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异事》梅清檀

46、四十六求同

　　张笑愚并没有察觉到小九的异样，只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相辅相成之事，可是如今戏界记得的倒是少了。像现在市面上的话本子一样多是千篇一律，功夫再好也没多少人买账。”

　　“虽然我自己也不咋地就是了。”

　　说着说着，张笑愚那慢条斯理的声音又变回了往常的的语气，还笑了起来。

　　倒了杯桌上的茶水递到嘴边轻轻一抿，但其实也喝不出来好坏的的小九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放下手里的水放回桌前道“呐，师姑，一会儿结束的时候我请你去吃饭啊，小六他们昨天约了我，我寻思他们请我都请好几回了，我也请请你们，吃什么跟我说。”

　　“啊……”没等张笑愚回忆下晚上有没有安排，包厢外便进来了张家班的人拍了拍张笑愚的肩膀，伏在她身边，用手做出拢音的样子为了防止声音太吵影响自家老板听到信息的清晰，“嗯？怎么了？”

　　来人和张笑愚一样一身粗布衣衫，在张笑愚耳边说道，“楼下官府来了，点名找张家班班主您。”

　　“啊？怎么了？”

　　“不知道，让您下去看看，说是有人给凌何班告了，告什么…扰民，让你过去看看怎么解决。”

　　“啊？跟我有什么关系，找杨二三啊。”

　　“不知道。”

　　……

　　次日上午。

　　“啊师姑～咱昨天晚上吃饭吃得太晚了嘛，让我多睡会。”

　　“来，别睡了别睡了啊，起来清醒清醒，小九你多大个孩子了还得让我叫你起来，来。”边叫着人起来，边把捂着大棉被的小九身上的被给掀开后，张笑愚低头看着手里这条被捂得热得不行的又重又厚的，弄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不是，这什么天了你不热啊。”

　　京中有名的张家班的两个美人“张家班双妖”的除了张凤竹就是这位小九。一男一女两个唱旦的。不少的人都说过他们两个不论上没上妆，都好看的和一般人不是一个层次。

　　至于为什么一间的那帮人和戏迷们这帮人没怎么提过这件事……是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正常的给表演者的称号。

　　而是当时一帮喜欢听戏的小姑娘们觉得两个人都很好看，所以相当配，磕这二位的糖时给他们取的搭档名。原本只是圈块“地”，大家在里面自己玩自己的，后来不知是谁给传进了人家正主的耳朵里。

　　自从这事儿传进内部之后，喜欢看热闹的小九一边对这件事情保持着高度关注，一边想着是不是需要避避嫌。可是关注较多，就会得到一些不知所云的“不可理喻”的东西。

　　比如……“高傲清冷美男×妖艳精明美女……？啊？啊？？”一大清早刚被拽起来，没上妆也没穿那个露肚脐眼还露这露那的紧身衣服，只穿了一件宽大的中衣，脸上也是正常的十七岁小孩的脸的样子。听了张笑愚给她带来了新鲜情报，一时间不知说何是好，啊了半天，刚刚起床还没怎么清醒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清早。和楼内上上下下都开始忙活了起来。一层二层的商铺卖货的摊子都开了张，顶层的几个住家也都开了窗户，人们也都陆陆续续出门，开始一天对于自己生活的经营。张家班那占地于和楼中部的高台子也被自己家徒弟清理一遍，从上到下，再到观众席，都干净地收拾了一遍。

　　“不对啊，今天轮到我了吧！我起晚了谁收拾的，”好不容易把自己从床上拔起来的小九下了楼正打算开始扫地擦灰，结果在屋里拿了扫帚下了楼之后看着一尘不染，木质的桌面上还残留着刚刚被擦过的水色。小九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重新收拾一遍，还是撂挑子不干上楼回张家班她自己的床上睡觉。

　　听着身后一直从楼上跟到楼下的张笑愚一直没有声音，也没告诉她应该如何如何，最终便下定决心回去补觉。谁想到刚转身准备上楼，目光便对上了站在戏台前抱着膀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知道轮到你了你还起晚！”见小九从疑惑到放弃思考最后逃走的一系列动作，作为班主的张笑愚在她后面冷冷地盯着她，口中幽到。

　　小九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看得一干二净，笑得相当尴尬，嘿嘿笑道，“嘿嘿……意外意外……”越说声音越小，一听就是心虚的样子。只不过可能因为刚刚起床，像白日里那套带些小尾音的语气还没带上，那妖气并不是很明显。如此一来，倒是显出她自己知道自己的错处，虚心承认错误了一样。

　　“行了啊，起来都起来了，练功去吧。这是今天早上和楼大楼刚开门的时候凌何班的那个探路的小梁，他给收拾的，我拦他，他说他班子里让他提前来了，他也闲着没事儿干。你啊，你也别再收拾一遍了，到时候杨二三那些个迷看着不好，说咱不给人面子。我可不想因为他们再添些什么别的乱子。”

　　“啊对了，昨天戏都没听完给你叫走，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小九改了刚刚尬住的笑容，露出一种外人从来没看过的沉思的表情，问出了这句话。

　　可没等张笑愚开口回答她这个正经的问题，她突然像抓到了什么别的重点一样，沉思又变成了一惊一乍地道，“不是师姑你刚才干嘛不阻止我来着！刚才你一直跟着我从楼上下来的吧！我拿扫帚的时候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外人怎么想啊！”

　　小九到底是年纪小，嘴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埋怨自家老板的话也一点不过脑子地往外抖露。

　　但张笑愚对此颇为欣赏，她最怕的不是有人说她不好，是怕有什么话不在她面前说，“啥啊，我在你后面边走边归拢接下来三天的凌何班和咱们的戏的安排呢。对了，周三的那个去年我们按小林排的那个《悲才女》，后天午场，你上林才女。”

　　说着放开抱着膀子的双手，右手从兜里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小本，上面排着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接过小本后，小九看着上面因为边走边写而看着难以入眼的字，“嗯……咱就换个大点的本写不好吗，这戏的安排除了老板你谁能看懂啊！”

　　“我干娘说让我把字练的写小些，说这么能练好字。再说又不是给别人看的。”

　　这说辞听得小九一阵语塞，“不是那你上桌边坐着稳当当地写去呗，咋地，显得多好学呗。”

　　“少跟我贫，中午凌何班专场，我用《剑指：苍穹》念白开个场，你要是得空就来看看学学，别跟以前似的一上台就紧张，脚底下就开始乱。没吃饭的话就先去吃个饭，晚上不吃饭容易得病。”准备离开的时张笑愚还嘱咐了一句。

　　别人不清楚，张笑愚说话时直来直去，想啥说啥，还经常点的谁跟谁怼一顿。

　　如果心思敏感细腻的人还会发现她说话有意无意地挖苦人，或有意无意地点人痛处，最严重的情况是在人雷点跳大神。但又同样有意无意地用语气掩盖着。

　　“她应该是设了心里防线，所以说话是带刺的，为了防止自己受伤害。”

　　林幼安有次在写文章写到一个解析人心时，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张笑愚，于是在向她做了申请以后，写下了那当时安慧堂规定的文章，

　　“她表面与谁都熟，但实际上我们任何人都和她不算朋友。”

　　我自然也不是。林幼安心道。可是人生在世能有一人单纯无杂质地和你们无话不谈，也比有人刻意控制要好。

　　可即便如此，张笑愚还是公认的会来事，公认的让人相处起来很放松。

　　晌午十分。

　　一间只有一张床的拉着窗帘的昏暗房间，一个身旁堆着一堆凌乱紫衣的男子靠着床。

　　一寸一寸。

　　短刃向自己身体各个所能看到的地方无意义没有目的的划去，双目的空洞表现出此人脑中的呆滞。泛着金属光泽的刃和本身并不“挂壁”的血迹近乎融为一体。

　　刀刃此时如同用血长期保养般美丽妖冶，让人感受到的不是恐惧，是想脱口而出却又因眼前骇人的场面而出现的想对不合时宜的“美”的赞赏的“痴心妄想”。

　　眼前是皮肤飒白，身板消瘦，脸却美得张扬，美得扣人心弦的人。

　　身着一件单薄的紫色单衣，长而顺的黑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丝没有梳上去的青丝散在肩上，发髻上插着一根襄着现如今市面上已经不值钱了的“葡萄晶”紫灰色晶石的的木头棍，白皙且泛着血珠的手腕上同样带着葡萄晶，被旁边的放的乱七八糟的衣服盖着若隐若现。

　　刃落血迹出。皮肤一寸寸破碎的感觉被他那明明清醒，但已经无法控制的大脑给模模糊糊地转化成了火辣辣的热感和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合时宜的内心的舒适和放松。这种放松感渐渐地超过了身体上的疼痛和心里的对身体发肤的敬畏。

　　很长时间后。

　　正午的屋中依旧昏暗，停下手的人依旧坐在地上，身体依旧如同刚刚一样地靠着屋内那拉着白色帐帘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