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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友人枫】Don't Be So Serious（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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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我的故事只要够深刻,就没必要最圆满。——《玛格丽特小镇》』
01.
“我是在歌舞伎町发现他的。”
面前的少年目光平静，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那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是。”
鹿野院平藏记录的笔顿在了本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黑点。
他抬起头，仔仔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年。
少年穿着白色的，不合体型的外套。外套泛着陈旧的颜色，却被洗得很干净，松松垮垮的包裹着少年苍白清瘦的身体，让他看起来格外纤细，仿佛枯树上的枝丫，风一吹就会折断，掉在泥土上，风化，腐朽，再也没有抽芽的一天。
少年有着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前端还新潮的挑染了一抹红色。
他的五官非常秀气，即便站在人堆里也能一眼分辨出来。单看外表，就像是从小到大都在赞美声中长大的邻家乖乖小孩。但这头“不同寻常”的头发，让他多了几分叛逆的气质。
鹿野院平藏心中的焦躁感不知为何又多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专心投入接下来的案情审讯之中。
“那时候已经是凌晨了，你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会在外面？”
“我不是小孩子，警·察先生。”少年——枫原万叶冷静道：“我已经十七了。如果光靠外表就能判断一个人的年纪，那我们两人应该差不多大小。”
鹿野院平藏嘴角抽了抽，反驳的话还未出口，便听见少年继续道：“而且，那里不是什么外面，我就住在那里。”
鹿野院平藏想说的话彻底被封死在口中，再也吐不出半句。
他终于知道自己的烦躁来自哪里了。
少年的气质，少年的眼神，还有他的出生——他在歌舞伎町看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游荡于霓虹灯下，用酒精与欢愉麻痹自己，麻痹生活。
若是放在古代，那时候还有个充满浪漫色彩的词汇去形容这一类人：浪人。
可这里不是古代，也没有这么多浪漫。用现实一点的语句去形容，这些人是被社会抛弃的人，是流浪者。
“...你的父母呢？”鹿野院平藏难以抑制地流露出悲悯的表情，但枫原万叶却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这和案件没有关联吧？”
“你是案件的第一目击者。”鹿野院平藏咳嗽了一声，为自己的私心寻找借口：“一切可能影响案件的事情都需要被了解清楚。”
枫原万叶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死了。”
“你......”
“因为金融危机，我们家的公司破产了，我父亲因为抑郁重病去世，母亲不久后也自杀了。”他的目光与鹿野院平藏交汇，口吻冷漠的可怕：“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警官先生。”
“...没了。”鹿野院平藏捏紧手中的笔，忽然有些不敢看枫原万叶的视线。他低下头，装作专注于手中的笔记，笔尖在本子上点了又点，却始终无法落下字来。
为什么偏偏是两个少年呢？鹿野院平藏沉默地想。
被摊开的笔记中间夹着一张资料，金发马尾的少年紧闭着双眼，正是本次案件的死者。
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过去，身份资料薄弱地用一张A4纸就能诠释完毕。唯一知晓的，便是他和枫原万叶一样，是歌舞伎町成千上万个抛弃了社会，也被社会抛弃的流浪者。某天死在街角的垃圾堆中，连被发现，也只是因为另一个可怜的流浪者试图从垃圾堆中翻出一些饱腹的食物。
死去的无名少年腹部中了两刀，刺得很深，这也是他死亡的原因。刀被随手扔在一边，指纹早已被胡乱擦掉，并没有留下有用的线索。根据死亡时间推断，少年是在被发现前十二个小时左右死亡的，那时候正是中午，虽然不是歌舞伎町最繁华的时候，人流量却依旧不少。
“前天中午，你在哪里？”鹿野院平藏询问道。
“睡觉。”枫原万叶道。
“中午睡觉？”
“晚上是干活的时候，要睡觉只有白天。”
“...什么活？”
眼前的少年忽然露出了笑容，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明艳，像一朵迎着寒风盛开的罂·粟：“非要刨根问底吗警·察先生？爸爸·活，还需要我说得更详细一点吗？”
鹿野院平藏的嘴巴张了又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他能说什么？流浪的少年没有身份证明，在日本这个循规蹈矩的社会连打工都不被允许。
...可是，少年父母双亡，按理来说不该没有身份证明。是出现什么意外，让他失去身份证明了吗？
鹿野院平藏又很快注意到这个问题，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询问。身为一个受害者，没必要继续在这方面的问题继续逼迫下去了。于是他继续道：“根据死者死亡时间推断，他是在前天中午去世的。”
枫原万叶低着头，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
“死者腹部中了两刀，虽然很深，但其实并没有伤到器官。他是因为失血过多死去的，从受伤开始到死亡至少过去了十五分钟，如果在十五分钟内有人注意到他的话，也许他就能活下来。”
“......”
“明明是中午，只要他发出求救的声音，路过的行人一定会听到，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他呢？”
“...你是在质问我吗？警·察先生？”枫原万叶抬起头，枫红色的眼睛里仿佛压抑着某种情绪：“没有人会在意歌舞伎町巷子里发生的事情，求救声也好，呻·吟声也罢，那些光鲜亮丽的人只会当作听不见。”
“...你认识死者吗？”
枫原万叶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他迟疑了片刻，又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认识，但不熟。”
“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枫原万叶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微微颤抖了一瞬，但他很快就掩饰好这份情绪，果断地回答：“不知道。”
又是几个简单的提问，这场调查便到了尾声。
模样清秀，名为鹿野院平藏的警官明显还想对自己说些什么，枫原万叶却在他开口前拒绝了一切：“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我就要回去了。”
至于回去做什么，他没有说，鹿野院平藏却也能从他的表情中猜出个大概。
他没有再纠缠，只是沉默地看着枫原万叶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街角。
02.
枫原万叶推开酒店的房门，随着门锁发出一声“咔哒”，他才在一片黑暗中靠着门瘫软在地上。
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攥着，指甲掐进肉里，留下几道深深的红痕，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
那个好心的警·察说，他从受伤到死亡用了整整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
枫原万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吐出时，每一丝气息都带着无法压抑的颤抖。
“啪”的一声，屋内的灯突然被打开，披散着头发的少女从床上坐起，露出的皮肤带着明显的青紫色痕迹。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冲枫原万叶露出恬静的笑容：“万叶，你回来了啊？”
枫原万叶嘴角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冲少女点了点头：“理子，谢谢你让我住在这里。”
名为“理子”的少女却只是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没关系，反正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多收留一个也是一个。”她顿了一下，又道：“警·察那边呢？一切顺利吗？”
枫原万叶点点头：“他们已经在立案调查了。”
“那就好。”少女的表情终于多了几分真实，期待地说：“警·察一定会抓到凶手的。”
“...”枫原万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少女的眼神，他只能胡乱点了点头，又慌忙站起，将沙发上的小包挂在肩上。
“万叶？”
“我下午还有打工，就先走了。”
“可是你一晚上都没睡，至少先休息...”
“没关系，我还很精神。”枫原万叶笑了一笑：“警·察给我泡了咖啡，很好喝。”
说罢，他再次推开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直到他走入电梯，确定无人能看见他的表情，才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太狼狈了，万叶。”他对自己道。
03.
枫原万叶打工的地点在歌舞伎町的某个巷子深处。那是一家酒吧，并非是他在警·察口中所说的“爸爸·活”。
因为某个意外，他丢失了身份证明，打工成为了非法的行为。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愿意收留他打工的地方，枫原万叶不想因为调查害得这家酒吧面临法律上的问题。
酒吧的老板是个年轻女人，左眼的眼罩削减了她天生美艳的外表，又多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在歌舞伎町，美丽的外表只会带来危险。这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女人并非是日本人，而是从海外的国家偷渡而来，只知道她叫北斗。成谜的身份背后，是神秘的庞大关系链。枫原万叶来酒吧打工并不久，只依稀知道女人有在做一些类似走·私的工作。
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敢无视法律让自己打工了。
对此，枫原万叶并没有任何不适，反而相当感激。
他没资格挑选好坏，光是努力活着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下午的时候，酒吧里并没有客人，空闲的很。
枫原万叶进门的时候，北斗正靠着吧台优哉游哉地喝着酒，对面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乖巧坐在她的对面，正和她说着什么，一群人哈哈大笑，好不快活。
“哟，万叶！”见枫原万叶来了，北斗冲他挥了挥手，豪爽地道：“吃饭了吗？”
警局里提供的猪排饭很好吃。
枫原万叶在心中道了一声，点点头：“吃过了。”
“来一起喝一杯！”对面的大汉趁气氛扯着嗓子道，却又在北斗投来的眼神中乖乖闭嘴。
“万叶还没成年，怎么能喝酒？”北斗替枫原万叶单方面拒绝了大汉的要求。
也不知道一个背着法律赚钱，还开着酒吧的人，怎么偏偏在未成年不得饮酒这件事上格外坚持。
虽然禁止枫原万叶饮酒，但北斗并不拒绝万叶加入这场小型的聚会。她给枫原万叶倒了一杯果汁，亲自塞进枫原万叶手中。
虽然认识了一段时间，但枫原万叶与他们仍然保持着几分生分。如果不把东西递给他，枫原万叶只会一个人坐在角落，面带微笑看着他们，并不会参与其中。
指尖触碰到的冰冷让枫原万叶有些恍惚，他感激地笑了一笑，并没有拒绝。
“谢谢大姐头。”枫原万叶道。
果汁冰凉酸甜，非常好喝。
枫原万叶捧着杯子，小猫喝水似的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着，就听见那几个大汉继续起先前的话题：“最近xx会跟疯了似的，满世界找人。”
“谁得罪他们了？”
“你消息也忒不灵通了！议员家的小儿子，在上周被人杀了，你不知道吗？”
“真的假的？”
“你这一天天都在干什么！这么大事情居然真的不知道！”大汉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作不屑状，却又没能忍住内心的愉悦，随即挤眉弄眼起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好汉，那个议员的小儿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歌舞伎町多少好姑娘被他糟蹋过？这人还不喜欢找职业的，就喜欢调戏那些被迫流浪的好孩子！对了，听说他还有玩小男孩的癖好！就因为他的家室，多少人恨他恨得牙痒痒又动不了手。”
枫原万叶沉默地听着，握住杯子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收紧。
耳边仿佛响起了雨滴落下的声音，眼前的画面随着二人的对话逐渐模糊，恍若又回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他被堵在街头。眼前的男人勉强算得上英俊，脸上的笑容却油腻得让人作呕。
他被男人逼得一步步后退，直到跌落进小巷中的垃圾堆里。
腐朽的气息萦绕鼻尖，他却没功夫在意，眼前只剩下那张作呕的脸一点点靠近，带着让他战栗的，疯狂的笑容。
“…别怕。”
有人在说些什么，然后紧紧拥抱住了他。
那声音是如此熟悉，怀抱是如此温暖，以至于他的眼泪失了控，打湿了那个人的肩膀。
“别怕。”他听见那个声音颤抖着，却仍然温柔地对自己说：“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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