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疾》苏十一娘

29、秋试（2）

　　在嘈杂的声音中那一声“救命”尤为的刺耳，前世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顾青姝忍着晕眩乱了脚步，她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只顾着奔向顾季堂的方向。

　　当顾青姝拨开人群看到顾季堂仍旧站在队伍末尾时，她的心瞬间松了下来。

　　她平息着气息，慢慢朝着顾季堂走去。

　　下一瞬，一辆失控的马车突然从孔兰楼的方向疾驰而来，它撞开人群，直直奔向队列中的考生，离马车最近的顾季堂没有任何犹豫，径直朝着马车而去。

　　他眼疾手快的拉住马的套头，一个麻利的翻身坐在了马上，强迫马车调转了方向，撞向了一家书铺。

　　而马车内的人因为强烈的撞击扑出了马车，顾季堂的反应也是极快，他转身将人护下，不过免不得摔在了地上。

　　“姑娘，你还好吗？”顾季堂把怀中的护好后，立刻往后撤退了一步。

　　坐在地上头晕得厉害，还有些没有回过神的乔颖儿看着眼前的郎君，愣愣的眨了眨眼，在侍女急切奔来的声音中才回过了神。

　　“多谢郎君救命之恩。”乔颖儿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她扶着额头，腿上传来明显的痛感：“不知郎君姓名，颖儿也好报郎君的恩情。”

　　“姑娘，我兄长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顾青姝跨步上前阻断了想要说话的顾季堂，她又看向顾季堂道：“阿兄，你该回你的岗位了。”

　　这一番如此大的动静，霍威带着人上前来询问。

　　顾青姝借此时机，表明顾季堂的伤势。

　　霍威对站在恭华公主身边的顾青姝还是有两分印象，又见她的兄长不仅是今日负责护卫考生的侍卫，还因为救人受了伤，免不得关怀几句，又命身旁的随从帮着搀扶着顾季堂去医馆。

　　顾季堂瞥见妹妹铁青的脸色，见有外人在，一时也不好开口。但他多少猜到刚才救下的那位姑娘，恐怕与妹妹所说的梦有关系。

　　医馆离得很近，不过是孔兰楼过去的第二件铺子。

　　顾青姝向随从道了谢，表示自己陪着兄长就成。

　　随从离去，顾青姝见乔颖儿竟然也入了这家医馆，她全身紧绷，转头不愿与人说话，并朝着顾季堂也摇了摇头。

　　顾季堂算不得聪慧，但见妹妹如此，哪能不知道她的意思。等郎中为他看好腿上后，他悄声问道：“阿姝，她不会就是你梦中的姑娘吧？”

　　顾青姝点了点头。

　　事发太过突然，顾青姝根本就说不出可以责怪顾季堂的话。

　　前世她虽然也来了，但她并没有亲眼目顾季堂是如何救下乔颖儿的。她以为只要不出手相助，一切便都不会发生。

　　显然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马车失控，撞向百姓，又差点撞到了今日的考生，作为侍卫的顾季堂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阿兄，不要表明身份。”

　　顾青姝话音落下，乔颖儿的侍女已经上了前，她向两人福了福身：“姑娘，郎君安好。我家郡主想冒昧的询问一下两位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和郎君，来日也好登门感谢今日的恩情。”

　　顾季堂看了眼妹妹，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怀。”

　　“郎君你可知你救下的那位是谁家的姑娘吗？”侍女见人再三拒绝，正想把身份直接亮出来，却想被顾青姝打断：“我们虽不知你家姑娘的身份，但我们并不需要感谢，还请你告知你家姑娘，希望她不要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顾青姝避免再生出麻烦，给了顾季堂一个眼神，把他的手搭在肩头，索性搀扶着人出了医馆。

　　“郡主，这两人真不知好歹。”

　　任凭身后的两人说什么，顾家兄妹都只顾离去。

　　“阿姝，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顾季堂总觉得这般行进有几分没有礼貌，但在看到顾青姝的愈发难看的脸色后，顾季堂很是后悔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阿兄救人没有错，错的只是那些狗仗人势的人。”顾青姝难看的脸色之下，是一颗不安的心。

　　她在害怕就算提前知道所有的事，都不能改变家人的结局。那么她重来一世还有什么意义呢？

　　行至孔兰楼下，顾青姝抬头望向三楼窗口，发现萧宁宁已经不在，她眉头微微一蹙。

　　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兄长。

　　顾青姝找来了一辆马车，带着顾季堂回了宣平坊，顺便把郎中轻伤，一道回了玉立巷的家中。

　　顾季堂腿上的伤又加重了几分，郎中千丁玲万嘱咐让他三日内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不要动，半个月内不要动武。

　　“阿兄，这几日你好好待在家中。他们也看到你因为救人而受了伤，定然会想办法找人顶替上你的位置。”顾青姝道。

　　躺在床上的顾季堂叹了口气，他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他想要劝慰顾青姝，却不知从何说起。

　　“阿兄不必多虑，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顾青姝说完此话，出了东厢房。

　　前院的厨房内墨青已经在熬药，顾青姝让翠竹看好顾季堂，而她得跑一趟公主府。

　　*
　　萧宁宁看了眼跪在地上眉头紧皱的顾青姝，目光又回到手中的杂书上：“几日？”

　　“三日。”顾青姝道：“若是殿下有急事找我，我是可以来的。”

　　前世顾季堂的腿没有事先受伤，第二日正常上值时，乔颖儿找了过来。这次顾季堂需要在家中休养，过了三日应该问题就不会大了。

　　萧宁宁淡淡应了一声。

　　“多谢殿下。”顾青姝说完，退出了祥云殿。

　　吴琦看着顾青姝逐渐远去的背影道：“殿下，阿姝姑娘的脸色可不是一般的难看，感觉她好像随时会倒下一样。”

　　“那你要不要跟上去看看？”萧宁宁翻了一页书。

　　顾青姝那副样子谁看不出来她有事，只是“她”还是没有明白顾青姝今日非得让“她”看秋试的目的是什么。

　　“去查查瑞福长公主与顾家是不是有什么渊源。”萧宁宁。

　　吴琦应下，心道：殿下对阿姝姑娘果然有几分不同。

　　*
　　三日的时间说快不短，说短也很快，但对于顾家兄妹来说是度日如年。

　　顾季堂的身体早习惯了每日需要耗费的体力，在床上躺了整整三日，他只觉得全身都难受。

　　而顾青姝则过得提醒吊胆。

　　第一日乔家确实派了人来，入前世一般傲慢姿态，不管顾家人是否愿意接受，把礼丢下便走了。所幸，后两日乔家人没再出现。

　　“阿姝，三日马上就要过完了。按照你梦里所说，安宁郡主早已经找上门了。所以，你不要再担心了。”顾季堂起初确实有几分担忧，因为他救人而诬赖入狱，不仅断了腿，还断了自己前途这种事怎么说都得让人心里提上一口气。

　　顾青姝点了点头：“还是谨慎些好。”

　　不过，她心里也觉得这件事应该算是过去了。

　　她又想到这三日公主府不曾派人寻她，使得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翌日一早顾青姝就去了公主府，出门之前，她还不忘嘱咐顾季堂让他多休息一日。

　　顾季堂满口应下，但顾青姝清楚他的性子，多半还是会去上值的。

　　*
　　顾青姝三日未去公主府，府中的人都知道她兄长救人一事，纷纷对其表示敬佩。

　　因而顾青姝笑着迈入了祥云殿。

　　今日上值的是春花，她话不多，顾青姝也只是与她打了一声招呼，便同她一道在门前候着。

　　约莫一刻钟，吴琦来了，见到顾青姝笑着道：“家里事情处理好了？”

　　“多谢吴公公关心，事情已经处理好了。”顾青姝道。

　　那日请假，萧宁宁不曾问缘由，她也没曾主动说，话起来自然有几分的含糊。

　　“吱呀”一声，寝殿内的朱窗半开，萧宁宁趴在窗头，脸色算不得太好。

　　三人齐齐看过去向公主行了礼。

　　吴琦先一步迈入殿内，慢上半步的顾青姝听到他说道：“殿下近日身子不太舒适。”

　　顾青姝点了点头，如常做起一些琐碎的事。

　　吴琦则与萧宁宁说了一会儿话后，出了寝殿。

　　等顾青姝为萧宁宁梳头之时，才注意到“她”的脸色确实不怎么好，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顾青姝不由道：“殿下可需要我给你按按头？”

　　萧宁宁没有回话，算是默认她的话。

　　郎中吴松已经开始让“她”试药，昨夜萧宁宁睡了不过两个时辰。天尚未露出鱼肚白，“她”便已经毫无睡意，这才从床上转移到了罗汉床，正想打开窗户透气，就听到顾青姝的声音。

　　在顾季堂秋试那日向安宁郡主乔颖儿伸出援助之手之前，瑞福长公主与顾家并没有任何的关系。

　　但从那日顾青姝急于与乔颖儿撇清关系的态度上来，要说不是旧识，实在难以说过去。

　　“我姑父担着十六卫职务，你兄长何必不借此机会入了十六卫，也省去了明年参加武考的麻烦。”萧宁宁道。

　　顾青姝的指尖略微有些粗糙，她从萧宁宁的眉心至太阳穴慢慢为“她”揉着，确有几分舒缓之意。

　　“我兄长性子耿直，又不会说话，不好冒然叨扰驸马爷。再说，我也相信我兄长明年定然会高中。”顾青姝。

　　那日瑞福长公主府的管家前来时，已经表明过身份，顾青姝也不难猜出萧宁宁口中的“姑父”是何人。

　　“殿下，不若去床榻上躺一会儿？”顾青姝。

　　萧宁宁睁开眼，血红的眸正对上顾青姝的眼，见她一脸坦淡然，随口道：“我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欺骗。”说着，萧宁宁起了身。

　　“殿下的话，我自会铭记于心。”顾青姝比“她”快上一步脱了鞋子，她见萧宁宁有几分不解的望向她，忙道：“我袜子是干净的。”

　　萧宁宁还是未动。

　　顾青姝终于反应过来，忙站起身来向萧宁宁请罪：“是我鲁莽了。在家中时，我小妹每次头疼都是枕在我的腿上。我想着我和殿下同为姑娘，也是为了方便，这才自作了主张。还望殿下见谅。”

　　萧宁宁头又开始疼，刚才经由顾青姝的按摩得到的暂时舒缓已经不起作用：“就按你说的来。”

　　顾青姝颔首应下，又坐了回去。等萧宁宁枕在她的腿上，她才继续为萧宁宁按摩。

　　“殿下，力道轻重可以同我说。”顾青姝。

　　说是枕着她的腿，实则还隔了一个软枕。

　　见萧宁宁没有回复，顾青姝按着自己的节奏为“她”从头部放松到眉间放松做了一整套。

　　其实这套舒缓头部的手法是前世顾青姝婚后为了缓和与姜河逸的关系特意去学的，不等姜河逸享受到，顾青姝已经被宋雪妍淹死了池子里。

　　腿上萧宁宁平稳地呼吸声传来，顾青姝把动作放得更轻了些。

　　吴琦进来时，就看到自家殿下正躺在顾青姝的怀中，心瞬间被提了一下。但他不得不感叹着画面着实好。

　　顾青姝生得温婉端庄，一件蓝白桃花襦裙承托得她愈发的白皙，她修长的脖颈微微垂下，小心翼翼地举止中不难看出她的用心。而在她怀中的殿下散去了醒时的危险，显得岁月安好。

　　像极了一对璧人！

　　这个念头一出，吴琦立即掐断。

　　顾青姝也注意到了动静，她对吴琦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萧宁宁睡着了。

　　吴琦点了点头，端着药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