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疾》苏十一娘

54、选择

　　直至巳时，在吴松先后为萧宁宁和顾青姝诊脉后，顾青姝才缓缓从梦中醒来。

　　“殿下，阿姝姑娘应该是思虑过多使得其心神不宁，这才导致了梦魇。药可以起到辅助的作用，根还在阿姝姑娘自己处。若不得到疏导，梦魇只会加重。”吴松把着顾青姝的脉象，见她睁开了眼，便直接问道：“阿姝姑娘，身上还有哪里不适？”

　　顾青姝眉头微微蹙了蹙，眸光一抬，正好对上萧宁宁眼。她倏地红了整个脸，很是不自在的偏了头：“殿下，早。”

　　萧宁宁淡淡应了一声，却不知他微微卷曲在一侧：“今早顾大人来过一趟，说你有梦魇之症。”

　　“难怪，我梦里还听到我阿爹的声音。”顾青姝笑了笑，但对于梦魇一事：“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能是七月落水吓到了，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可能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好吧。”

　　只要等家里人能平安度过这两年，她的梦魇自然会好的。

　　吴松侧目看向萧宁宁，两人都知顾青姝没有说实话，却也不好逼迫，萧宁宁道：“身子总归是你自己的，能不能说，愿不愿意说都在于你。”

　　顾青姝知道瞒不过萧宁宁，话也显得很像是随意糊弄，但她确实也找不出什么借口来：“多谢殿下关心。”

　　萧宁宁挥退了吴松，把冬梅唤了进来，让她备些吃食过来。

　　等冬梅离去，顾青姝就想从床上下来，萧宁宁扫了她一眼，她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殿下，我与您同住一间房总归是不合礼数的，毕竟您是殿下，我只是伺候您的奴婢。”

　　萧宁宁冷哼了一声：“平日里也没看你这么拘谨，但凡我能给你一个好眼色，你必定蹬鼻子上脸，这会儿倒是不珍惜了。”

　　“那不是不知道您是郎君嘛。”顾青姝说完顿了一下，立即抬眸惶恐的看向萧宁宁，跪在地上：“殿下。”

　　萧宁宁当真有些不愿理会她，但人还病着，总不能真跟她过不去吧。

　　“先起来，这事等会儿会告诉你答案的。”

　　顾青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突然想起到：“殿下，我阿爹来过？”

　　萧宁宁直接无视，径自走到金银绘花形方几旁，盘腿而坐。

　　顾青姝那双眼眸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不就是担心他会做顾海明做出什么事来。

　　“殿下，我”

　　顾青姝还想说什么，就看到冬梅端着早食走了进来，她无奈只得先从地上起来。

　　萧宁宁又给了冬梅一个眼神，她点头应声退了出去。

　　“这是你顾大人为你准备的早食，先吃吧。”萧宁宁瞥了顾青姝一眼道。

　　顾青姝犹疑一瞬，默默地移动到萧宁宁的身旁，跪坐下来。

　　方几上烧饼和豆浆确实是他们家早食桌上最能常见到的。

　　“多谢殿下。”顾青姝提着心拿起一张烧饼，垂着头默默不语的吃了起来。

　　没一会儿，冬梅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走了进来。

　　正胡乱往嘴里塞着烧饼的顾青姝，险些被噎到，她眼睛盯着那晚黑得如毒药一般的汤水，端起豆浆往嘴里灌了两口，谁曾想她直接被呛到，还是萧宁宁伸手替她顺了顺背。

　　“多，多谢殿下。”顾青姝听到萧宁宁叹了口气，这心已经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

　　难不成是要把她给毒杀了？

　　萧宁宁把冬梅挥退，正要说话，就见顾青姝已经趴跪在了他的脚边：“殿下，我知道是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但殿下可否看在我救了殿下的份上，在我死后，殿下能护住我的家人。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萧宁宁真想扒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他平日里脾气是算不得好，但也没有动不动杀人的嗜好。

　　不过，顾青姝既然要来这一出。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把这个喝了；二，帮我治病。”

　　顾青姝抬起头，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我体内有蛊虫，昨日被人下了药，又喝了你的血，导致蛊虫发生了变化。”萧宁宁拿出好脾气，解释了一番：“选吧。”

　　“当然是为殿下治病。”顾青姝毫不犹豫道。

　　谁会想死呢？

　　“殿下，是需要我的血吗？”

　　血流多了也会死吧。

　　“不是。”萧宁宁心下涌起一些烦躁：“要等蛊毒发作的时候才知晓。”

　　昨日吴松的话并未讲完，而是在今早告诉他蛊虫之所以会转变为情蛊，不仅仅是因为合欢散和顾青姝的血，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顾青姝的本人。

　　他对顾青姝动了心。

　　萧宁宁垂下眼睑看到她唇瓣上的伤口，很显然是他昨天咬的。在鬼使神差下，萧宁宁伸出手摸上了她的唇，与那模糊的记忆中一般的软。

　　他真的对顾青姝动了心？

　　可下一瞬他想到了姜河逸，烦躁夹杂上怒意让他忍不住用力的蹂、躏着软得如同花瓣的一样的唇。

　　顾青姝吃痛想要避开，就看到萧宁宁眼中闪过的一丝厌恶，在她开口之前萧宁宁已经甩开了她。

　　冬梅不知里间发生了什么，她垂着头进来凑在萧宁宁耳边说了几句。

　　萧宁宁脸色沉了沉，看着那冷得差不多的药，说了一句。

　　“把药喝了。”

　　跪在地上顾青姝看着远去的萧宁宁，她下意识的摸上发红、发烫的唇，又用舌头舔了舔，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嘴唇上传来的刺痛让她倒吸了一口气。

　　她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了那碗黑乎乎的药上。

　　所以说，殿下刚才都是骗她的？

　　直接说需要她有这么难吗？

　　顾青姝心里在此刻泛起了一丝喜悦。

　　是不是说，她对殿下也是有用的了。那么顾家，有救了对吗？

　　可殿下是郎君，她不能再同从前那般了。

　　她忽而又想起平日里她对殿下说的那些傻话，她竟然想要让殿下跟她站在一条线上去讨厌渣男？

　　顾青姝嘴角微微上扬，她端起那碗黑乎乎的药，没有任何犹豫的干了下去。

　　“真苦啊！”

　　但她心里一点都不觉得苦。

　　*
　　邢国公府人前脚刚走，罗浩洋又寻了过来。萧宁宁纵然不见，也不得不出去交代一些事情。等他回来时就看到顾青姝一个人坐在地上，拿着喝药的碗在傻笑。

　　他大概是脑子有病才会看上顾青姝。

　　萧宁宁咳了一声。

　　顾青姝回过神来，立即朝着他一笑：“殿下，你回来了。”

　　萧宁宁没有理会她，而是入了寝殿坐在了罗汉床上。

　　顾青姝把碗放下后，也跟着走了进去。

　　萧宁宁：“你梦魇一事说说怎么回事吧？”

　　顾青姝倒是没有想到萧宁宁会对着这件事感兴趣：“殿下确定要知道？”

　　萧宁宁不回反问：“梦？”

　　顾青姝没有犹豫：“嗯，就是我曾同殿下说起过的梦境。”

　　虽然不能完全说实话，但顾青姝觉得她和萧宁宁关系似乎近了一步，有些话是可以说的。

　　“在梦境的最后我兄长死了，阿善投河自尽不知所踪，阿爹被流放不知生死，我也死了。”

　　萧宁宁眉头蹙起，看向顾青姝：“可还要其他的事可以证明？”

　　顾青姝犹疑片刻，点了头：“有，邢州明年会出事。但我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只知道此事闹得很大，甚至轰动了整个金陵。在梦境中，我爹会被派去赈灾，回来后因而升了职。可惜好景不长，顾家被抄了。”

　　萧宁宁：“顾大人因什么而入狱？”

　　顾青姝：“不知。官场上的事阿爹很少与我说起，更何况只是梦境。”

　　萧宁宁沉思良久：“梦境一事你曾与你父亲说起？”

　　顾青姝不假思索，既然要说了，索性说个明白。

　　“有，阿爹起初不信。但因着兄长一事，他信了一大半。随后我告诉他来年邢州会因灾难而出事，顺便提到我也告诉过殿下，但殿下也不信。至于邢州一事，我同阿爹商量时也说过要与殿下说。但阿爹说此事急不得，因为没由来的事殿下不会信。”

　　萧宁宁目光幽深的盯着她：“那你为何今日会与我说？”

　　“因为阿爹来寻殿下了。”顾青姝没有犹豫，直接道：“若是我没有猜错我阿爹应该知道邢州出事的缘由了，并告诉了殿下。”

　　她见萧宁宁没了话，就能知道她没有猜错。

　　“殿下，我阿爹不过一七品小官对于朝局来说实在微不足道。”

　　顾青姝还是担心的，她怕萧宁宁会误会邢州一事是她和阿爹联合起来骗他的。

　　萧宁宁声音变得低沉而阴冷：“但你要知道你能用梦境预知未来一事足够引起整个大原的慌乱。倘若有心之人知晓，你顾家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顾青姝没有着急说话，她知道萧宁宁还有话没有说完。

　　“所以，为何选择了我？”

　　顾青姝感受到了萧宁宁的迸发出来的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她未感觉到害怕，她跪在地上，朝着萧宁宁行了大礼，随后在道：“因为在梦境之中殿下是唯一曾向我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在我顾家出事之后，我求到您的跟前，您答应我会为顾家出面。可惜的是，梦境里的我没有等到殿下，便被人淹死了。”

　　萧宁宁心头一怔，跪在他跟前的顾青姝有些憔悴，也她没了平日里的精气神，但她眼神异常有神。在这一刻，他从顾青姝的眼中看到信任和感激。

　　可这一切仅仅起源于一个梦，一个梦让顾青姝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他，甚至是把身家性命都交到了他的手中。

　　“你不是说只是一份贵重的首饰吗？”

　　顾青姝顿了一下，不曾想她当日随口之言倒让萧宁宁记住了：“确实只是一份贵重的首饰。当时的顾家已经被抄了家，殿下的这一份礼物让我能重新活跃在贵妇圈中。后来我也厚着脸皮为着这一份缘分，求到了殿下的跟前。”

　　萧宁宁：“顾家被抄家，你在何处，为何没有受到牵连。”

　　顾青姝犹疑一瞬。
　　殿下好像生气了。

　　“梦里我和姜河逸按照婚期如约成了婚，那时候我已经是姜家妇，所以躲过了一劫。”

　　萧宁宁心道：果真如此。

　　“他不曾出面？”

　　顾青姝苦笑：“他在顾家被抄家后，为了避免被顾家牵连娶了宋雪妍为平妻。”

　　萧宁宁眼眸划过一丝危险的精光：“所以这是你一直不愿意与姜河逸解除婚约的原因，你想要报复他。”

　　顾青姝摇了头，坚定地眼神中透着恨意：“不是报复他，而是想让他万劫不复。他为了仕途娶了旁人，我可以试着去体谅他。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动我的家人”

　　萧宁宁感受到了心底怒意，由顾青姝而起的，没由来的怒意，最终怒意化为一丝冷笑：“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