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疾》苏十一娘

42、马场

　　玩总归是开心的，顾青姝跑了一趟公主府后，兄妹三人坐在租赁的马车去了西郊外的马场。

　　据说是新开的，顾季堂提的议。

　　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城门，兄妹三人许久没有坐在一道聊聊天，一个时辰的时间很是好打发。

　　聊着聊着，又聊到了顾季堂入狱一事上。

　　因着身体问题，加上明年二月顾季堂就要参加武考一事，一家人在商量之后，决定让顾季堂剩下的几个月好好修养。

　　“阿姝你同殿下说过了吗？”顾季堂的身子已经养了大半个月，只余下腿上的伤还得再花些时间，便让顾青姝向公主提起登门拜访的事：“也不知殿下喜欢什么？”

　　顾青姝颔首。
　　她已经在公主跟前提起过，等两日假期结束后，兄长同她一道登门拜谢即可。不过兄长突然这么一问，她一时也想不到公主喜欢的东西。
　　“殿下身份尊贵，一般的好东西只怕都不能入“她”的眼。阿兄不如寻一些民间小玩意，特别些但又好玩的给殿下送去，或许殿下能喜欢。”

　　顾季堂为难的点了点头：“我且去寻一寻。”

　　“阿兄，不若我来给你想法子。”顾青善朝着兄长挑了一下眉头：“只需去给殿下道谢的时候可以带上我，如何？上次殿下来家中我都不在。我真的想见见大原第一美人。”

　　话是说着，顾青善也不忘上手，她摇着顾季堂的手，撒着娇。

　　顾季堂哪里受得了顾青善的胡搅蛮缠，只得点头答应。

　　一个时辰一晃而过，车夫在前头吆喝一句，马蹄“哒哒”几声，马车停了下来。

　　顾季堂和顾青善先一步下了马，就在顾青姝要下马车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这双手曾牵过她无数次，她又如何认不出来，犹疑一瞬，顾青姝还是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今日不能扫了兄长和妹妹的兴致，但她也猜到这个马场多半不是兄长寻来的，而是姜河逸借兄长之口提出来的去处。

　　如今姜河逸确实不一样了，连马都会骑了。

　　顾青姝掀开车帘，迎上姜河逸愧疚的笑意，先他一步开了口：“今日我不想同你吵架。”

　　话至此，姜河逸脸上的神情瞬间垮了下来，但也知事情一旦闹大，他和顾青姝的婚事必定走到了尽头。他得找机会，再与顾青姝好好谈一谈。

　　*
　　马场很大，有专门用作练习的练马场，也有视野宽阔的跑马场，还有可供客人打猎的猎场。

　　“是我同窗介绍来的，我想着阿姝和阿善还未骑过马，不如来此散散心。”姜河逸有意讨好顾青姝。

　　顾青善自上次姜河逸纵容宋芝欺辱她姐姐，不相信她姐姐的为人之后对姜河逸是有意见的，但此刻看到马场，小姑娘的心思一下写在了脸上：“姜哥哥，我可以骑马吗？”

　　顾家的家境摆在那里，除了习武的顾季堂在武学堂学习过骑马外，顾家两姐妹都不曾骑过马。

　　“可惜，我昨日已经过来打过招呼，会有女师傅来教。”姜河逸是做足了准备，引着三人先去了招待客人的宁水阁。

　　东家的一见到姜河逸，忙出来招待，朝他拱了拱手，对顾家兄妹三人也很是礼待：“姜探花，钱郎君早已经吩咐过小的了。”

　　说着，东家转入柜台从抽屉中取出一块令牌呈给了姜河逸：“姜探花可拿着这一块令牌去十字号，”

　　姜河逸收下令牌，谢了东家让小厮引路的好意，他领着兄妹三人绕着小路行至十字号。

　　所谓的十字号就是第十间被圈起来的练马场。马场内一位身穿劲短袍衫的女师傅骑在马上小跑着，另外一位穿着褐色胡服的女师傅在梳理着马匹的毛发。两人见到前来的四人都停下了动作，目光先落在了姜河逸的身上，唤了一声“姜探花”，行了礼，才把视线转到了顾家兄妹三人身上，再行了礼。

　　“叶师傅和杨师傅不必客气。”姜河逸说话随意，显然与两人早已经相识，他简单的几人做了介绍：“今日得麻烦两位师傅带一带阿姝和阿善了。”

　　顾青姝和顾青善向两人福了福身，顾青姝道：“麻烦了。”

　　叶师傅和杨师傅也回了礼，穿劲短的叶师傅道：“阿善姑娘教给杨师傅，阿姝姑娘就随我吧。”

　　两姐妹齐齐道了谢。姜河逸和顾季堂也走到了一旁去休息。

　　叶师傅的态度算不上热情，但她教得十分细致，先让顾青姝认了认马。

　　“红枣比较温顺，姑娘可以摸一摸它。”叶师傅顺着红枣的毛发，而红枣在她的手中显得甚是乖巧。

　　顾青姝心下有些发憷，前世她也是学过骑马的，但给她留下的印象算不得好。当时她被马惊吓得摔在了地上，躺了近半个月才好。可现下她不想扫兴，她壮着胆子摸上红枣的毛发。

　　红枣相当的乖巧，没有表现出半点对她靠近的抗拒。这才让顾青姝稍稍舒心。

　　叶师傅看出顾青姝紧张，有意缓解她的情绪道：“红枣脾性很好，大概是新来的马匹中最为温顺的，因而遭到不少马的嫌弃。”

　　顾青姝点了点头，目光留意到妹妹已经在杨师傅的引导上骑上了马，妹妹脸上没有害怕，是可见的兴奋。

　　“我可以试试吗？”

　　叶师傅：“当然可以。”

　　为了骑马顾青姝今日也特意穿了一身胡服，但衣服是租赁来的，多少有些不合身。她又不似经常骑马的人，动作上显得有几分笨拙。好在叶师傅耐心，一点一点的指挥着顾青姝的动作。

　　“姑娘，身子坐直，肩膀放松，注意前脚掌踏蹬，脚跟要比脚指低。”叶师傅在确保顾青姝的动作都正确后，她牵着缰绳：“我先带姑娘走两圈。”

　　顾青姝暗暗呼着气，她专注着前方，丝毫不敢松懈。

　　叶师傅一面牵着马慢慢往前走，一面说着骑马时注意的要领。

　　坐在马场休息处姜河逸和顾季堂目光落在两姐妹身上，顾季堂撞了一下姜河逸的肩膀：“你惹到阿姝了？”

　　姜河逸略微诧异好友的敏锐，无奈的点了点。

　　那天夜里发生的事当真是个意外，他并不知道宋芝会做出如此轻浮的举动，更不知顾青姝会凑巧看到。但这件事顾青姝既然没有说出来，就证明事情还是有挽回的余地。姜河逸自然也不会说给顾季堂听。

　　顾季堂攀上他的肩头：“阿姝脾气向来好，你怎么总是在惹她生气？该不会又是为了她在公主府上值一事吧。”

　　说起这件事，姜河逸心里又有几分埋怨顾青姝害得他在宋雪妍跟前丢了脸。

　　现在顾家的身份是比不得宋家的，但顾青姝胜在可以成为一位贤妻良母，一位合格的夫人。偏偏顾青姝要去公主府给人恭华公主做婢女。

　　“也算是吧。”姜河逸一事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又不能说实话，只得继续在公主府任职一事上做文章：“如今我已经高中，不日就会步入官场。阿姝这般，我总有几分在意。”

　　顾季堂拧了眉头。

　　他们一家子对于阿姝要做什么事都是给予支持的，但来年二月阿姝就会嫁入姜家。倘若阿姝一直在公主府上值，眼下刘大娘或许不会说什么，但等两人成了婚，阿姝成了姜家的儿媳妇，不顾家中庶务，这于礼确实有几分说不过去。

　　但......

　　“此事，我还是建议你与阿姝好好谈一谈。阿姝有自己的追求，她不想一生都困在宅院之后，这件事并没有错。”这是顾季堂始终坚持的。

　　姜河逸不赞同，眼下却没有反驳好友的话。在他的心里留在后宅操持家中的事，才是女子最好的归宿。不仅是他不需要阿姝为了他的前途为奴为婢，他的尊严也不允许。

　　“阿姐，我会骑马了。”

　　顾青善欢喜的声音在场内响起，她学得很快，才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能够骑着马小跑起来。

　　顾青姝看得心惊胆战，她的缰绳仍旧在叶师傅的手中：“专心点，别看我们。”她忍不住提醒。

　　顾青善的马已经到了顾青姝的身侧，马缓下步伐，与顾青姝并肩而行：“阿姐，你也试试，没关系的。”

　　在妹妹鼓励的眼神下，顾青姝还是摇了头。

　　姜河逸却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他接过叶师傅手中的缰绳：“阿姝，我牵着你。”

　　温润如玉的郎君，声音也甚是温和。

　　顾青姝心下却是厌烦之意，但她没有错过叶师傅眼中闪过的一丝情意。

　　她轻轻哼了一声，姜河逸还真是有本事，处处留情。

　　她倒也没有拒绝姜河逸的好心，任由他牵着马。

　　顾季堂也走了过来，把顾青善带走，给两人腾出地方。

　　顾青善是脸上全写着不满，奈何她骑在马上，兄长是直接把马连带着她一并牵走。她直接翻了白眼：“你就向着姜哥哥吧。”

　　顾季堂经历过曹家一事后，他成长了不少，他听得出小妹话里有话：“你觉得阿逸配不上阿姝？”

　　顾青善不答反问：“难不成在阿兄眼中我阿姐只配在后宅之中，伺候着他姜家上下？”
　　她又道：“阿兄，你可知在你入狱的这段时间里，姜家大娘避我们如蛇蝎，深怕因为你的事影响到姜哥哥的秋试。”

　　顾季堂看了眼小妹，他知道小妹对二妹妹十分依赖和信任，胜过对他。所以在二妹妹的事上，小妹绝不是那种乱说胡话的人。

　　顾青善眼见兄长的脸色沉了一个度，看来她的话还是有效果的：“人趋利避害我能理解，但我们顾家与姜家交情多少年了？就算他们信不过阿兄你的人品，也该信得过阿爹的为人。”

　　*
　　而这一边的姜河逸和顾青姝显然谈得并不愉快。

　　“姜二郎，只要你一日不与宋芝彻底断绝来往，这件事就不会在我这里过去。”顾青姝坚决道。

　　姜河逸牵着马停了下来，他抬头望着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一时不知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咄咄逼人。
　　他不是已经承诺这一生只会要她一人吗？
　　“同住在一个巷子里，难不成老死不相往来了？”

　　顾青姝听着心寒吗？
　　她的心早已经寒了，所以姜河逸的话在她心里已经激不起任何的愤怒，但她为前世的顾青姝心痛，为曾经深爱过姜河逸的顾青姝心痛。
　　“宋芝的心思你别告诉我，你不懂？”

　　他当然是懂的。
　　早在那晚之前，宋芝已经向他诉说过情意，甚至几度扑入他的怀中，让他无法推拒。但他很清楚他不喜欢宋芝，也不可能让宋芝取代顾青姝成为他的妻子。顾青姝对他的意义远比宋芝要来得更为重要。那么，为何他不愿意舍弃呢？
　　若是从前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那么是什么改变了他的心意。是顾青姝步入公主府，脱离他的视线，疏远他，让他捉摸不透开始吗？

　　“阿姝，你辞了公主府，我们便如从前一般。”
　　他在拿他们两人的感情做赌注。

　　顾青姝：“等你先把宋芝解决了，再来跟我说这件事。”

　　姜河逸仰望着坐在马上的少女，一袭算不得合身的胡服让她褪去了平日里的温婉，多了一些他鲜少能看到的坚毅和果断。

　　阿姝确实变了。

　　不过，只要一直留在他身边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