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关于克洛的一切》八百万狸猫

5、05

　　病了两三天，克洛从床上起来时仍觉得双腿发软，喉咙痛得像被火烤过一样。但与疲软的身体状况相反，她的精神状态正异常亢奋。

　　昨天晚上酷拉皮卡一直在克洛的床边陪着她，他就坐在她床头放的椅子上，时刻关注着她的体温有没有降下来。少年偶尔俯身抚摸她额头的隐含关心的表情，让她几乎可以骗过自己，他喜欢她。克洛很想伸手摸一摸那垂下来的、看起来就很柔软的金色发丝，但她虚弱得抬不起手臂，真是失算。

　　“过来吃点东西吧。”酷拉皮卡给她端了一碗牛奶粥来，连吃了三天，克洛此时很不待见这类流食，但是因为是她现在最喜欢的人做给她吃的，她还是蹙着眉毛一点点咽了下去。克洛吃完了早饭，颇有些得意地说：“酷拉皮卡其实还是很关心我的吧？”

　　酷拉皮卡却不说话，他的沉默让克洛感觉到了一些不祥的感觉。他又把一张卡片放在她手里，克洛盯着那张卡片看了一会儿，啊了一声。

　　那是她曾经杀死的红发女人的猎人证。

　　“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在你房间的抽屉里发现了这个。我查了这个人的名字，‘疾病专家’纳塔·西林斯，她从两年前开始就下落不明了。”酷拉皮卡语气不辨喜怒地说，“是你杀死了她。”

　　拙劣的谎言被拆穿，她果然还是不擅长说谎，可是克洛仍然不想放弃，她靠近酷拉皮卡，脚步踉跄了一下，酷拉皮卡扶住了她，却没有再说什么。

　　克洛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慌乱地解开自己的衣服，胸口处的一大片伤疤全部露出来。少女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哭着哀求：“我是为了自保才杀了她的！那个时候她的能力让我的手臂到这里的皮肤全都溃烂了，我真的好痛！我根本没法思考！我只能杀了她呀！”

　　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东西被放在了不恰当的地方呢，她痛恨失误的自己，克洛努力地编织着补救的话语。

　　“对了，对了！是她自己来到了我的店，想要抢走我爸爸的藏品。你应该有看到的，那女人是个人体收藏家，当时想要从我手里得到一块感染了天花病的人皮标本，但我不想卖给她……酷拉皮卡是讨厌人体收藏家的，对吧？我没有做错，我、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这样有什么错？

　　酷拉皮卡大概是想要叫克洛冷静一点，他用双手托着她的手臂，提醒她：“把衣服穿好，你太激动了。“

　　克洛自己也觉得大脑因情绪激动引发的缺氧而隐隐作痛，她思考不了，抬手抓住少年胸口的衣服，泪眼朦胧地看他的脸。酷拉皮卡深吸一口气，拿出手帕给她擦掉眼泪，可是这样细心拭去少女脸上流淌着的泪水的他的表情却像一块坚硬的寒冰。

　　他不再信任她了，他不会再信任她了。克洛因这个认知而说不出话来，只能抽抽噎噎的，酷拉皮卡耐心耗尽，有些情绪失控地提高了音量：“柯莱耶，你快把衣服穿好！“

　　不想在此时更多刺激酷拉皮卡的神经，克洛这才松开他的衣服。她半天扣不好洋装上身的扣子，酷拉皮卡只能别过眼回避，等待少女穿好衣服。

　　“酷拉皮卡要向警·察报案说我杀死了这个人吗？”她不怕被逮捕，克洛提起这个话题只是想要和酷拉皮卡说话，她不知道她还能和他说什么，这种时刻不论在他面前提起什么都像在犯错。

　　“不，猎人有杀人豁免权，那么被杀死的话，负责追查这类案子的人也不应该是警察吧。”酷拉皮卡有些冷淡地说，“今天有客人会来取上周和你预定好的几件工艺品，你先休息吧。”

　　克洛敏锐地察觉到了某个可能性，她眼泪又冒出来：“酷拉皮卡，你是不是要离开这里了？”

　　可是房间的门却在这时候关上了。少年并没有回答克洛这个问题。

　　克洛没忍住，趴在床边抱着枕头哭了起来，她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体力不支，就这样不知不觉在床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克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有人为她盖上了被子。整个杂货店静得吓人，失去了另一个人在此生活的声音以后，曾经她习以为常的宁静变成了一片死寂的深水，将她缓慢带入冰冷的漩涡之中，让她呼吸不过来。

　　克洛看了一眼时钟，下午三点钟，她错过了午饭。酷拉皮卡可能是在午前离开了这里，她还有机会追上他，可是她此时又累又虚弱，连打开房门的力气都没有，少女靠着门缓慢滑坐在地上，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这么孤独过。

　　老师的能力之一，“A love fever”，通过肢体接触传染能引发以高烧为主的各类病症的病毒，为了让酷拉皮卡怜爱她，克洛让老师对自己使用了这个能力，但是此刻，这个念能力的后遗症却让她没法自在地使用自己的气操纵人偶，甚至都没体力把酷拉皮卡追回来。

　　她怎么会用这么蠢的办法去讨别人欢心呢？从来都没有人在意她怎么样，所以被稍微关心了一下，她就忍不住得意忘形起来，想要证明有人真的只因为她的存在而关心她。可是终究又变成了独自一人，就算敞开难看的伤疤，就算不知羞耻地哭着哀求，也没有让她喜欢的人心软一瞬间。

　　克洛又开始一个人看店了。但不知怎么的，她一直提不起劲来做自己以前很喜欢做的手工艺品。

　　当她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她用自制的纸雕娃娃陪伴自己度过童年，在有客人想要购买她的娃娃以后，父亲终于向她投来了一点视线。于是她不断地做着各种娃娃，用来兑换父亲的喜爱。直到那个额头上绑着绷带的黑发青年来到爸爸的店，他取走了一本古书并杀死了父亲。但不知为什么，青年放过了克洛，而克洛就在那天之后觉醒了念能力。

　　那在这之后，她为什么还要维持迪普里杂货店的运作呢？她的选择不是有很多吗？

　　在季节转换进入深秋的时节，克洛在清理货物架子的时候终于想起来了她保留店铺的理由：那个时候年岁尚小的她仍然把父亲视为最重要的人，想要留存他曾经存在于这世界上的记忆。

　　对啊，她不再喜欢爸爸了！她有了新的喜欢的人！她现在最喜欢的是酷拉皮卡而不是爸爸，可酷拉皮卡却已经离开了她，他们以后大概再也不会见面了……

　　她早就不是那个离开爸爸就生存不了的小女孩，她早就可以像酷拉皮卡一样，走上自己的旅途，她需要去爱一个人，也想要被一个人所爱，也许等到未来，她再次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时，这种伤口没有愈合一般疼痛的感觉就会被新的喜欢所治愈吧？

　　她离开镇子的这天是1996年的平安夜，很巧合地下了雪。

　　克洛在早上已经把必要的东西收拾好，她所需的物品加起来并没有使用多少她念能力的空间储量。这是她的基础能力“万物的签名”，拥有72立方米的非生物储存空间，克洛之所以可以轻松地移动自己的店，正是托了这个能力的福。而当初，她也是用这个能力和以自己为原型的人偶一块杀死了纳塔·西林斯——她在西林斯对她使用能力时，让她召唤来的重物凭空出现在两人上方，而她与以自己为原型制作的人偶交换了位置，如此，她得到了一只非常好用的人偶，并从人偶的记忆里学到了念能力的基础运用。

　　少女提着一只藤编旅行箱，站在店前，沉默片刻，把一只打火机扔到预先准备好的起燃物上，因为她事先在那堆杂物上泼了汽油，火焰很快就熊熊燃烧起来。克洛没有带走父亲的人偶，而是让它坐在杂物的中间，让它随过往一起被燃烧殆尽。

　　火光迅速攀上了木屋的房顶，克洛沉默地注视着火焰吞噬这间她一直居住的木造房屋，脸庞和浅灰色的发被火焰染上了不祥的红色，火星正在她紫色的眼瞳里跳动。

　　再见了，爸爸。

　　克洛在心里告别，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任何留恋的情绪。随后少女背对前来救火的小镇居民，转身离开了这个镇子，走进了不断落下并逐渐变大的雪中。而在那之后，她从没回过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