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疾》苏十一娘

16、下值

　　太阳已经落了山，大片的晚霞四处飘荡，偶尔与路过的鸟儿嬉戏一番。

　　顾青姝把制作好一小瓶粉膏呈给了吴琦，并未见到萧宁宁。

　　她本想在吴琦处探探口风，最后还是泄了气。她得想个十分完美的理由才能把书的事情给解决了。

　　抱着这个念头的顾青姝走到了府门口。

　　“阿姝姐姐，别忘了我的烧包，我要肉的。”
　　门口阍者少年名为阿杰，如今见到顾青姝已经没了冷脸相对，眉眼弯弯，尽是笑意。

　　“我知道。”顾青姝同他笑着，迈出了门槛。

　　她才迈出两步就看到迎面而来的姜河逸。

　　顾青姝眉头微微一蹙，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姜河逸。

　　“阿姝。”
　　姜河逸嘴角含着笑意，缓步走来，他穿着一件烟雨蓝绣翠竹圆领袍，同色系带高束头发，温润如玉莫过于此。

　　“你怎么来了？”顾青姝。

　　她素来知姜河逸长得好，不然又怎会引得旁人迷了眼？

　　但男女之事从来不是一方的错，宋家姐妹有错，姜河逸亦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这愈发清醒的头脑，让顾青姝愈发控制不住对姜河逸的厌恶。

　　一时的欢愉和被人仰望的权势就真能把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如同垃圾一般丢掉吗？

　　“阿姝可是不想我来？”姜河逸收了笑意，但眉眼间依旧是温情。

　　顾青姝当然不想他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得扮演端庄大度的未婚妻。

　　只是一时她忍不下心中的情绪，没法去接姜河逸的话。

　　*
　　而此时萧宁宁正站在玉婷楼内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身影，带着一丝可感的冷意：“这就是顾青姝的那位未婚夫？”

　　吴琦点了点头：“郎才女貌，很是登对。两人还是青梅竹马。”

　　萧宁宁侧目看了他一眼：“很了解。”

　　“一点点。”吴琦讪讪：“听说这位姜家二郎是今年秋考高中的热门人物，若不是早早订了婚事，指不定有多少姑娘家盼穿了眼。”

　　萧宁宁对此不作理会，却有几分猜测到了顾青姝的目的。

　　*
　　出了胜兴坊，便是东市。

　　天色逐渐黯淡，东市上豪气些的酒家已经点亮了门口的灯笼。街边的小摊贩收起了遮阳布，把更为精美的饰品都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街道上来往的人愈发的多，车水马龙间带动着各家的饭菜香。

　　往日最为平常不过的景致，在如今的顾青姝眼中都是一种活着的证明，她珍惜着现在的每一天。

　　也正因着珍惜，前世的仇恨就更让她心硬。

　　等穿过东市，人又逐渐少了起来。

　　姜河逸的语气淡了很多：“阿姝是在生气吗？”

　　“像我这种我不知检点的姑娘，怎么值得姜二郎屈尊？”顾青姝侧脸朝着姜河逸牵强一笑。

　　姜河逸脸色一僵，他见四下人不多，拉着顾青姝走起了小路，等不见人影，他才停下脚步转过顾青姝身板，郑重道：“阿姝，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可信我？”

　　顾青姝不说话，她只是垂眸看着姜河逸的手。

　　这双白皙而修长的手，她曾赠过一支不错的太仓笔。

　　“阿姝，你若是把要去公主府做妆点娘子的事提前与我商量，又怎么会发生误会，让你我之间生了嫌隙？”姜河逸也是恼的。

　　从前的顾青姝事事与他说，对他绝不可能有隐瞒。现在去公主府做妆点娘子这么大的事竟然对他一声不吭，亏得他满心满眼都是她。

　　“阿姝，难不成你真看上了旁人？”

　　顾青姝听着他的反问，心下只觉得讽刺。

　　原来姜河逸今日前来接她，不过是开始觉得不能把控住她了。

　　“姜哥哥，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顾青姝强忍着厌恶之情，回握住姜河逸的手：“我是为你呀！”

　　“为了我？”姜河逸一愣，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他与顾青姝是青梅竹马，彼此爱慕，又是知根知底的未婚夫妇。

　　他早已经习惯顾青姝对他的照顾，习惯了顾青姝对他从来不隐瞒的性子，也习惯了顾青姝在他的视线和掌控之中。

　　顾青姝突然跳了出去，跳到了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世界，他心中没由来的烦躁，躁得他连书都看不进去。

　　结果答案只是为了他。

　　知晓顾青姝还是原来的顾青姝，姜河逸的心就如翻山越岭之后又重新落回了实处。

　　“阿姝，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做什么，我只想你好好待在我的身边。等我高中后，你便是官家夫人，再过些年，说不定我还能为你争取到诰命。”姜河逸耐心劝说着。

　　顾青姝看向姜河逸的眸中含着泪，她轻咬着唇瓣摇了摇头。

　　姜河逸心下本就不安和烦躁，看着她这副模样，血气瞬间上涌。

　　顾青姝长得并不艳丽，更非绝色。但她身量高挑甚是纤瘦，腰莹莹一握，极为白皙且看不到半点缺陷的脸是她最大的优势，看着叫人总能想到“温柔敦厚”四个字。

　　她说话永远不紧不慢，做事从容有度，姜河逸每每与她在一道时，总能感到心情平和。

　　而此时的姜河逸突然发现他这位端庄秀丽的未婚妻也能这般的可人。

　　一双柳叶眼半含秋水，细腰之上已在他尚未发觉时长得饱满异常，红而水润的唇瓣在她的含咬之下，引得他喉咙不知不觉滚动。

　　“阿姝，只陪着我好嘛？就在我视线能看到的范围内。”姜河逸彻底软了声。

　　顾青姝与姜河逸成婚两年，如何察觉不到他的反应，现在眼下又四处无人，她真怕姜河逸会做出出格的举动。

　　“姜哥哥，你马上就要科考了。在金陵我们也没有什么人脉，我不想你与我们父亲一般，我希望你能有个很好的仕途。”

　　她试图压下姜河逸的燥意，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拭去眼角的泪水满脸笑意的看向他：“既然我有手艺，能帮姜哥哥自然是最好的。”

　　姜河逸看着这个满眼都是他的姑娘化了心：“阿姝，我何德何能有你相伴。”

　　他捧起顾青姝的脸，就在他的唇瓣要落下时，顾青姝却抵住了他。

　　“姜哥哥，不行的。大娘说了，在我们成婚之前，不可以有越矩的行为。姜哥哥再等等，明年二月我们就成婚了。”顾青姝垂下头，抵在他的胸口。

　　姜河逸愣了一瞬，随即笑意从他的胸腔内迸发出来。

　　这才是他的阿姝。

　　“好，等明年我们成婚。”姜河逸长长呼了一口浊气。

　　顾青姝见状暗下松了口气：“姜哥哥，天色已晚，我们回家吧。”

　　姜河逸应了一声，不敢再离得顾青姝太近，两人保持着两个人的距离。

　　“前日之事，闹得实在是有些过了。阿娘回去后便后悔了，想着让我向你道了个歉。”

　　“我不在意的。”顾青姝继续扮演着她温柔大度的形象。

　　姜河逸丝毫未察觉到那抹温柔中带着隔阂：“往后阿姝有什么事，还是得与我说。”

　　姜河逸确实没有怀疑顾青姝会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但他保不准顾青姝会不会被人骗。他这才在神使鬼差之下，被阿娘和宋芝怂恿着去了顾家。

　　谁料会是那般场面。

　　顾青姝听着这道歉之下的责备之意，她心里大概能才想到姜河逸和刘慧心中真实的想法。

　　恐怕他们更多的是在责怪她没有把她要去公主府做妆点娘子的事告知他们，至于她名声差点被毁一事，在他们眼中多半也只是小事一桩。

　　那到底是对她太过于不在意，觉得她是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还是说她这个人在姜家眼里早已经被视为囊中之物，容不得她顾青姝跳出他们可以掌控的范围，才有了这么一出？

　　至于姜河逸前来接她下值一事，多半是为了确定她真的在公主府。

　　所以她前世到底是有多蠢笨，才会被姜家母子把双眼彻底给蒙蔽了？

　　“只是一个误会而已，大娘不必多虑。是我没有把这件事处理好，本来是想着帮你，反倒是弄巧成拙了。”顾青姝。

　　从前顾青姝就是这般，事事都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事事都以姜家为主。

　　“这种事说开了就好。既然是一家人，话不过心，事不过夜。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从公主府辞职，虽然公主身份高贵，但官家女给人做奴婢，总归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姜河逸依旧反对。

　　顾青姝紧抓着裙摆，暗下的天色遮挡住了她想要扇姜河逸耳光的冲动。她死咬着嘴唇，应了一声。

　　姜河逸则在心里彻底把这件事翻篇了。

　　“差点忘了还有芝芝那丫头交代给我的事。”姜河逸随口道。

　　“芝芝怎么了？”顾青姝心不在焉的顺着他话答道。

　　“那丫头说你不肯原谅了，因为她还生了季堂兄的气，下午来找我好一顿哭诉，说她要失去你这个最好的朋友了。我说阿姝最是宽宏大度，最是心软，怎么可能会因着这件事与她绝交。”姜河逸含着浅浅的笑意。

　　顾青姝快要咬碎了牙：“是啊！我在怎么会跟她绝交呢？她可是最好的朋友。”

　　对啊！她跟宋芝相识十三载，她曾视宋芝为闺中密友。

　　结果呢？

　　她最好的闺蜜爬了她夫君的床。

　　“我就说嘛，我家阿姝是世上最好的姑娘。芝芝确实是不懂事了些，但她也是关心则乱，害怕你被人骗了。”姜河逸句句为宋芝在开解。

　　“所以，我替你做一回主，给芝芝一个解释的机会如何？”姜河逸又道。

　　顾青姝点了点头：“只要芝芝能跟我好好道歉，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她能如何？

　　与宋芝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

　　不可能的，这样太便宜她了。

　　但在解决宋芝之前，兄长的事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