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莫凭栏》月落三千

17、赏月节

　　顾修竹在那座破败的庭院中又呆了一夜，第二天天刚刚发白他便离开了。

　　离开之前将院门重新锁上，除了被踩过的杂草与脱落的门锁，一切又重归宁静，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至于庭中桌子上早已是干干净净。

　　他离开之后没有回文安阁，而是往藏书阁的方向去了，但他并未在藏书阁前停下脚步，而是径直往前走，走到一道黑色小门前停了下来。

　　门前放着一个到膝盖高的红色食盒和一个篮子，篮子里面装着香烛、元宝一类的东西。小门没有上锁，顾修竹轻轻一推便推开了小门，小门后面是一面缓坡，稀稀疏疏的松树伫立在那里，他拎着两样东西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顾修竹拎着空空如也的篮子和食盒回来，将篮子和食盒重新放回原位，再将小门重新关上，离开了那里。

　　回来之后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似有若无的笑容，但都不及眼底，说不上是假笑，但绝对不是真心实意的笑容。这是林忆这么多天以来，在文安阁的院子中又见到顾修竹的第一反应。

　　来不及去猜测背后的缘由，顾修竹已向他打招呼赔礼道歉，“这几日我在处理庄中事物，忘了和林兄提前说一声，实在抱歉，希望林兄莫要见怪。”

　　顾修竹是笑着说的，还非常认真地向他抱拳行礼赔罪，又是这样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认真的道歉，但是什么也不会说也不会解释。

　　……林忆默默叹了口气，心内着实有些无奈，但又没什么办法，就算开口问他也只会打个哈哈敷衍过去，而且自己又没了以前的记忆，真的在此过多纠缠留恋是正确的吗？

　　没有过去的自己又真的是完整的自己吗？就算此刻的自己是喜欢顾修竹的，但他能保证恢复记忆的自己也会喜欢他吗？更令他担心的是他的过去是否会有前尘旧账，这是谁都无法保证的。

　　唉…林忆在心内又长叹了口气，决定将自己的这份喜欢深埋心底，等待以后恢复记忆再说。但这样一来还是要离开这里下山去……

　　林忆想了很多，但开口说的却只有两个字，“无妨。”

　　“多谢，我就知道林兄不会在意我在不在的。”顾修竹还是那副笑脸，又开口问道：“林兄可吃过了?没有的话我们一起，从起床到现在我还滴米未进，感觉现在的我可以吃下好几大碗。”

　　林忆觉得顾修竹此时所说的话和他的气质不太相符，有些忍俊不禁，“还没有，卫大娘刚刚端上来不久，正打算享用你就回来了，一起吧。”

　　二人一同前往大厅，饱饱地吃了一顿。顾修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懒洋洋的，说话的声音也是懒洋洋的，“林兄，今天刚好是赏月节，月亮是一年中最亮的时候，今天晚上我们在院中摆上一桌，好好吃喝一顿，不醉不归。”

　　“赏月节？”林忆疑惑道。

　　顾修竹用扇子轻敲了一下自己脑门唉了一句才道：“我给忘了你还不知道，这个赏月节在每年的八月十五。顾名思义看月亮的至少最开始是这样，然后因为经常是一家人在一起赏月，后来又衍生出团圆的意思。在这一天通常会准备月糕，月酒一同食用，当然你若想吃别的也是可以的，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就行，不过听说山下的人还会在这一天晚上放花灯放烟火，很热闹。”

　　团圆吗？林忆细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然后回道：“知道了，那就按你说的办。”

　　“不过你的伤能喝酒吗？”刚还笑脸盈盈的顾修竹想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问道。

　　“不妨事，少饮些即是，晚上你喝得尽兴便可。”林忆自己也忘了，头上的伤还未痊愈，听顾修竹这么一问也才想起来。

　　倒也不是不痛，只不过好像是身体已经习惯，这种疼痛并不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困扰，久而久之便遗忘了它的存在。每次只有换药的时候才会想起头上的伤，但换药的频率并不高，所以也就进一步加深了他的遗忘。

　　林忆并不想扫了顾修竹的兴致，不能陪着一起同饮，在一旁看着他，也是不错的选择。就是不知道他酒量如何，想到这林忆突然很期待晚上的到来，俊逸的脸上也不自觉流露出笑意。那是喜悦的笑容，不深，但足以令顾修竹看清。

　　顾修竹听到林忆的回答，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心想等以后伤好了再补他一顿酒，今天晚上只好我喝酒他饮茶。

　　然后他就看到了林忆在笑，很温柔的一个笑容，令他刚毅的脸庞显得柔和许多，没有那么令人害怕，至少不会被人认为是打家劫舍之人。……呵呵，顾修竹在心内如是想着。

　　“听说山下有一个叫月城的地方，白天会举办各种好玩有趣的活动，也有各种各样的美食与小物品可买，到了晚上月上枝头之时就开始放烟火，一直放到子时才结束。

　　期间城里的人可以在一条叫做月河的河边放花灯，你可以一个人放也可以和其他人一起放，不过这个人一定要慎重选择，否则的话日后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不知道那是一幅什么样的场景？说到赏月节顾修竹突然想起了一些东西，说起了以前从乐彦清那里听来的一段描述。

　　当时他还讲了不少其他的事，都是他一路上的见闻，小到早饭吃了什么，大到教训了几个流氓，都一一说与他和花玉西听。他当时最感兴趣的内容就是与月城相关的，可惜不能亲眼得见。

　　“月城？赏月节！这倒是可以理解，我猜应该很盛大很隆重，城中的人在这一天脸上洋溢着笑容。”林忆静静的听顾修竹说着，适时的回应他一句：“不过你说的那个日后会有麻烦，会有什么麻烦？”

　　“唔，若是别人邀你一起放花灯，你同意了的话，就表明你答应和他在一起，所以如果不是有好感的话，拒绝是最好的方式。”顾修竹眨了眨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略带笑意地说道。

　　“赏月节不是与家人团圆的意思吗？为何不是与家人在一起？”林忆有些疑惑不解。

　　“嗯……好像是说他们会先与家人吃顿饭，赏个月，然后等到烟火满城时就提着灯出门，来到月河边上，将灯放入水中让其随水而去。

　　当然，你若是在这一天答应和其他人一同放花灯，那不也就说明你将他视作家人了吗？”顾修竹努力回想当时乐彦清是怎么说的，将大致意思表达出来。

　　邀请其他人一起放花灯，表示向他人表白心意，真是个有趣的行为林忆想到。

　　不过说到家人，他好像从来没见过顾修竹提起过他的家人也没见过山庄中有其他人存在。那些做饭洗衣打扫庭院的下人，都是住在庄外不远处的村落里，平常无事时并不会待在庄内，也就是说庄内平时只有他和顾修竹两人。

　　不知道该不该问林忆有些纠结，怕得到的答案会刺痛顾修竹的心，这样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在心内慢慢地长舒一口气，将这个问题压下，现在并不是问这个的好时机。

　　如果顾修竹的父母健在，那倒无事。但若不在，这个问题一出口，今年的赏月节只会被忧伤吞没，所以只要顾修竹不主动提起，他不会去问。

　　理清了思绪之后，林忆对顾修竹点头，表示认同这个说法，没再去追问其他。

　　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地消磨在二人的谈话中……

　　晚上月上梢头，文安阁院中的石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以及一盘垒了三层的月糕，有白色的，粉色的，浅黄色的，还有绿色的颜色各样造型不一，但都非常精致，空中也飘着淡淡的香味，混杂着菜香与酒香当中。

　　石桌两边各坐着林忆和顾修竹，顾修竹那张俊美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眼睛黑黝黝的，仿佛有无穷的吸力，让人无从判断它的笑意有没有到达眼底。

　　林忆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板着一张脸，再配上那高大健硕的身躯，一股无形的气势便显露出来，不怒自威，让人忍不住要避开他的视线，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只听到顾修竹语与带笑意地说道：“林兄，值此良宵佳节，你我二人便痛痛快快喝上一场，方不负这广照人间的月华。”

　　听到顾修竹明显透着喜悦的声音，林忆才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稍微柔和了那么一些，回道：“好，不醉不归。”

　　“唔…不行。虽然很想这么做，但你头上的纱布才拆没多久，喝太多酒的话，对伤口的恢复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为了早点康复，还是得多忍耐一阵。

　　按照你的复原情况来看，再有一个月便能好的差不多，到那时我们再喝酒庆祝你康复。”顾修竹摇了摇头表示遗憾，不能一醉方休，并将手边的白玉色瓷坛拿起递给了林忆说道：“给，这是去年晒的桃花冲泡的安雪茶，里面掺了点酒味道还不错，彦清给他起名叫做桃花茶酒。”

　　顾修竹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不知想起什么，轻笑一声：“其实我觉得叫桃花酒茶更好，因为里面茶叶的香味盖过了酒的香味，不过也正因此很适合不宜饮酒却又贪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