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深》绛尔

3、第 3 章

　　“站住。”

　　一道柔和宛转却坚定的声音响起。

　　是苏窈。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山顶的风渐渐大了起来，苏窈从容不迫地往前迈出几步，系于髻上的发带被风吹得飘飞不止，调皮地碰着她的玉颊。

　　丁虹儿一向自认美丽，但见此情景也不禁生出两分心虚三分嫉妒，忍不住去瞧身旁心上人的反应。

　　“你又是谁？我为何要听你的？”丁虹儿语气不善，已然带上隐隐的敌意。

　　“天玑峰，苏窈。”她不卑不亢，态度平和，只要忽略掉旁边那束令她不喜的目光就好，“这位师姐虽然是玉衡峰之人，但此地并未立碑告知外峰弟子不能上来，况且这对琼霄鸟也非玉衡峰上所生，既然不属于玉衡峰，为何它们的鸟蛋我们取不得？”

　　饱饱和郝媚媚在一旁助阵：“就是！你哪来的脸说是你们的！”

　　“胡说！它们原就是玉衡峰的，不属于我们难道属于你不成？”丁虹儿冷冷地瞧着对面的苏窈，心中愈发恨闷。本以为抢个鸟蛋而已，以她和玦哥哥的身份地位，想必不会太难办，谁能料到有个没眼力见的拦在这碍事，真是晦气，还破坏了玦哥哥的一片好心！

　　苏窈歪了歪脑袋，忽地轻轻一笑：“既然如此，那便请师姐同我一起去找主峰的管事长老核实吧。”

　　“一颗鸟蛋罢了，何必兴师动众？”

　　二人你来我往间，令狐玦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实在烦躁得很，他本意不过是想喊丁虹儿来给苏窈添个堵，哪里想到竟会纠缠半天。

　　她居然还在笑。

　　那笑也十分扎眼，惹得他心底不快，阴郁地撇开目光。

　　“哦？令狐师兄也觉得此举不妥吗，我倒是认为要比使一些无赖手段的人好上太多呢。”

　　令狐玦垂下视线与她相接，俊秀的脸孔微微一抽，声若寒冰：“你说谁是无赖？”

　　“谁是无赖不是很明显吗？无赖难道还会承认自己是无赖？”她没有再假笑，整个人气鼓鼓地，一双秋水洗过般的眸子却愈发明亮，叫人不敢直视，仿佛那里头盛着的是吸魂夺魄的东西。

　　令狐玦迅速挪开视线，就在这时，耳际突然一热，一道火系法术朝着苏窈攻去。

　　只是一道火球术，来势不算太快，即使没有防备也够苏窈挥袖震散它。

　　郝媚媚与饱饱见状俱是一惊，怒气令郝媚媚召出随身灵剑，上前护住苏窈：“你竟敢使用法术？无耻！”

　　丁虹儿咬着粉唇极快地瞥了身旁人一眼，心中气极，恨不得扑上去抓花苏窈那张漂亮的脸：“哼，今日我就给这位不懂事的师妹立立规矩！”

　　话音刚落，一团黑色雾气从她裙角处钻了出来，直扑苏窈面门。

　　见此情景，令狐玦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虽恼怒丁虹儿的冲动愚蠢，但终究没有出手阻止。

　　若连一只宠物都敌不过，他倒想看看她还有何脸面自称是天玑峰谢真君的爱徒。

　　苏窈若是听见了他的心声，怕是会觉得误解有些许大，师父对她的关心甚至还不如他窗边的那株铃兰多呢。

　　“师姐莫动，让我来。”此刻她已敏捷地躲过了黑雾的扑击，手掌微翻，原本套在雪腕上的缚仙镯脱出，金芒闪动间气势凌厉地撞上黑雾，迫其显露真身。

　　那东西嗷呜一声四爪轻巧落地，她定睛一看，竟是只墨色毛发碧绿眼珠的狐狸。

　　“好可爱的小狐狸。”可惜主人却很坏。

　　丁虹儿跺了跺脚，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心念一动，小狐狸再次朝着苏窈的脸袭去。

　　苏窈修行四年，虽然对敌经验很少，但是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小狐狸胜在速度快爪子锋利，次次往她脸上招呼，可她速度比它只快不慢，不消一会儿，便叫她用缚仙镯牢牢箍住了。

　　费去香汗两三滴，她目光炯炯地望着对面二人：“将鸟蛋还给我们，不然……”

　　“不然我们就把这臭狐狸拔毛烤着吃了！”饱饱凶神恶煞地叉着腰。

　　躺在地上嘤嘤不停的小狐狸闻言双腿一蹬，直接晕死过去。

　　“你们敢！”丁虹儿不愿交出鸟蛋，但也舍不得自己的宠物掉一根毛，忍不住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令狐玦时，忽闻一声怒喝从天边传来。

　　“何人在此私斗？！”

　　只见不远处一道绚烂流光正在逼近峰顶，几人不禁面色微变，他们这番动静竟将某位长老给招惹来了。

　　丁虹儿的目光扫过苏窈，眼底闪过一抹毒色。

　　“还给你，接好了！ ”她突然扬手，琼霄鸟的鸟蛋被她高高抛向对面的苏窈。

　　苏窈收回缚仙镯，往前追了两步，一个轻跃便轻而易举地接住了鸟蛋。她微微一笑，正欲张口，不防手中的鸟蛋却像是承受不了某种压力一般，忽地整颗爆开。

　　事情发生的太过措手不及，郝媚媚赶不及搭救，只得大呼一声小心。

　　苏窈也没料到眼前情况，虽撑开了护体真气，却还是慢上一步，被一块蛋壳碎片割伤了脸。

　　与此同时，赶来逮人的长老也已到达。

　　……

　　太玄山一向禁止众弟子私下斗法，若是没发现便算了，一旦被抓少不得要去执法堂走一遭。

　　入山修行四年，这是苏窈第一次来到主峰的执法堂。与想象中的昏暗压抑不同，执法堂和其他地方并无太大差别，一路走去甚为敞亮，只是堂中弟子大多不苟言笑，叫人难免生出些许紧张。

　　步入正厅，左右两根约三人合抱的白松柱巍然矗立，明珠抛洒光辉，柔和却不刺目，照亮厅堂上首一尊不怒自威的石雕獬豸。

　　执法长老已经等候在此，先前了解了一些情况，只是见到几人时，他仍忍不住微皱浓眉。

　　很好，很好，一个烫手大山芋。

　　他暗暗瞪了站在最边上的令狐玦一眼，那是他师兄徐烈火的徒弟，向来心高气傲的很，不明白他为何也掺和在里面，幸好他并未出手，待会儿教训两句也就作罢了；目光转至饱饱，虽是只捡来的土行兽，却是掌门一手养大的，掌门曾说过他与门中弟子待遇一样，可他也不敢全信了这话；还有两名他峰的女弟子，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谢迎的那个徒弟。

　　天玑峰谢迎，偌大的太玄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入山不过一百多年便凭借过人的资质与强横的实力晋阶真君之位，若不是他为人冷情冷性，再加上百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如今的修仙界定有其一席之地。

　　谢迎已有十几年未出天玑峰，执法长老却不能不顾忌他的震慑力，堂下站着的可是他唯一的弟子。可若不按照门规严惩，那执法堂的意义何在？

　　思至此，他终于开始问话：“动手的可是你二人？”

　　苏窈挣脱一旁郝媚媚挽紧她的手，冲她安抚地笑了笑，站出来柔声应道：“是弟子，此事和饱饱郝师姐无关，与丁师姐动手的也只弟子一人。”

　　执法长老微微点头，心中正暗赞她认错的态度时，同她前后脚走出来的丁虹儿却垂首轻泣起来。

　　“都怪我，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急于拿回琼霄鸟蛋，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是……”她咬着唇，似是很害怕地扫了苏窈等人一眼。

　　“直说无妨。”执法长老面色如常。

　　“我本就是玉衡峰的弟子，当时看见外峰的师姐妹后不过是想以理待之，怎料、怎料他们笃定琼霄鸟蛋就是属于他们的，还对我和令狐师兄出言不逊，我一时气急便忍不住动了手。长老，您要罚就罚我吧，不关令狐师兄的事，想来两位师姐妹偷拿鸟蛋也是情有可原，是我糊涂了。”

　　待在旁边未曾说话的令狐玦闻言并不意外，他很清楚丁虹儿是怎样的人，颠倒黑白对她来说驾轻就熟。他抬了抬眼皮，瞥见上方师叔怪责他的眼神，顿了一顿，莫名朝苏窈看了过去。

　　她很敏感，极其迅速地扭过头来对上他的目光，杏眼微瞪，怒意蔓延秋波里，却是别样的生动。

　　令狐玦心中冷笑一声，又感到一阵厌倦，少有的有些后悔起来。

　　一番楚楚可怜的陈情，苏窈他们便成了蛮不讲理的恶人，郝媚媚与饱饱气得面孔通红，憋了一肚子脏话急于宣泄。

　　“丁师姐是玉衡峰的弟子不错，可琼霄鸟从来就不是玉衡峰所有。而且，”苏窈嗓音清脆，毫不胆怯，她将视线移去丁虹儿还挂着泪的脸上，“丁师姐口中的‘笃定’，莫非是指在我们拿到了琼霄鸟放弃的鸟蛋之后，被你们抢去的事情？”

　　丁虹儿心中恼恨不已，暗中刮了她一眼，终究不敢发作出来，只能装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可也没人说那不是玉衡峰的呀，我不过一时心急罢了，师妹如此咄咄逼人，难道是想以多欺少么。”

　　饱饱忍不住跳出来叫道：“你先前不是嚣张得很吗，带了帮手还放宠物出来伤人，连我们辛辛苦苦得来的鸟蛋都被你打碎了！”

　　丁虹儿气得磨了磨后槽牙：“长老，令狐师兄可以替我作证，那鸟蛋是到了苏师妹的手中才碎掉的，与我无关啊。”

　　眼见这里快要变作闹市，站在上方的长老挥袖喝道：“够了，执法堂岂容你们喧哗！”

　　郝媚媚也很想跟着骂，可她实在没那个胆量，只好将饱饱往身边扯了扯。

　　“是弟子告知丁师妹琼霄鸟蛋的事情，此事与弟子也有关，长老要罚便罚吧。”令狐玦淡淡开口。

　　他独自站在一边，像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虽在主动认错，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在意。

　　苏窈不明白令狐玦为什么总是针对她，更厌恶他这副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模样：“若是不在执法堂，令狐师兄也会像这般认错吗？”

　　令狐玦回以冷淡目光，她却已转过脸去。

　　“私自斗法是弟子的不对，弟子甘愿接受惩罚，只是关于琼霄鸟蛋的事情还望长老能还弟子们一个公道。”苏窈倔强地望向上方。

　　少女清弱宛如雨中娇花，可少女也有力量。

　　丁虹儿适时地抽泣起来：“师妹要求公道也是人之常情，我没有师妹的好口才，也没有谢真君那样强大的师尊，就算全罚我一人我也无话可说……”

　　“好，那就罚你一人。”

　　如一道天外来音裹挟着冰冷的霜雪落下，在场众人无不泛起刺骨的寒意，苏窈不禁瞪大眼睛，心湖震荡。

　　是师父来了？

　　师父居然为了她踏出天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