深夜，纪临在大学校园论坛里翻找宋景淮相关的信息，被上厕所的林宝玉发现。
　　林宝玉小孩子心性，什么事都爱追根究底，缠着他问了许久宋景淮是谁。
　　他大可以说是普通同学敷衍过去，话到嘴边却说出了“前男友”三个字。

　　纪临用食指指节敲了敲网页上“宋景淮”这三个字，微微叹了口气。
　　没和宋景淮重逢之前，他还惦记着想问宋景淮要一个答案，现在反倒有些释怀了。
　　人家是宋氏集团的总裁，他只是籍籍无名的十八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临：[只是重名。]
　　怕林宝玉不信，又补充了句：[我前男友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现在不知道在哪儿搬砖，怎么能跟宋总比。]

　　孙瑾之那样的天之骄子才配站在宋景淮身边，他只是一段过往。
　　可能连过往都算不上，顶多算黑历史。
　　在宋景淮的眼里，以前的他是个不谙世事的自大狂，现在的他，大概就是个为了得到小角色不惜卖辟谷的下贱货吧。

　　没几天，纪临又听到了宋景淮的名字。
　　这天周五，纪临接妹妹回家。
　　纪婵比纪临小十二岁，刚上初一。
　　相较于纪临遗传了母亲的秀丽俊美，纪婵长得更像他们的爸爸，举手投足英气十足。

　　纪临经常外出拍戏，在家时间不固定，没空照顾小姑娘，便安排小姑娘在学校住宿。周末没有通告就把人接回来。
　　他不打算拍张导的戏，这几天一直闲在家，吃了睡睡了吃，额角爆的痘都消下去了。
　　银行卡还有五位数，还能凑合几个月。

　　上次纪婵回家说快期末考，想吃新鲜的鲤鱼。纪临提前出门，打车去了城南海鲜市场。
　　他会做鱼，但不会收拾鱼，海鲜市场的店家可以帮忙收拾，拿回家就能直接做。

　　“纪临？还真是你啊？戴着口罩我都不敢认。”
　　人山人海中，纪临回头，看清后面拍他肩膀的人时，愣了愣，“部长？”
　　这人当年是学生会宣传部的部长，比纪临大一级，叫鲁深，人送绰号鲁智深。
　　鲁深不像鲁智深那样强壮，反而小胳膊小腿，典型南方男孩长相。

　　鲁深退了两步打量纪临，笑道：“好久不见啊纪临，不愧是大明星，越来越年轻了。”
　　纪临把口罩往下拉了拉，“别取笑我了，站在街上谁都认不出来，还大明星呢……你怎么来京市了？”
　　鲁深是苏南人，一毕业就回老家银行工作了。前两年曾联系过纪临，想发展纪临做客户，纪临就通过鲁深给自己和妹妹办了两份保险。
　　“我出差，就在附近酒店住，过来逛逛......喝杯咖啡？”鲁深提议。
　　“行。”纪临把挑好的大鲤鱼递给店家，说好一会儿来取，和鲁深去了街对面的Costa。

　　鲁深小口啜着咖啡，“当时我们知道你去做明星都大吃一惊。你一个学新闻的，我们都以为你要么做记者，要么去电视台做男主播。”
　　纪临就笑：“我专业课全程划水，新闻界怕是不想要我这样的败类......你呢，还在银行？”
　　“就到处跑，发展客户”，鲁深看了纪临一眼，犹犹豫豫说出正题，“宋景淮回国了，听同学说，他现在了不得了，是大集团的总裁。”
　　“对……总裁。”冰美式流过喉管，喉咙苦得厉害。

　　鲁深笑得有些小心翼翼，“方便给我个联系方式吗？我问了几个老同学，都说宋景淮以前的电话打不通……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在和同事竞争经理职务，手上差点业绩。”

　　找宋景淮要业绩，至少是上亿的数目。
　　纪临摇摇头，“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鲁深一愣，要不是纪临表情太过认真，他都怀疑纪临骗他了。
　　“这样啊……果然是做大老板的人，看不上咱们这些老同学。我是无所谓啦，你们俩关系那么好，居然没联系了？”

　　纪临自嘲道：“大学就分了，你们不是都知道？”
　　当年宋景淮一声不吭离他而去，为了挽尊，他逢人就说是自己抛弃了宋景淮。
　　当时他还想只要自己持续抹黑宋景淮，就会逼宋景淮现身，给他一个交代。

　　“这……”鲁深干笑：“当年宋景淮对你那么死心塌地，我们都以为你俩一直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