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三十九经年 ...

  •   雪刃锦到底还是没拍出去,锦的那些倒霉的稿子还葬身火海了。是夜,京中郊王白的屋里也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平时王白几乎不住在这个房子里,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住在这,上次过年的时候王白就自己住在这。不逢年过节的时候都住在王谦和家里。但是爷俩一个出去的早一个回来的晚,不得拜街坊。

      今日王白被吓得不轻。离开义楼之后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出了门开始不由自主地恐惧,有些反胃。皱着眉顺了口气之后开始向一个地方疯狂跑去。她也不知道往哪儿跑,只觉得空气中都是可以腐蚀人的可怕东西。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想把自己关在一个独立的安全空间,把被全盖在自己身上,让自己进入一个最安全的状态。于是她停下脚步,喘息半晌,向自己郊区的房子跑去。

      时间回到现在。王白躺在床上盖着刚刚出冬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大棉被。随着时间流逝,王白翻来覆去,眼睛东盯西盯,脑子东想西想。

      这间小屋是她自己去年全款拿下的。那时候才刚过了十六岁,也刚成亲不到三百来日,日子过得除了手里紧巴以外,日子过得还算热闹开心。也是那时候王白才得到了那个烂大街的问题“什么是爱”的一属于她们自己的答案。

      可自己得到的答案永远不可能是绝对正确的答案。

      王白从小就相信“同甘苦共患难”的情感。爹娘就是如此,早年间战乱颠沛流离的两个人相知相爱,同甘共苦。经历了共同经商,共同逃难,最后稳定生活……在最后母亲去世,父亲独居至今未娶。所以王白觉得婚姻就就应该是这样的,更何况如今太平盛世,能和一人长相厮守,会比爹娘更加容易,更加平淡。

      爹娘的互相扶持,互相成就,往往是会给儿女造成最大错觉——情之一字易,易于万水千山。如果不是小时候和在北山信边境认识的那位“老姨”长大的话,她甚至能产生“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会比一个人生活更加容易些”的错觉。

      不,其实直至今日她都有这种想法。直至和那位分开快一年的今日,她依然会有这种想法,只是总能想起老姨的话,再用自己浅薄的理解给自己开导罢了。

      老姨说过,她希望她考试做官,希望她长学问过好自己的人生。老姨还说,她希望王白一定要过好日子,一定不要为他人活。爹娘亲人也不能。可老姨没告诉她如何长学问。

      可她找不到路子。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去读书,怎么做才能做官。只能在两国没有人要的一块地上,在一间小房子里,和一位让人安心的姨在一起,纯种秋收,养鸡养狗。闲下来去学说书,日夜如此,循规蹈矩。很少见到在外行商的王谦和和娘。

      对于爹娘美好的故事虽早已烂熟于心,可确实真的很少见爹娘。

      她不知道读书需要做什么,不知道考试到底是什么样的,不知道真正的官员是不是像说书里一样,单纯是铁面无私或奸佞之人。没有人告诉她去学堂的路怎么走。

      可是在那个不足百户人家的小地方,那里有许多人用盛大的排场和激情澎湃言语,告诉她成亲的流程,告诉她一定要成亲,一定要有人和你相互扶持,告诉她如何做到相夫教子。告诉她成亲要越早越好。

      她把爹娘那些美妙的情感故事和邻里邻居的“教导”潜移默化地全部转移给了自己。于是十五岁那年,已经来到京中城里的王白还是毅然决然地同儿时的伙伴梁邢成了亲。

      梁邢也是个很平凡的人。

      “梁邢老实忠厚,诚实,还有些远大的理想,对理想还有坚持的力量,是个很好的人,我很欣赏,”王白至今对梁邢的评价也是这样的,至少在和梁邢过了两百多天日子的王白嘴里,没有一句关于梁邢的坏话。

      “可是日子不是这么过的。”

      “梁邢小时候听了北山饥荒逃难来的班子,就像是找对了路子一样,东奔西走地找人学,天天村头到村尾地给人唱,一天到尾半个子都没有。”

      “宫姨你想想啊,我们那地方的人但凡手头能多出来一个子儿都拿出去吃点儿好的了,哪天想找点儿乐子看村口几个疯子东跑西颠也就完事,要不然教我说书的师父也不能把能耐教给我这个嘴皮子不行脑子反应不快的人呐。”

      去年冬天某日,京中商街字画摊和小白理发摊并列营着业。可能是眼看着逢年过节的原因,理发铺子里人满为患,就连王白的摊边都有好几个人坐在王白准备的小板凳上等着王白给他们梳梳洗洗。

      眼看快下午,王白从早上到现在忙得一口饭没吃。隔壁宫绾儿今天来看摊,和宫姨说说话分分心,倒也不会觉得饿啊忙啊什么的。于是聊着聊着便聊到了自己的事情。

      “我呢,其实也跟他一样,我也觉得我自己会叨叨几本书,觉得应该有更好的展示之地,”王白手头一边干着活,一边跟宫绾儿道,“也不想整天下地干活,伺候牲口,但我家就我老姨一个人,我也是我爹托付给老姨帮忙照顾的,我又不能不给老姨分担活。”

      “后来老姨离开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当时我十三四,就算是从前学了干活,会打理东西,但毕竟是小,干什么事情都必定搞砸点什么,”说到这王白看向宫绾儿,露出一个笑,宫绾儿也回了一个温和,有安慰意味的笑。互通笑脸之后,王白接着低下头认真忙活,“然后经过村里的人怂恿介绍,我和梁邢俩见了几回面,就选择成亲了。当时村里十五六岁成亲都是正常的嘛,所以我自己也不觉得有任何问题来着。”

      “成亲之后就要置家业嘛,我们村儿里大家伙都没钱,谁家小子姑娘成亲都得新人新置办家业。这样一来他家半分钱我都没拿着,买房子钱还是我爹和我八二分的。”

      话说到这,也不知是那里没说好还是怎么回事,王白虽低着头,但听宫绾儿那边回话的语气有点……说不太清,但肯定是有些激动“这可不行,那梁邢没存什么钱么?”

      “他啊,”王白语气没什么变化,好像说的不是她自己,是在讲一个从别处听来的故事,“好有一比。”

      “比从何来?”

      “飞贼倒贴,”这话马上把有点情绪的宫绾儿逗乐了。见小俏皮话成功了,王白放下心接着往下说,“但他觉得岳丈给掏钱特没面子,自己又实在没个来钱的路子,就只能低头认命了。”

      “我当时也是。那段时间不事实上并不比从前轻松,甚至以前我会在村头说点儿书,他从村头到村尾各个地方地唱戏……这些东西我们都干不了。宫姨你知道嘛,我们俩都尊重对方的想法,甚至可以说是羡慕对方。也都没有告诉对方“你别去干嘛干嘛”这种话,可是没法啊,我俩互相阻不阻止是一回事,真正能不能腾出钱,腾出精力,甚至倒贴钱又是另一回事了。”

      “可我才十五六哎,我可不想熬这没头的破日子。”

      时间拉回如今。

      春日夜里也是凉风习习,虽门户紧闭,却依然能感觉到夹杂着恐惧从门缝吹进的寒风。不,也许并不是真的冷,只是有了亲眼得见的生命兴衰产生的复杂情绪,将着情绪附着在所思所想所见所闻上罢了。

      白日里王白从一楼拼命逃窜出来之时,她看到了烟雾中一个没有逃跑能力的看着一两岁的孩子,没人管没人顾地在火中哀嚎。王白愣了愣。

      但拥挤焦躁的人群不会等任何人折返或停留。

      今夜 恐惧之余,王白也有些愧疚和伤感。虽说她自认不是一个容易心有疑虑或郁郁寡欢的“观察者”,但这次深深地共情了一把。可能如果不曾真正同他人组建过家庭,她也不能如此。

      而梁邢……一年前分开之后再没有任何联系,据说还在那北山信边界。而她则在分开之后卖了自己的房子,在信京郊安定了住所。理发就是那时学的——当然,技艺不精。不然也不会在商街上摆摊,谁家好人上大街上剪头去。

      至于打擂台那事吧,纯属当时王白找工作的时候应聘有茶的就俩人,跟她比的那个人水得离谱,像没学几天似的。听完王白怀疑这是某大人物故意塞进来的凑数的。

      好在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记名票选后,王白以两倍的票数碾压,于是就顺利地在茶楼找了个事做。至于那个对手,王白怀疑他有背景,说得那么烂还能有票数,自己赢了他后怕被报复,有一阵夜半回家的时候还东躲西藏的。

      躺着睡不着觉还盖着大厚被瞎寻思的王白突然觉得没那么冷和害怕而是渐渐热起来。怕过一会儿再出一身汗风寒了可坏了事儿的,于是起身坐到桌子边,放空大脑发了会呆,抄起桌上常年放着的那块惊堂木。

      “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三十九经年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