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旧人不识（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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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穿透宣纸窗，冷冷洒在卧房。
径直的拔步床上，棉被鼓起一团。桑净安静裹在里面瑟瑟发抖，乌亮的眼睛里充溢泪水，一声不敢吭。
脑子里倒是另一番热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啊呜呜呜——】
系统无奈叫停：[桑净你冷静一点。]
【有有有鬼呜哇啦％#@&％鬼鬼啊呜鬼阿巴阿巴*/@#％……】桑净本人的脑袋里也已经不清楚了。
一声还我命来，似乎比当初狐妖给他带来的冲击力还大许多倍。
自那混乱言语间，系统勉强理解了他的意思——被鬼吓坏了。于是告知：[无鬼。]
【鬼鬼鬼……】
系统耐心解释：[人生而有灵，死而成煞。煞只是一股气，世上不存在鬼。]
【鬼鬼鬼呜呜……】
系统：[没有。]
【呜鬼。】
系统……系统无言以对，转而尝试让他深呼吸，发出声音呼唤王瑶，仍以失败告终。
桑净此刻只会按死被角，安静地流眼泪，然后用吓坏掉了的脑袋重复啊啊啊和鬼鬼鬼，中间再间插着一些呜咽。
眼见着他的情绪愈发激动，呼吸急促，似乎下一口气就要上不来了，系统忽然沉默下来。
片刻后，桑净还在无脑阿巴阿巴，忽然感觉自己被人隔着被子抱住，脑袋里的尖叫声一顿。
接着以更加惨烈的尖叫声爆发。
【啊！！！】
“是我。”
谁，是谁，是谁都不好使！
桑净不听不听，伸展四肢，努力压死棉被堡垒的边边，以免被敌鬼突破防线。
隔着棉被，冷清的嗓音再次传进他耳朵：“听不出来么？我是系统。”
被子里的身体一顿，呆滞片刻后，青年闷声试探：“统？”
“嗯。”
几乎是声音落下的那一刻，床上裹成大白虫的被子顶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进那怀抱中。
系统被撞倒在后墙，怀里的被褥似乎还嫌不够，仍在努力往里面蛄蛹。
他无奈隔着被子，拍了下人的后腰：“别拱了，已经贴得够紧了。”
在来几下就要钻进五脏六腑里了。
找到依靠，桑净勉强回魂。
他停止猪拱，头顶被子老实趴在统怀里，生怕被丢出去。
“冷静了吗？”
桑净捏着衣角呜咽：“还不太行。”
话倒是能说利索了。系统被迫抱着大白虫，温声提醒：“外面有人恶作剧，喊一声王瑶，他会帮你抓。”
“不不不不不。”
桑净疯狂摇头，话又开始卡壳般重复，在失智边缘试探。
系统：“不敢喊？”
桑净抽噎一声：“有鬼。”
系统叹了口气，耐心重复方才的解释，告知他一个事实：“世上不存在鬼，那只是人类幻想之物。”
桑净对自己的观点却很坚持。
“世界上有鬼，我遇见过，很多次！”
谈及此事，桑净恐惧地抖了抖，抓住系统的衣摆，又往人身上努力蛄蛹几下方才安心。
他沉重地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大约四年前，桑净刚升高中，离开孤儿院进入一所寄宿学校。
搬进去的第一晚，缺德室友称为提高宿舍亲密度，出资泡面加肠，大家比赛讲鬼故事，谁赢谁吃。
桑净兴致勃勃答应了。
阴森森的旧宿舍，冷幽幽的气氛烛光，压箱底的恐怖故事。最终，他拿下了加肠泡面，在大家眼馋的视线中饱餐一顿。
自那一晚起，身边却开始发生怪事。
起初只是些不易察觉的小事。比如前一晚充满电的手机莫名其妙没电了，流量用得极快，抽屉里经常有来自图书馆的书，他却从来没去借过……
之后逐渐开始变得可怕。
他吃薯片的时候，有人在耳边问此为何物，回头却空无一人。
他上考语文为文言文挠头的时候，耳边亦有感慨，骂他笨蛋。
他看沙雕段子哈哈大笑的时候，那声音发出不解的呵声，搞得他差点被口水呛死。
最最恐怖的是大学的某天，他下铺的二儿子一大早来关心他怎么这么卷，半夜两点起来看知网……
桑净也曾怀疑是不是在这畸形与缺爱的社会背景下，自己终于还是变态了，前往医院寻求帮助。
检查结果单显示正常。
医生甚至感慨：“好久没见过测试得分这么健康的人啦！”
桑净：“可我半夜……”
“梦游建议前往睡眠中心。”
桑净：“那我听见……”
“小伙砸，太封建迷信，信念是会欺骗感官的呀。”
桑净……更崩溃了。
现在是科学把他往封建迷信上逼呀！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他穿来前的三个月。
“整整三年半呐，它的存在岂是你一句没有就能抹去的！”桑净趴在人怀里，字字泣血，哭得直抽抽。
系统可疑地沉默了。
桑净吸吸鼻子，伸出指尖戳戳人的肚皮，小心翼翼道：“怎么不说话，你这样我有点害怕的。”
系统轻咳一声，隔着棉被拍拍他脑袋：“喊王瑶。”
桑净心中忐忑：“我吼一嗓子，是他先到，还是鬼先到？”
“他先到。”
“你发誓。”
“我发誓，王瑶先到，帮你抓鬼。”
桑净抽噎一下，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掀被子，掀到半路被人一巴掌按了回去。
他立即警惕趴回去：“怎么了？”
系统沉声道：“就这样喊。”
桑净乖巧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大喊。
“小瑶儿！救命呐！！！”
三息间，房门被破开，桑净身下的怀抱同时消失。他随着惯性往前倒，一脑袋磕到后墙，发出一声闷哼。
王瑶焦急冲过来：“公子，您怎么样？”
桑净捂住脑门，连忙指向外面：“我没事，去抓，抓鬼。”
王瑶脚步一顿，看了眼裹成一团的桑净，确认无碍后，果断飞身追了出去。
桑净跪坐在床上，摸摸脑门上鼓出来的大包，疼得吸一口凉气，委屈巴巴：“你怎么突然没了？”
脑海中，系统淡然回应：[我本无实体，你会暴露我的存在。]
“那又怎么样？”
[不可。]
桑净撇嘴：“我看你就是不想跟我传绯闻，怕我名声不好，钓不到男人。你心里只有任务，一点都不心疼我！”
系统：[……]
沉默片刻，他提醒：[抓回来了。]
桑净伸长脖子朝外探，确实瞧见有人影咻地停在院子里，还隐约有男人的咒骂声。
王瑶出现在门口：“公子，抓到了。”
桑净略一犹豫，裹紧身上的小棉被，一点点磨蹭到门口。
他扒着门，悄悄猫出一只眼睛。
月光照耀的雨廊里，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袍男子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看见他露面，男子目眦欲裂，张嘴要骂。
一颗拳头大的石头砰地砸在他脑门，人当时就不出声了。
桑净喉咙滚动，转眸看向出手之人。
王瑶腼腆一笑：“公子，我做的好吗？”
桑净深沉搓下巴：“还差一点。”
王瑶疑惑歪头：“还请公子指教。”
初夏的凌晨时分，遮月的流苏树干上绑着一个洁白的棉被团子。团子不停挣扎，顶上预留的呼吸口里依稀可见一个被堵住的嘴巴。
他用力挣扎，呜呜地喊。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回应他的只有青年桀桀桀的笑声。
桑净一身洁白的中衣站在院中，抱臂欣赏自己的杰作。
哼，敢装鬼吓他，闷不死你！
王瑶笑眯眯站在旁边，无脑赞美：“不愧是公子，技高十筹。”
桑净拇指一抹鼻子，哼笑着昂起下巴，拍拍他的肩道：“跟着我好好学。”
“是。”
少年微笑道：“夜还深，公子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保证不让他逃跑，更不会再有人敢打扰您休息。”
桑净淡定地嗯一声，施施然转身朝房间走。关门前，他探头嘱咐：“别搞死了。”
王瑶弯眸微笑，圈手比了个OK。
目送青年露出满意的笑容，关门吹灯后，少年高高扬起的嘴角缓缓落下，冰冷的眼神落回流苏树下的棉被团子。
他缓步上前。
一掌慢悠悠拍下去，气劲打入棉被中，里面的人发出痛苦的闷哼。
王瑶扬眉，笑眼弯弯。
闻人公子这个法子果然不错，能打人，还不会发出声音影响对方休息。一举两得。
紧接着一掌又落下去。
金光撑起，抵消了这次的攻击。
瞧着防护金罩，王瑶歪歪脑袋，笑眯眯低声问：“你打得过我吗？”
“呜呜。”
“打不过，为什么还要反抗？”
“呜呜呜！！！”
“这样只会激怒我呀。”
咔嚓金罩破碎，更痛苦的呜咽压抑在堵住的嗓子里。王瑶扬起的嘴角微微颤抖，边打边呢喃：“我不是警告过你们许多次，不准来找麻烦，不准，不准！他才刚回来，刚刚一天，又吓跑了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丁子昂，你也想死？”
*
桑净长舒一口气，美滋滋躺在新棉被里，跟系统分享心情：【爽，敢吓我，这么热的天，我闷得他明天找不着北！】
确认是恶作剧，这人又觉得自己行了，又能站起来走两步了。
浑身上下散发着纯嘚瑟的气息。
系统觉得有些头疼，无奈换了个话题：[你方才醒来，是想跟我说什么？]
想说什么？
桑净抬眸想了想，趟过被吓傻的混乱记忆，勉强扒拉出想说的话。
“……”
他将被子拉过嘴巴，只露出一双心虚的乌亮大眼睛左右转动：“就是……那个那个……”
[嗯？]
桑净皱了皱脸，嘟囔出来。
“白天你说的那个任务，三个时辰内要触发关键剧情……”
跟王瑶聊天聊上头，他把这事直接丢脑勺后去了。结果半夜梦见自己被丢回去，躺在无人的宿舍里蹬腿猝死，他被直接吓醒。
而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在这里。
在系统反应过来前，桑净抢先一步，恶人先告状：“错判是你的问题，作为当事人，你必须给我补偿！”
系统：[哦？什么补偿？]
竟然真给他忽悠过去了？
桑净双眸一亮，忍不住扬起嘴角：“嘿嘿，我也不是那种很过分的人。”
他清清嗓子，理直气壮提出要求：“你不准遣返我，然后现身陪我睡觉。”
系统：[……]
[你再说一遍？]
桑净眼神乱飘，假装不解：“陪、陪我睡觉呐，怎么啦？”
系统冷呵。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旧人不识（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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