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的白月光竟是我自己》尚榀茶

31、第 31 章

　　陈阳在心里无数次告诉自己这是幻觉，不过是那东西利用风竹音的记忆制造的幻境，但看到祭台上的女子，他还是心有不忍。

　　女子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被绑在了高高的木架之上，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任由人们朝她欢呼，朝她敬礼，朝她叩拜。

　　烈日当空，陈阳却生生流出一身冷汗来。

　　风竹音兴致缺缺地坐在一旁的地上，拖着下巴，调侃道：“我就说，你的神民都是愚民吧，你还不信。你看，多可笑，他们还妄图想用所谓的圣女的鲜血来向神们祈求祝福呢，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可笑！”

　　陈阳没理会他的风凉话，试探着问了一句：“她会死吗？”

　　风竹音歪了歪脑袋，眨了眨无辜的眼睛，用一种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道：“看运气？”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说道：“不如咱们玩个游戏如何？听说这祭祀要搞十天呢，若是十天内这人没死，那咱们就救一救她，若是死了……算了，死了就死了，又能咋样？真无聊。”

　　陈阳愣了愣，突然抬手在风竹音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胡说什么呢？你这个人坏心思怎么这么多，枉费跟在神主身边那么些年，良知都被狗吃了？”

　　风竹音撇撇嘴，对此表示不屑一顾。

　　陈阳也很是无奈，不由想到了现实世界的那个风九烛，他觉着至少现实世界里的那个他虽然凉薄了点，但多少算不上坏人吧。想来定然是日日受神主的熏陶，终于有了实质的改变，不然就这么一个小混蛋，迟早搞得天下大乱。

　　殊不知，从九日耀天开始，山海界早已彻底乱了。

　　陈阳和风竹音隐藏了身份在神农部落住了下来。

　　陈阳第一次见到炎帝，那个传说中的男人，男人听说他来自神宫，对他礼敬有加，连安排的房子都宽敞明亮。

　　陈阳存了个心思，稍微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那所谓的圣女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竟然是炎帝的女儿，瑶姬。

　　陈阳心中不胜唏嘘，炎帝的女儿当是备受尊崇才是，为何却成了祭祀的圣女？

　　他一圈打听下来，发现众人说法不一，有说是瑶姬自告奋勇，要为了苍生牺牲的，不过陈阳对这种说法表示怀疑，毕竟他看那女子总觉得对方有苦难言的样子。

　　还有人说这是炎帝的决定，炎帝子女无数，但正当年龄的却只有这一位，于是在请示了天意之后，瑶姬成了圣女，成了为大家祈福的牺牲品。

　　陈阳再次对那所谓的天意有了些许怀疑，但这里毕竟是山海界，陈阳最终还是将所有的疑惑咽回了肚子里。

　　之前在山上的时候，他还能享受一下夜晚的宁静，但在这里，陈阳已经完全记不得时辰了，因为所有的时刻头顶都有一轮火红火红的太阳。

　　但那些神民却能以一种神奇的方式知道第二天来临了，于是众人锣鼓喧天，再次聚集了起来。

　　陈阳混在人群中，悄悄地朝祭台上看了过去。

　　女子有气无力地垂着两只被晒的通红的手臂，焦黄的头发像杂草一样从头顶垂了下来遮住了一双眉眼，一条鱼样的吊坠突兀地挂在她枯瘦的锁骨之上，她已经不会呜咽，干裂的唇显示了她如今的境遇是多么糟糕。

　　陈阳只看了一眼，就再也不忍心看下去。即使是幻境，也依然让他心痛。

　　他轻轻拉了拉风竹音的袖子，问道：“我们能救她吗？”

　　风竹音似对这句话很不理解，“牛羊马不都是如此吗？”

　　陈阳一时竟无言以对。他只能以幻境为由来安慰自己，他想，等他出去了，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一切都会消失不见。

　　第二天，九日耀天，依旧一滴雨也没下，陈阳甚至从一些神民眼中看到了失望。

　　第三天，陈阳已经两宿没有入眠，虽然在这里他根本不晓得时辰。

　　神民们比前两天来起的更早了些，他们精神奕奕，他们盛装打扮，他们依旧锣鼓喧天。

　　但那每一句吟唱，每一声鼓响都像是击在了陈阳的心里。

　　祭祀台上的少女身上出现的点点焦斑，如跗骨之蚁般让他心焦难捱。

　　陈阳不由上前一步，但他也只走了一步，就被风竹音拉住了衣襟。

　　风竹音眯着眼睛问他：“你要救她？”

　　陈阳：“不可以吗？”

　　风竹音稚嫩的眉心蹙了蹙，反问道：“你救得了一人，救得了这千千万万的人？”

　　陈阳哑然，他终究不是那高高在上拥有无尽神力的人，他是凡人，对此终究是有心无力。

　　风竹音看着陈阳落寞的渐渐远去的背影，眸子慢慢暗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幽深的眸子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的光芒，第三日了，快结束了吧。

　　陈阳焦躁不安的在屋子里踱步，这种幻境让他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每待一天就越发能感觉出自己那种力不从心的愤怒、哀伤以及无奈，但他又无可奈何。带他来这里的正主此刻正欢快地大快朵颐，一头牛不过一个时辰就变成了一堆白骨。

　　陈阳不禁腹诽，从前也没发现这家伙这么能吃啊。

　　他轻咳一声，商量着问道：“不如咱们去别处玩玩如何？”

　　迷你版的风竹音很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陈阳不禁加重了语气：“为什么？这里有什么好的？看一个人被折磨致死让你如此兴奋吗？”

　　风竹音歪了歪脑袋，看似很认真地想了想，用一种陈阳无法理解的语气说道：“你不觉得吗？”

　　陈阳瞪了风竹音半晌，对方似无所觉似的，一口口将最后的牛肉全部放进了嘴里。而后有些餍足地舔了舔唇，叹息道：“其实山下没什么好，就是食物比山上美味的多。”

　　陈阳终于败下阵来，他决定用这是幻觉来麻痹自己。

　　第四天，艳阳依旧，陈阳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每一分钟都让他心力交瘁。他站在台下，已听不见女子一丝的呼吸。

　　“她死了吗？”

　　风竹音嘴角挂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回答了陈阳的疑问。“哪有那么容易，傻子。你忘了，她是神民，可不是普普通通的人类。”

　　陈阳微微一愣，总感觉这人的语气格外的熟悉，不知是不是那句傻子，让他原本焦躁的心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回了自己的住处，让自己忙碌了起来，他捡起了风竹音之前给他的书籍，慢慢消化之前凭记忆记下来的东西，本以为会毫无进展，却发现如今只简单温习了两遍，竟然就自然而然的学会了。

　　除此之外，他还试着烧过几次菜用以打发时间，但也不知是幻境的缘故，还是山海界的食物和他隔着山海的代沟，他竟然一次也没能烧成功，甚至有一次还差点炸了人家的厨房。

　　那日，他第一在幻境里看见风竹音笑，虽然对方幸灾乐祸的成分居多，但那一刻忙忙碌碌的陈阳突然松懈了下来。

　　神民的祭祀依旧如常进行着，每当陈阳觉得那女子将要死去的时候，都发现，她竟然奇迹般生存了下来。

　　这日，陈阳刚绘制成功明目符，就听见外头吵嚷了起来。

　　他匆忙间将明目符贴在了身上就走了出去，一问才明白，原来是原本应该死去的少女却依旧还留有气息，这让神民们感到不安。

　　既然是献祭给神的祭品，自然要让神满意，但女子活着的事实证明着神不喜这个祭品，是以到第八日了都没享用。

　　陈阳一时无言，他甚至在想，若是一个不行，是不是会有另一个？那若是另一个也不行呢？他没有办法想象。

　　陈阳有些丧气地回到了屋内，这一次，他没有看见风竹音。

　　对方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这让本就沮丧的陈阳甚至有一丝不安，但随后他又释然了。

　　风竹音是在夜晚的时候回来的，说是夜晚，也只不过是神民们安静下来的时间。陈阳在这里待得久了，竟然也开始习惯数着时间过日子了。

　　只不过他数着的是女子解脱的时间，神民们数着的是神眷顾到他们的日子。

　　第九日，风竹音照样出去了，这让陈阳很是奇怪，他微微托着下巴眸子暗了暗，但也并没有多问什么。

　　他一个人来到了祭台边上，祭台上此刻已经和昨日有了些微的变化，女子的身边多了一些祭祀的牲口，正对着她的，还有几盆鲜红的血液，也不知是哪种动物的。

　　但陈阳最后还是将视线落到了女子的身上，她的皮肤像是苍老的树皮，皱皱巴巴地披在她的身上，陈阳只能从树皮偶尔颤动的缝隙看出她还坚强的活着。

　　她胸口的挂坠早已爆出了裂纹，如何它的主人，奄奄一息。

　　陈阳看着那晶莹剔透的挂坠，不知为何突然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多想，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问他：“神主，你想救她吗？”

　　陈阳僵硬地转过头，却发现不知何时风竹音已经回来了。

　　对方依旧是个孩童的模样，但那嘴角勾起的弧度，让他不由一愣。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以风竹音的性子，这句话不该由他说出来。

　　于是他听见自己这么问他：“我该救她吗？”

　　风竹音温和地冲他笑了笑：“你是神主，他们都是你的神民，你想救，自然谁都能救。”

　　“是吗？可是他最后不是连自己都没救下吗？”

　　风竹音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陈阳本能的后退一步，他看见风竹音唇角微微勾了起来，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

　　陈阳拧了拧眉，朝后退去，随即祭出一堆符箓。

　　符箓爆炸开来像是七彩的烟花，他透过花雨，听到了风竹音的话。

　　“阿阳，是我。”

　　陈阳骂道：“是你个大头鬼！姑娘，咱们玩够了，该回家了啊。”

　　“风竹音”愣了愣，随即笑道：“你不想救她吗？为什么？”

　　陈阳无奈：“当然因为咱们物种不同啊，哎，您能别顶着这张脸吗？”

　　“风竹音”笑了笑，不由好奇起来，“神主当真聪明，我哪里和他不一样吗？”

　　陈阳撇撇嘴：“您还是太善良了。”还有姓风的从来没叫过他神主啊！

　　“风竹音”一愣，哈哈笑了起来。

　　随着对方的笑声渐消，陈阳身边的神民一个个化成星点，成了一朵朵白色的小花，原本的祭台此刻已变成了巨大的坟墓，枯草横生，好不凄凉。

　　而他就站在巨大的碑前，仿佛下一刻就会成为碑文上生冷僵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