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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   马车飞速行驶,车内颠簸不已。吕辛坐在栾郢身侧时还有些不真实感,他们两个就这样逃出来了吗?可转头见到栾郢滴血的胳膊,才回复现实:“督公,你的伤……”边说边捧着他受伤的左胳膊细细查看。伤口并不深,但划了长长的一条痕迹。
      栾郢没放在心上,捡回一条命已是非常幸运了。
      “小伤,不要紧。”
      驾车的那人大概听到他们的对话,车里抛进来一个瓷瓶:“是金疮药,快点给他擦伤。”
      吕辛大喜,帮忙卷起栾郢左边的衣袖,动作轻柔的替他上药。栾郢的胳膊不似他的脸一般白净,鼓起的肌肉和青筋清晰可见。
      栾郢向来排斥被人触碰他的身体,尤其是女人。但这会儿他正值怒气顶峰,竟忘了回避,也忘了不自在,只顾着尽情宣泄自己的怒气。
      他不停逼问吕辛:“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忘了上次多辛苦才能把你送出去?你为什么总不肯听话?谁要你来救我了?你以为自己很能耐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还有吕辛垂着的脑袋。栾郢的伤口已经涂好金疮药,她便将双手放回自己的膝盖。栾郢靠在马车上低头望他,只见她的额发上也有尘土,看来这一路是风尘仆仆。编好的辫子也歪歪扭扭,跟要散开似的,瞧着狼狈不已。
      “说话啊!别以为不说话我就会放过你!”
      吕辛还是维持低头的姿势,拒不开口。
      她就是这样,跟块粪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
      栾郢心中更加烦躁,直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这才发现她已流下两行清泪。他承认自己刚才那句话说错了,吕辛才不是又臭又硬,她脸颊的肌肤软软的,因彼此隔得近,还能闻到一股清香,似乎是桃花味。
      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他忽然就想到这首情诗。
      吕辛的面颊的确因哭泣而变红,混杂着一股桃花香,令他混乱不已。这样美好的女子,终有一天是会嫁作他人妇的吧?
      栾郢的心忽的低落,不忍再对她大声呵斥,便清了清嗓子,欲盖弥彰的说:“你哭什么?我又没骂你……”
      大滴大滴的泪珠继续滚落,吕辛抽抽搭搭的说:“这还不叫骂我,那什么才叫骂我?”
      “……”
      栾郢语滞,又强辩道:“说你两句怎么了?谁让你总叫人这么担心?别哭了……”
      “彼此彼此,你叫人担的心也不少。”吕辛蹙眉回嘴。
      “你个小丫头还跟我抬起杠了?”
      栾郢想用衣袖替她擦泪,但又想起自己的衣服太过脏污,最后无法,只好用指腹为她轻轻拭泪。
      滚烫的泪珠令他的心绪也跟着不平静:“你都多大了,还像小药童似的那么爱哭?”
      批评指责的话他向来都信手拈来,只是他却不知道,自己擦拭眼泪的动作格外温柔,和他并不温柔的措辞形成了鲜明对比。
      吕辛赌气说道:“我当然不能跟小药童比,小药童哭了还有我哄;可我要是哭了,谁会来哄我?”
      “既然知道没人哄,那你还哭?”
      一句话呛得吕辛都说不出话来。
      明明他都肯为自己付出生命,偏偏嘴里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吕辛气得牙痒痒,干脆背过身去狠狠抹着眼泪,再不看他。
      “喂……喂……”
      栾郢喊她。
      “我不叫喂。”吕辛带着哭腔说道。
      栾郢住嘴了。
      反倒是吕辛好奇,一会儿过后又忍不住去找他说话:“你刚喊我做什么?是伤口不舒服吗?”说着又欲替他检查。
      栾郢摇头否认:“我喊的是个不知天高地厚却偏要闯刑场的丫头,难道你是吗?”
      “你才不知天高地厚呢!”经栾郢提醒,吕辛总算想起正事,“你说,谁要你放走我、然后替我去死了?你是不是想让我一辈子都不安心?”
      “谁替你去死了,我可没那么好心?”栾郢轻描淡写,“根本就不关你的事,这是我和朝宗之间的恩怨。”
      吕辛追问:“什么恩怨?”
      “都说了不关你的事,笨丫头别问那么多。”
      被唤做笨丫头的吕辛一下子就联想到栾郢的身世:“是跟你的亲人去世有关吧?”
      栾郢并不意外,这小丫头冰雪聪明,又观察入微,自己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见栾郢既不承认并不否认,吕辛并不高兴:“什么事都瞒着我,身世瞒着我,处斩也瞒着我,难道我就不配知道吗?行行行,你就守着你的秘密进棺材吧!”
      吕辛说完才觉失言,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来。她刚犹豫要不要道歉道歉,马车也在这时停下来,吕辛因心里憋着气,便也不开口,只是扶着栾郢下车。
      马车停在一间小院子前,巷子偏僻,独门独院,也没有什么行人。
      那驾车的人将马车牵进院子中:“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其他兄弟回来了,咱们再行商量下一步行动。”说着向他们随后指了一间房间。
      吕辛谢过之后便扶栾郢进房,安置他在榻上坐好,接着欲走出房间。
      “你去哪儿?”栾郢不禁问道。
      “哼!我也不告诉你!”吕辛还在斗气。
      栾郢怕她生气之下跑出院子再多生枝节,只好也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你坐着好好休息,我就是去打盆热水给你擦擦。”
      “不必了,”栾郢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便又重新坐回榻上,还叮嘱一句:“快点回来。”
      吕辛“哦”了一声,但心中的气已然消了大半。
      问清那个小哥厨房的位置后,吕辛烧了一壶热水,栾郢大概是久候她不至,又找到厨房来了,还数落她:“你可真是磨磨蹭蹭的。”
      “笨丫头当然就磨磨蹭蹭了。”吕辛淡淡回说。
      栾郢看不出她的态度,以为她还在生气,便主动求和:“其实也没有那么笨,你的脑袋偶尔还是会灵光那么一回。”
      吕辛没好气的说着:“我真是谢谢你的赏识。”
      这时热水呜呜呜的烧好了,吕辛将热水倒入盆中,又同栾郢一起回房,取了条帕子轻轻擦拭他脸上、身上的污迹。
      热帕子拂过栾郢的脸,吕辛凑得很近,专注的帮他擦拭脸颊的脏污,仿佛栾郢是她惊心绘制或者抄写的一步佛经,要精益求精,不可出半点纰漏。
      栾郢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一定很邋遢,否则吕辛不至于看不下去,还要动手帮自己收拾,于是不安的问道:“我身上很臭吧?”
      吕辛“嗯”了一声,栾郢更显局促,把脸往后扬了扬,想躲开帕子:“那你离我远点。”
      不料吕辛的帕子再度盖在栾郢的脸上,还接口道:“别动,你不知道吧?你的脾气更臭!我连你的臭脾气都能忍受得了,还会怕臭鸡蛋的味道?”
      栾郢气笑了,这笨丫头都敢讽刺她了,不该说她笨的,分明是挖苦人的一把好手。
      栾郢的容貌本就不一般,乍然笑起来更是如同冰山融化,令吕辛的心也跟着浸泡在这团融化的冰山里,有种暖洋洋的懒意。
      栾郢见她望着自己呆住,问说:“你在看什么?”
      吕辛当然不能照实说,只好随后糊弄道:“没什么,只是仔细一看,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的,比药童还要好看。”说完又拿着帕子擦拭他黑袍上的脏污。
      栾郢本听到前半句还觉得格外舒爽,但听到后半句就不乐意了,双目瞪大道:“你居然将我和七八岁的孩童相提并论?”
      简直是奇耻大辱。
      谁料更难听的还在后头等着他。
      “你还不如药童讨人喜欢呢。”
      栾郢气道:“我又不需要讨别人的喜欢。从来都是别人讨我的喜欢。”
      吕辛这时顺着擦拭到他的腰间,发觉打在他玉佩上的这络子都磨得这么旧了,有几根线都发白起了毛边,难道督公用东西格外费吗?还是因为是自己给的,所以他根本不珍惜?
      毕竟,像他说的,从来都是别人讨他的喜欢,她吕辛又算的了什么呢?她以为督公为了救她而牺牲自己,结果督公说那是他与朝宗的恩怨,跟自己无关。自己总是这么一头热,是否也很惹人讨厌?每次和栾郢相遇,栾郢就没有停止过教训她嘲讽她。
      见吕辛望着这块打络子的玉佩发呆,以为她又想问自己的身世和这块玉佩的秘密,他不愿提起这些伤心往事,便不耐烦的说道:“你又犯什么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就非逼我不可吗?”
      吕辛并没说话,只是仍旧盯着玉佩络子,栾郢摸不透她在想什么,见自己数月以来,仍旧佩戴她编织的络子,担心她会认为自己自作多情,不不仅日日佩戴她赠予的络子,而且还时时摩挲,这才在如此短的时日就将一条新络子磨旧,因此略有些不自在的将玉佩与络子挡住,不让她再看。
      可这一切落在吕辛眼里,却都是拒绝和排斥的意思。
      听听,他说话的语气多不耐烦。
      说挡住就挡住,没有半句解释。
      他对自己的耐心果然不多。
      栾郢尚不知吕辛正在胡思乱想,只是见她突然安静下来觉得奇怪,又问她:“喂,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吕辛心里委屈极了,眼圈又开始泛红,但她强忍住不让自己在栾郢面前哭出来,只是匆忙站起身来想要离开。
      “你去哪儿?”栾郢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走。
      “你管我去哪儿,我爱去哪儿去哪儿,保证离你远远的,反正你也讨厌我!我做什么都讨不了你的喜欢!”
      吕辛说得心中发苦,而这苦,似乎挡不住的往外跑。
      “我不讨厌你……”栾郢踟蹰说道。
      “但也不喜欢不是吗?我送的络子你不喜欢,我是个笨丫头你也不喜欢……”
      “络子?”栾郢抚向腰间的那块玉佩络子,依旧不明所以。
      “算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你什么时候放在心上过?”吕辛不想再和栾郢交谈下去,免得徒惹一身伤心,坚决的扯开栾郢的胳膊,打算从这间房间逃出去。
      “我说还不行吗?你别到处乱跑……”
      栾郢无法,以为他介意自己藏有秘密,便只有将身世和盘托出:“二十多年前,朝宗将我父母一家打上卖国通敌的罪名,全家抄斩,我的父母亲人无一幸免。母亲当时还怀有弟弟妹妹也没能躲过这一劫……我当时才一岁,因为被管家偷偷抱出去藏起来才躲过一劫,管家养育我到六岁也病死了,死前告诉我身世之谜……我无法可想,为了报仇,也为了生存,所以进宫了……”
      “你别说了……”吕辛难以想象他当时的孤独无助,只觉得这时逼他说出身世太过残忍,忍不住将他抱住,难过的说,“要是我那时候认识你就好了,可以把你接到我们止水庵里,我们一起长大……”
      吕辛的拥抱令他陌生,但此刻陷入痛苦往事里,又觉得有她的拥抱格外温暖,便也不再那么抗拒。本以为吕辛会说些什么并无裨益的好听话来安慰自己,谁知她竟说起了没头没尾的傻话,些许冲散了往事的伤痛,令栾郢失笑不已:“你在说什么傻话?尼姑庵怎么可以收留男童?”
      “那……”吕辛语塞,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又很快又想出一个点子,“那再不济,止水庵旁边还有个橙光寺呢?那里总能收留你了吧?”
      相比于吕辛的异想天开,栾郢更是语出惊人:“你是想让智兴那秃驴,从年轻时就被我气死,好让我再继承他的方丈之位吗?”
      想到那个荒谬的场景,吕辛也憋不住笑出声,接着轻拍下他的胸口,作势要打他:“不准骂出家人是秃驴,我也曾是出家人呢。”
      见栾郢不置可否,吕辛又抱住他的后背、盯住他的双眼,认真说:“我就是……就是想早一点认识你……想早一点陪你度过那些不开心的日子……”
      栾郢亦怀抱住她,微微笑着:“我知道。”
      艳阳高照,冰山彻底融化,甚至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吕辛的一颗心泡在其中,只觉得快乐得要飞起来,情不自禁的吻上了栾郢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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