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莫凭栏》月落三千

26、练字

　　顾修竹和林忆去藏书阁取了一套文房四宝回来，一起回到林忆的房内，顾修竹说道：“林兄，这本是前朝丞相米乐的字帖，你现在相当于一个刚接触书法的学子，模仿这种名家前辈的字对你大有裨益，我刚才一并拿来了。”

　　林忆接过字帖，只见上封面写着四个鎏金大字——米乐记事。林忆心内疑惑突生，便询问道：“这为何是记事？”

　　“唔，这是一本故事书，与《文武轶事》那合集书的性质类似。是米乐前辈自己创作的一本杂记，这本是他的手稿，是我的藏品。”顾修竹解释道，不等林忆开口继续说道：“这本杂记里的东西大体是虚构的，故事情节人物至少现实中没有对应。不过记载的内容颇为有趣，林兄平日里除了模仿其字迹，亦可当做闲时消遣。”

　　林忆点头表示明白，在案台前坐下，翻开扉页，拿出纸笔铺好，研墨动笔练习一气呵成。

　　顾修竹坐在一旁椅子上，手中拿着一卷书，是刚才一并拿来用作消遣时光的读物。此时他还未翻开书，目光停留在林忆身上，看到如此景象，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快如流星，转瞬即逝。

　　等到林忆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练习时，顾修竹才收回目光，看他自己拿来的书。一个练字，一个看书，端坐在一块，太阳照射在二人身上，金光灿灿美丽又和谐。

　　「余今已是花甲之年，回首往事，弱冠之时，登科及第，中得头名状元。身穿状元服，头插大红花，骑着红鬃骏马游金曜，好不风光。

　　而后幸得陛下赏识，一路平步青云，官至相位，实感陛下之恩。在位之时每每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差错，以至辜负陛下之重托。而今幸不辱命，余亦功成身退，实在欣喜。

　　现在想来，余往日所见所闻，皆可作为余之材料，充当故事之线，余现今得闲在家，作此故事与人品评，实在是有趣得紧。

　　永安十五年，一位唇红齿白、肤白貌美的少年郎离家踏入江湖。背上背着一柄长剑，此剑比之寻常要窄上一分，长上三分，是少年特地找名匠打造而成，为了适配他的武功路数。他长得好看使得剑招也漂亮，他给起的名字为幽兰，不仅是剑的名字，也是剑法的名字。

　　他带着他的幽兰剑去往他向往的江湖，踌躇满志，誓要闯出一番名声不可，可是他不知道江湖是血腥的，带着温柔玩闹的心去，最终只会带着满身的伤离开，他的名字叫离寒。

　　同样和他抱着一般心事的一位少年，他身材高大修长，长得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时常穿着一身花衣裳，打扮的比姑娘还要花枝稍展，他在自己的家中呆腻了，觉得自家中的伙计武功都比不上他，也不会陪他玩，实在无趣极了。

　　他想在家中如此无趣，为何不去外面看看呢？外面是那么的繁华，那么多的人自由自在的生活，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饿了就吃东西，困了就睡觉，不高兴了就放声嚎叫，开心了就开怀大笑，碰到伤心事就纵酒长歌，好不快意。

　　他们的生活是如此的多彩，怎像他在家中面对四方的高墙，枯对青春年华。

　　可是他家的人不允许他出门，他们都讲外面是如何的危险，充满了杀戮与血腥，只有待在家中才是最安全的。可惜这位少年宁愿选择冒险的生活，也不愿选择呆在家中，平淡地度过一生，他觉得那是囚禁，是把他关在笼子里，他不喜欢。

　　他不喜欢的事谁都不能强迫他去做，所以他逃了出去，逃离了那个以保护为名，困住他的牢笼，带着他的大剑一起去外面看看。

　　不过他还是会回来的，纵使这里有千般不好，那也是他的家，人总是要回家的，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他的名字叫白莯。」

　　林忆放下笔吹了吹刚写好字的宣和纸，将练习纸收起，整理在一旁，把书合上没有继续往下看，也没有继续往下练习。因为他觉得练字不宜过久、过多，每日适量即可，这样既不会觉得练字是一件辛苦事，也能得到长足的锻炼。

　　他弄完这一切才抬头望向坐在一旁的顾修竹，他就那样靠坐在那里，右手拿着本书，目不转睛地看着，时不时露出一抹微笑。他看书的速度不快，但也不慢，这是林忆看着他翻了几页书时，之后得到的结论。他看书看得很专注，这样倒也方便林忆观察他，了解他。

　　他想顾修竹对书的喜爱应该是要高于其他的，平常很少能看到他有什么娱乐活动，每次陪着他做什么，顾修竹都是拿着本书在那看。

　　看的内容很杂，有时是兵书，有时是史书，有时是杂记，有时也会是传奇故事，反正不会在同一类书上花费太多时间。

　　顾修竹不怎么喜欢与人交谈，这点一是从和他相处得来的，二是偌大的山庄内竟只住着他一人，其他仆役皆住在庄外的村子里。

　　虽然村子与庄里只有一墙之隔，有什么事也能很快反应过来处理，与在庄内的处事效率并无什么区别，但那面墙却实实在在地将人挡在外边，他想在他被救之前，顾修竹又是怎样度过的，难道就这样一个人吗？

　　想到这时，林忆看向顾修竹的眼神中，充满着不自知的柔情与别样的情愫。如果顾修竹现在抬头看一眼林忆，那么他会读懂，那是名为心疼与悲伤的情绪。

　　可是并不会有如果，顾修竹看书时没有人能够打扰到他，除非他自己离开目光。他喜欢那种沉浸在书中的感觉，那样会让他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他有时在藏书阁里会一呆就是一整天。直到彦清或者是玉西来找他，寻他回去用饭，他才惊觉竟已一日过去。

　　不过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毕竟有个三四次彦清或是玉西他们俩就得一起陪着他挨饿了。

　　倒不是卫大娘不准备饭菜，而是他二人以这样的方式叫他按时用饭，否则他饿一顿他们也跟着饿一顿。顾修竹和他们说过一顿不吃习武之人如何扛不住？何须如此！

　　但二人并不搭理这话，彦清只说我二人亦是习武之人，饿上一顿有什么关系，不是说什么书中自有千钟粟吗？我看着书也能顶饿，我二人也拿着书一并来看。花玉西不会多言，但他会以行动来表明他的想法，支持乐彦清的说法。

　　所以在他们几次闹腾下，他去藏书阁的次数减少了许多，就算是去也绝对会记得按时吃饭，后来他就爱上了出门散步，出外面的林子里散步，也正因此他才会在林中遇上林忆，才能够救他，这也不得不说冥冥中自有天意。

　　今日的顾修竹同样非常准时，卫大娘在门外请餐的同时合上扉页，轻轻回了一句：“知道了，下午再炖个银耳莲子汤来。”卫大娘回了句欸就走了，没有多余的话。

　　顾修竹回头看向林忆笑道：“林兄何时停笔的？我竟未察觉，真是失礼了，下次该提醒我才是。”说是失礼，但戏谑之情更重。

　　林忆认真地回答道：“约有半个时辰了，我看你对那书看得十分入迷，便觉不好打搅。而且做自己喜欢的事并不是一件失礼的事。”

　　顾修竹发出噗嗤的笑声，被林忆一本正经的回答给逗笑的，他觉得林忆比之前开朗了许多，没有原因，只是这么觉得。

　　“走吧，去吃饭去。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顾修竹止住笑后对着林忆说道。边说边将书放在案台上，然后等着林忆一同前去大厅，林忆听着便也起身与他一同去了。

　　他看到那本书的扉页上写着《论剑》二字，估摸着也是本传奇故事，否则顾修竹不会看着本说剑的书笑得那样灿烂。

　　二人很快的便吃完了午饭，毕竟都不是爱在吃饭时说话的人，吃饭就是吃饭需要聊什么便留着吃完再聊，否则在桌上就聊完了，下桌之后不就无话可说了吗？

　　顾修竹提议去庄外走一圈消消食，顺便看看四周，是不是又有人误入进来，好将人及时给送回去。虽然这些事有专人去做，而且几率很小很小，但顾修竹觉得如果闲时碰上了就顺手给送回去也是不错的体验，并且也能带着林忆去走走，打发时间体验一下林间乐趣，简直是一举两得。

　　林忆自然不会拒绝，其实在他看来只要是和顾修竹待在一块，具体在哪还是做什么事，对他来讲并无差别，他都乐意之至。

　　而现在他们俩一路从文安阁走到山庄门口，在经过村子碰到了那些属于山庄的下人，确实如顾修竹所说大多是上了岁数的留在这里，遇到顾修竹便放下手中的活，向其微笑行礼，等到顾修竹点头回应，才重新拾起手中的活继续忙碌。

　　穿过村子走过桥，偶尔碰上几个正扛着锄头回来的壮汉，也大多四十岁往上，与村中的人一样，遇见顾修竹这位庄主便停下微笑行礼打招呼，等到顾修竹回应后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