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故事》悆于书

87、围炉夜话

　　在温有言明自己有喜欢的男生的当晚，男高小窝几乎呈现出癫狂的状态，甚至持续到了后半夜。这个夜晚，翟阳翙破天荒的没有听广播剧入睡，而是放空自己，装作睡着了，任由男生聊天的声音流进耳朵里。
　　“那......有有，你会不会跟他表白啊？”王皓瑞一只脚悬在护栏上一甩一甩的。
　　温有枕着胳膊，望着对面的人：“说不准。可能会，可能不会。”
　　高卓羽：“他不会是个直男吧？”
　　温有：“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尊重任何形式的爱情。”
　　方臻：“那不挺好的？他不讨厌，你就有机会。”
　　温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也许吧。”
　　平日里早睡早起的严憺今晚也破天荒的没睡：“感情这种东西，不管是友情、爱情、亲情，都必须得主动。我曾经就是不够主动，才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
　　王皓瑞“哟”了一声：“有故事？”
　　方臻：“不会是和许停枫那事儿吧？”
　　几乎整个2023届的学生都知道严憺和许停枫的事。两个人原本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如果不是因为一班的宋邈在中间搞鬼，两个人不可能闹到相见无言的地步。
　　严憺：“对，就是那件事。本来我们说好了要上同一所大学，一起学计算机，一起研发一款又一款的游戏。但是啊......天不遂人愿。也是太年轻，没什么经验，处理问题太稚嫩了，追悔莫及啊。”
　　矛盾不是只靠一方努力就可以解决的。错不在许停枫，他一直在等严憺主动解决问题，严憺好面子，一直开不了口，妄想靠心照不宣等时间冲淡一切，结果就是许停枫的失望和严憺的后悔。
　　高卓羽也感叹：“是这个道理。暗恋的窗户纸不捅破就永远只能是暗恋，窥不见天光的。”
　　温有：“万一捅破之后，连朋友都做不成怎么办？你相信变质的友情可以长久？”
　　王皓瑞突然发问：“你们是朋友？”
　　温有愣了愣，说：“是。”
　　高卓羽：“不管表不表白，你的那份友情早就变质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破局。”
　　方臻：“可是藏着心思还可以以朋友的名义陪在他身旁，如果连朋友都做不成不会更不甘心吗？”
　　高卓羽：“那我问你，你能接受自己的喜欢被冠上友情的名字吗？”
　　王皓瑞：“怎么的，开始辩论了是吗？”
　　少年永远有自己的方式来享受世界，不可能达绝对的共识。在同一件事情上一定会出现火花四溅的场面。男高小窝经常在一个观点上谈着谈着就演化成辩论，不辩出结果绝不睡觉。很明显，现在又成了唇枪舌战的时候。
　　温有：“这是一个难题。”
　　王皓瑞：“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如果我喜欢上我朋友，在确定她的心意以前我一定不会告诉她。我会喜欢上她，说明我们的关系一定非常好，我才有可能走进她的生活去了解她。如果我向她表白，她喜欢我还好，她如果不喜欢我，该怎样来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想我的喜欢变成她的负担。”
　　严憺：“你怎么确定她不喜欢你呢？万一你的闭口不言导致你们错过了怎么办？”
　　温有：“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双向奔赴？”
　　高卓羽：“那你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其中之一呢？”
　　王皓瑞：“所以就看你敢不敢赌了。”
　　温有的心跳漏了一拍。敢不敢赌......敢不敢赌翟阳翙也喜欢自己吗？他借着黑暗，默默看向对面。此刻的翟阳翙应该在听广播剧，或者已经睡着了。他最近很容易犯困，经常睡不够。他最近的胃口也不好，吃的东西很少。他最近学习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没有之前笑得频了......
　　敢不敢赌他也喜欢自己......
　　其实用不着。
　　温有知道，翟阳翙的世界不留人。他是一个极度渴望自由、极度享受自我的人。在他的观念中，花时间和恋人聊天游玩巩固感情，不如给自己的儿子们写一写日常幸福生活。小情侣的冷战吃醋在他眼里是在浪费时间、消耗个人精力。恋人非常重视的纪念日、节日，他压根儿不愿意花心思在上面。他也厌恶矛盾，厌恶争吵，不会喜欢花上许多时间来处理他认为的毫无意义的小事，可是恋人之间怎么可能没有矛盾？
　　云上金乌是云上金乌，翟阳翙是翟阳翙，文字是可以骗人的。温有早就知道，只不过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
　　翟阳翙可以只是翟阳翙，不需要第二个人。
　　寝室里的辩论还在继续。
　　方臻：“那你怎么保证你的喜欢不会对她造成困扰？”
　　高卓羽：“关注她的反应啊，而且，如果她觉得不自在了，完全可以直接说出来啊！”
　　王皓瑞：“她已经明确表示自己不喜欢你了，你还要紧追不舍？”
　　高卓羽：“不然呢？难不成放弃吗？”
　　方臻：“那我们换位思考，一个女生喜欢你，你明确拒绝了她。她还是在默默地关注你，给你送这送那，让你被很多人起哄，你高兴？”
　　高卓羽：“直接告诉她不要再这样了呗！”
　　王皓瑞：“可是她是你的朋友诶。”
　　突然一阵沉默蔓延。
　　温有：“好难。”
　　王皓瑞由衷的说：“有有，智囊团瘪了。”
　　高卓羽。：“还是得看你自己。”
　　方臻：“不过现在肯定不能说，关键期呢。”
　　严憺：“智者不入爱河，这句话真没错。”
　　王皓瑞：“完蛋，都这么晚了，明天还要......嘿！英语课和政治课，那没事，都是讲卷子。再聊会儿，最近天天刷卷子，我人都要麻了。”
　　严憺：“说实话，我真的佩服你们这些复读生，太难了，多过一年这种苦日子。”
　　高卓羽：“可是如果成功了，以后就可以少过很多苦日子。”
　　方臻：“我是没办法，滑档了，必须复读。”
　　王皓瑞：“我嘛，不服气呗。被一个孙子刺激了。而且第一年”
　　严憺：“我问一个问题。你们真的觉得，未来的日子可以和最美好的青春等价交换吗？”
　　这个问题一出，大家又沉默了。
　　翟阳翙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等价交换。等价？
　　也是夜晚，也是夜聊，翟阳翙问过同样的问题。翟阳临本来在国外出差，一听说弟弟发了疯的要休学，匆匆坐飞机回来，一路狂飙回到家，推看门就看见弟弟坐在客厅沙发上，抱着蜷起的双腿，双眼无神。
　　他悄声走近，在翟阳翙旁边坐下，轻轻抱着他：“跟哥哥说，怎么了。”
　　当时的翟阳翙在沙发上坐了很久了，整个人特别憔悴：“哥，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学习等于知识？”
　　翟阳临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想了半天没想好怎样回答。
　　“为什么......要给我的思想，打上枷锁？”憋了很久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流了下来。
　　翟阳临有些慌乱地给他擦眼泪：“怎么了我的小祖宗，怎么还哭了？”
　　“哥......我的童年，我的小说，他们非说是在感叹时代的发展和物是人非，可是我就是单纯的怀念一下我的童年，他们凭什么断定我说的是错的......”
　　翟阳临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是你那篇《撒着脚丫的童年》吗？”
　　“我的小说，他们说我说的是错的，他们说小说的主旨就是时代发展，追忆只是一方面。还有赞扬人民的奋斗，对未来的期待。”
　　翟阳翙的声音很哑，听得翟阳临心里发颤：“他们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哈哈哈，通篇找了好多好多句段来证明，找一个问我一次‘看不看得出来’，哈哈哈，他们问我能不能看出来......我故意不说我是作者，我就想看看他们能怎么说。哈哈哈，看来结果很不错哦！”
　　翟阳临心疼地揉了揉他的头。
　　“我的作文又偏题了。我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写作......”
　　他在自言自语，不需要回答。翟阳临默默陪着他，听他毫无逻辑地讲一件又一件事，勉勉强强拼凑出弟弟崩溃的原因。
　　“我的青春，和我的未来，是等价的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翟阳翙睡着了。第二天他是在翟阳临地床上醒来的。他哥哥应该守了他一夜。
　　现在，又一次听见这个问题，翟阳翙居然能做到心如止水了。
　　王皓瑞：“怎么可能。”
　　他们最珍贵的岁月就是这几年，世界要求他们用眼前的珍珠去给看不见摸不着的未来做赌注，谁服啊。
　　方臻：“其实很多时候我都会问自己值不值得。说实话，我真心觉得憋屈，但是吧，你又无可奈何，你不得不这样做。”
　　高卓羽：“就拿我妈来说吧，她总说我不够努力。说我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就算了，读个书都比不过别人英语才130。拜托，英语130不容易吧？”
　　王皓瑞：“还有！曹爷老骂我们是城乡结合部，可是我们就是啥也不懂，没有生活常识啊！说实话，我现在都对斤啊两的没什么概念。”
　　严憺：“我爸都给我把未来规划好了，学金融，继承公司，他从来不问我的意见，只告诉我听他的，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温有：“世界早就变了，不可能只依仗老地图的。”
　　王皓瑞：“对啊。像我爸妈，从来不会干涉我的决定。但是有时候吧，我又怨他们太过放手，什么引导也不给我，惹得我像个无头苍蝇到处瞎碰。”
　　方臻：“不止！不止家长会这样，老师也会这样的！我以前的德育主任，妈呀，特别痛恨早恋，抓得可紧了！知道为什么吗？他读书的时候早恋被甩了！当时有一对学霸在谈恋爱，在一起四五年了，两个人的成绩都很稳定，结果就因为谈恋爱，女生被退学了。高三诶！”
　　温有：“还有些老师真的不配做老师。我分科前的化学老师，让我们都选理科，说文科生没出路什么什么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他还搞歧视，时不时在班上讲荤话，弄得我们班当时男女关系特别紧张。”
　　高卓羽：“这种人我见多了，懒得说。”
　　方臻：“有些老师还爱搞一言堂！我有一次和老师争题，争到最后她生气了，直接甩脸色，弄得我好尴尬，生怕她就这么摔了书走了。结果后来用手机一查，哈哈，我是对的！”
　　王皓瑞：“不是，我插个题外话，到底该怎么学啊！政史地真的能把人逼疯！理科虽说学不懂，但是答案就是说一不二。可是，可是，政史地的标准答案真的很多时候不能服众！”
　　温有：“别提了，就上次半月考的地理第五题，明明让选错误的，AB都是错的，非得选A，选一个更错的。”
　　高卓羽：“就是那道题！说起来就是气！为什么不选B！选错的，B没错？”
　　严憺：“语文也有这种情况啊。”
　　又是一阵沉默蔓延。
　　温有：“好难。”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是呀，好难。
　　王皓瑞：“干嘛这是，搞深夜emo?”
　　高卓羽：“服了，谁起的头？”
　　严憺：“不知道。诶，我有些困了，我明天还有物理课，先睡了。”
　　方臻：“我也睡了，聊了这么久啥也没聊出来，乏了乏了。”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聊了几句，纷纷合眼睡了。
　　等寝室安静下来，翟阳翙默默给自己戴上耳机。
　　寝室是学生在学校真真正正的家。青春的秘密，不是闷在一个人心里，就是在寝室不胫而走。
　　夜晚，永远都是少年心事蔓生的良辰吉时。灯一关，被子一盖，人一躺，宿管一走，秘密就开始在这方面小天地里游走。青春的悸动、考试带来的郁闷、同学间的摩擦、亲人间的不合、梦想的炽热......都默契地盛放。
　　男高小窝是少年痛苦的收容地，远行人在这里收拾好破碎，缝缝补补后又一次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