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ZH梓鶴

16、第十五章 妖族

　　花瑛当日便用梦鸢瞑给她的手令询问了城门进出城的情况，还出城询问了周边的村郭却都毫无收获。后半夜她才从附近的村子里离开，想趁夜赶到京城，天一亮便去陋巷碰碰运气。

　　没想到在半路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方走了过去。

　　“白止？”
　　花瑛疑惑的看着前方的身影。白止并未察觉到花瑛，拎了个食盒在往村子走的半路处岔开，向荒无人烟的山丘方向走去。

　　花瑛并没有出声打招呼，而是躲到一旁的树丛里。一边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我干嘛要躲着他啊？一边暗中观察着。

　　明明白天还想着他不来找自己是不是生气了，没想到晚上就看见他拎着食盒像是给什么人送饭的样子。花瑛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有些不爽，想掉头回城，又不甘心的跟了上去。

　　只见白止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正当花瑛疑惑来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做什么的时候，白止伸手一挥，被障眼法掩藏住的一座茅屋便出现在了眼前。

　　花瑛：！！！

　　她惊讶的看着提着食盒进屋的白止，下意识的感受起周边的灵力波动。

　　“真的是灵力，不是妖力。”一番探查下来花瑛这才松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被白日里的那些事弄的有些草木皆兵了。她跟白止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几天，如果白止是妖，怎会一点都查觉不到。

　　想清楚后，随即好奇心占据上风。她悄悄靠近茅屋，想看看什么人能让白止如此，又送饭又耗灵力隐藏的？

　　屋内没有点蜡烛，一切都昏暗的不行。还好花瑛视力不错，悄悄来到了里间。白止正背对着门口轻抚一个庞然大物。

　　视线上移，恰巧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照亮了一部分那庞然大物的样貌。那是一只似鹤非鹤，有着一身青色羽毛的大鸟。身上鲜艳而火红色斑纹，还有那辨识度极高的只有一只的脚。

　　“它是毕方？！”

　　花瑛太过惊讶，忘记自己是跟过来的，出声惊到了那毕方与它身前的男人。白止诧愕的转身，看到角落里的人，

　　“花瑛？！你怎么——”

　　还不等白止将话说完，变故陡生！只见刚才还温顺快化出人形的毕方，突然引颈长啸起来。

　　那声音尖锐刺耳，似还含着妖力，简直比乐修的音攻还要难熬。花瑛不过片刻便被震的眼冒金星了。内府也混乱不堪，几欲呕血。白止回过神来，他也顾不上什么，大声嘶吼着让花瑛趴下，自己也压低身型单膝跪地。一手捂耳一手抚摸着受到惊吓的毕方。

　　花瑛下意识相信白止，整个人听白止的话立刻趴下。不过一会儿毕方竟真被白止安抚下来。尖锐的鸣啸声消失，转而变为低泣。花瑛甩了甩被震懵的脑袋抬头向毕方处看了一眼。这一眼竟让花瑛终身难忘。

　　那毕方化出人头，是位少女的模样，但脸颊有一大片烫伤十分扎眼。再仔细一看屋内的场景，花瑛更是骇然，满屋满墙都是血红色的抓痕仿佛是一个绝望无助的人在奋力求救一般。

　　“怎会这样？”花瑛喃喃道。

　　白止扫了周遭一眼，淡淡的开口说道：“她怕人，只要有人在她就会拼命挣扎，这墙上的都是她挣扎时留下的。”

　　……她是……赵府丢失的那只妖宠吗？
　　花瑛不敢细想，仔细看那一身华丽的羽毛竟也似被人拔过的样子，翅膀和尾羽处多处坑坑洼洼，本以为是斑纹的地方，竟是干涸的血！花瑛不忍的将视线落回地上的茅草。不敢细想这毕方的遭遇。

　　白止这时才开口问道：“花瑛姑娘怎么大半夜的跑到这里了？”

　　“啊？我……”花瑛不想骗白止，但眼前这毕方肯定跟赵府案有关，她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我在追查前几日的赵府……纵火案。刚从附近村子里回来便遇到你了……”

　　白止一愣，他没想到花瑛这般诚实竟跟他实话实说了。原本攥紧的手微微松懈下来。

　　花瑛谨慎的开口问道：“它……是赵府失窃的那只妖吗？”

　　听到这话白止沉默不语。面对花瑛的诚实他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岔开话题道：“屋后有些干草，你抱来一些，我要给这里换一下干草。”

　　“……哦。”花瑛并没有继续追问，只默默的退出了屋子。不过和白止预料的不同，花瑛并没有趁机逃走，反而真的去到屋后收拾起干草来。

　　那毕方十有八九就是赵府失窃的那只了，那白止……是否也跟赵府纵火案有关……抱着一梱干草，花瑛回到房门口。里面只能听见白止一声声温柔的安抚，跟这静谧的夜晚相得益彰。

　　这毕方显然是遭受了非人的待遇，如果是这样自己还能将它交出去吗？恐怕白止是不会同意的吧。而自己……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可是……

　　本想借此换取司天书院有关魔族的消息，又该怎么办呢？

　　一面是自己梦寐以求的魔族消息，一面是良心的谴责，花瑛左右为难。

　　“你……是妖族吗？”

　　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花瑛抱着干草站在了白止身后，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白止也没回头去看，他依旧安抚着眼前的毕方，仿佛听到花瑛那句问话时手一抖的不是他一般。

　　白止一直安抚毕方闭上眼睛，这才转过身看向已经等他很久的花瑛。声音有些察觉不出的沙哑：

　　“姑娘觉得我是吗？”

　　花瑛听到他叫自己‘姑娘’数日来的亲近仿佛被这一声直接拉远。花瑛不知道自己是何心情，只是难过异常：他明知我在怀疑他……可他却不想解释……

　　花瑛给自己，给白止想了这么多理由，想放过这毕方，放过追查赵府案。而白止竟然丝毫不想解释什么……哪怕他已经知道花瑛在怀疑他，甚至可能捉拿他，但他不想解释……

　　是不想跟花瑛撒谎还是其他什么？花瑛并不知道。

　　她没有言语，只用力将干草丢给白止，自己跑了出去。白止被突然丢了一身干草有些愣怔，身后的毕方警惕的抬起头，刚要叫就被白止打断了：“别叫！她……是我朋友”

　　望着花瑛已经离开的背影，喃喃续道：“不过她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一想到前几日热闹的医馆今后要少一个人，白止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轻松。抿紧的唇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只不过在这伸手都看不清五指的屋内并无人注意到那一点的不舍。

　　这样可能也好，不合时宜的身份与不合时宜的感情。本来就不该有！
　　“走了……也好。”

　　就在白止转身低头要收拾地上的干草时，只听有人吭哧吭哧，很生气的走了过来。

　　白止愕然的转过身，

　　“你……”

　　“哼！”不等白止说完，花瑛就又一把将干草全扔到白止身上，转身去收下一捆。

　　白止顶着一头干草愣怔在原地，看着气呼呼转身就走的花瑛。不自觉的弯起嘴角。

　　而他身后的毕方似是被花瑛这凶悍的样子吓的不轻，直往角落缩去，恨不得让白止再把它变成小雀儿好能将自己藏在这堆干草垛里才安全。

　　原本花瑛也是想一走了之的，管你是人是妖、管你赵府案如何！本仙子才懒得管！但跑出几步她又停了下来。转头望向那间茅草屋，想起那一屋子的血爪印……

　　花瑛：……

　　终究还是不忍心，走了回头路。但教训还是要给他的！

　　后来花瑛扔出趣味来，看白止一身水蓝的公子模样脑袋上顶着几根干草，颇为好笑，心里的怒火也不知不觉减轻不少。白止也没发脾气，反而十分纵容。几次过后毕方知道眼前这个人族是不会伤害自己后，这才安心的睡下了。

　　及至快亮天这俩幼稚鬼才算更换完全部的干草，离开了茅草屋。
　　离开前白止用障眼法将屋子隐藏，花瑛终于将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是你吗？烧了赵府的？”

　　白止下意识答道：“不……”
　　“白止我不管你是人是妖，我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花瑛打断他转身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会伤害我师兄吗？”

　　……

　　沉默稍许，白止还是开了口：“我如果说不会，你会信吗？”

　　花瑛坦然道：“会，只要是你说的我会信。所以白止，不要欺骗我。”

　　听到她这样坦诚白止隐在袖中的手不禁紧握成拳，“那你要如何跟你师兄、跟司天书院汇报？”

　　花瑛见他还有顾虑，也没咄咄逼人。转身走在前边，将白日里梦鸢瞑告诉她的简单复述了一下：“我只想知道，火烧赵府的人或者妖，是何目的。会不会伤害司天书院和我师兄？如若真对朝廷无碍，放他一马又有何妨呢？”

　　白止：！！！
　　他伸出的手还有半寸就触及到花瑛的后心了，如今听到这样的回答，顿时停在了半空。白止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睛艰难的问道：“花瑛，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花瑛一脸莫名其妙的回过头，看向身后逆着月光的白止。虽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花瑛感觉此时站在阴影中的白止有些孤单萧索。花瑛不忍见到这样的他，略一思索认真道：“看事情严重程度吧，要是很严重，我可能……不会放过他哦。”说完还俏皮的笑了一下。

　　逆着月光，白止眼中那复杂又失落的神情全被阴影吞噬殆尽。花瑛没能察觉到那一瞬间白止的挣扎与纠结。只在沉默数息之后听到他轻笑一声回答了花瑛的问题，

　　“不是我……烧赵府的不是我。我是在一个小巷子里遇到的那只毕方。我……只是想救它。”

　　终究还是撒了谎。

　　却出乎白止的预料，花瑛听到他的回答后仿若如是重负一般。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真就只点了点头，没做追究。

　　“难道跟那群黑衣人有关？”她喃喃自语没有再多注意白止便往京城方向走去。以至于花瑛没能看到，留在原地的白止在说完这句话时手攥的死紧。像是想把手骨攥碎一般。

　　她是真的，只要是我说的都会信……为什么一点都……都不怀疑我吗？

　　白止红了眼眶，眼底尽是不可思议与愧疚。他是妖，他有恨也有爱。可他始终没有办法似其他大妖那般只想屠族复仇。而今遇到花瑛——一个并不知世的小仙子。欺骗这样的她，白止于心有愧。更何况……

　　【妖族与我等比邻而居，亦同道中人，亦忘年之友，珍之敬之，平等以待】
　　【白止我不管你是人是妖，我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白止，不要欺骗我……我可能……不会放过他哦。】

　　白止强忍那似想将他淹没的愧疚，不堪的闭上眼睛。入世以来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只有花瑛跟他说‘众生平等’。跟他说不要骗她……

　　他似询问又似自言自语般的低声道：“花瑛……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你会……生我的气吗？”仿佛是想得到谁的原谅一般。

　　而这时花瑛像是才发现把白止落在身后了，回过头冲他喊道：“白止，干什么呢？快来，再不走就赶不上第一个入城啦！”

　　白止：……

　　如果真到了那时我该如何向你解释，又该如何面对你……

　　“来了！”

　　可能那日的初遇，我就不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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