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苏滢 ...
-
李思睿隐晦地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萧南嘉，然后靠近景晏，神经兮兮地假设：“燕子，他待会儿下课不会来找你麻烦吧？”
景晏白了他一眼，伸出手把他推远，“又不是找你麻烦，你瞎操心什么？”
李思睿不赞成道：“你是我兄弟啊！你放心啊，他要是来找你麻烦，我一定帮你……”
他的表忠心台词尚未说完，就被人打断，那人说：“有些同学，我在上面讲你在下面讲，这么想讲，那你上来讲。”
李思睿立刻闭嘴，老老实实地听课。
然而事实证明，萧南嘉似乎并没有来找麻烦的意思，下课了就趴在自己课桌上睡觉，谁都不搭理。
高中生的一天总是过得很快的，忙忙碌碌的，就忙到了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习。
景晏没有把作业带回家写的习惯，这次谢志辉发的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比较难，下课的时候景晏才将第二小问写完，于是他没让李思睿等他。
大概又过了十五分钟，景晏写完最后一问，他把笔收好，拎着书包就往教室外走，顺手关上灯，一转头，借着楼道的灯光，看见走廊尽头还靠着一个人。
景晏不太关心，把门虚掩上，径直往前走，与那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人叫住了他。
“你叫景晏是吗？”
景晏回头，看清他的脸，正是萧南嘉。
“嗯。”他轻哼一声，算是回应。
萧南嘉笑了笑，“等你好久了，一起？”
景晏反问：“顺路吗？就一起？”
“不一起怎么知道顺不顺路？”
景晏没回这句话，转过头，自顾自往校外走。他并不喜欢萧南嘉这个人，从见到他的第一刻起，心里就没来由的十分不自在。
萧南嘉受了冷遇也不在意，跟在景晏的身后，离他几步远，他往哪儿走，萧南嘉就往哪儿走。
景晏权当萧南嘉是神经病，完全不搭理他。
直到景晏走到自家楼下，萧南嘉还跟在他身后，景晏这才回头，平静地看着跟了他一路的萧南嘉，语气淡淡：“怎么？你也住这栋楼？”
萧南嘉坦诚道：“我不住这儿，但你若是想，我也可以搬过来。”
景晏：……
景晏不想和这人说话，隐晦的翻了个白眼，没理萧南嘉，自顾自上了楼。
一进家门，打开灯，入眼一片狼藉。
玄关处放着的东西歪七扭八倒的到处都是，景晏放下钥匙，走到客厅，看见地板上全是碎瓷片，白色的瓷片上有红色的血迹，格外刺眼，白炽灯光下，水泥地板上有几处暗红，应该也是血迹，家里十分安静，没有人在，那就说明……
思及此，景晏立马跑出家门，甚至连书包都没得及放下。他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给晏诗瑶打电话，无人接听。
“该死。”景晏低骂一句，转而给景辉打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景晏把手机揣回兜里，往医院的方向跑，好在医院离景晏家并不远，没一会儿，他就跑到了医院，当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找到晏诗瑶的病房，看到病床上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的人，他因急速奔跑而快到不正常的心跳才终于趋于正常。
景晏站在病床边，看见她包着纱布依然渗着血的额头，又看见她脸颊上的划伤和淤青，景晏平静地想，或许我应该动手杀了那个男人。
景晏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把背上的书包取下来放在床尾，又绕到床头，拿起柜子上的水杯，走出病房，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从兜里拿出手机，拨通了景辉的电话。
震动几下，那边接通了。
景晏平静开口：“在哪儿。”
“给你妈买饭。”
景晏没多说什么，挂断了电话。他垂着眼接水，接好后拧紧盖子，往病房走。
杯子里的水是开水，回到病房后，景晏又把盖子拧开放在床头柜上散热，把手机也放在柜子上。
景晏来到一楼，坐在大厅靠门的长椅上，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大概等的有些烦了，他站起身，往大门走去。
景晏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景辉提着打包好的饭慢悠悠的从医院外走来，景晏迎着他走去，自然而然地接过景辉手里的饭，对景辉说：“爸，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景辉伸出手去抢景晏接过去的饭，不耐烦道：“老子不想和你说，把饭给老子，你妈还饿着呢。”
景晏躲过那只手，转身把饭放到了椅子上，耐心地解释：“爸，我已经十七了，你不用把我当傻子，到底是我妈还饿着，还是你还饿着？我想你也不希望在医院里和我闹得很难看，这种事儿挺没面子的，你还想经历第二次吗？”
景辉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他瞪大眼睛，一拳打在景晏肩上，愤怒吼道：“我他妈是你老子！你越大越不知道天高地厚是不是？！”
景晏被打的往后退了几步，那一拳用了蛮力，估计肩膀那处已经起了淤青，但景晏浑不在意，他几步走到景辉面前，毫不客气地朝着他的脸狠狠来了一拳。
景辉被打得直接倒地，在医院大厅发出巨大响声，他嘴角处渗出了血丝，景辉想要站起来，却被景晏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俩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值班的医生护士，在那些人跑过来阻止他俩的时候，景晏揪起他的衣领，缓声威胁：“你再动手打她，下次就换你躺病床上了。”
说完，一把甩开景辉的衣领，不等护士拉他，他便从景辉身上站起来，轻声对前来拉架的护士说：“抱歉。”言罢，便转身走到方才放饭的椅子前，弯腰把那份打包的饭提起，在路过楼道口时，扔进了垃圾桶。
景晏回到病房时，晏诗瑶还没有醒，他走到床头，把水杯的盖子重新拧紧放好，拿起手机，走出病房。
他来到医院走廊，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解开锁屏，看见李思睿给他发来好几条消息，前面几条都是给他发的数学题，最后一条是一条长达二十秒的语音。
景晏把音量调低，点开语音，听见李思睿隔着屏幕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燕子，那个新来的大半夜找到我家门口，我都不知道他哪儿来的我家地址！我一打开门我看到他阴惨惨的对我笑我真的要吓死了！肯定是杨希那个狗东西把我家地址给他了，你猜他来找我干嘛？我给你讲，他绝对有病，他来找我问你的联系方式……我真的想杀了他！！！明天你和我把他做掉吧！！！”
景晏先回了一条：卷子就放在我课桌上，你明天去了直接抄。
接着才回复他的那个语音：那你给他了吗？
李思睿回复的很快，又是一段语音，“怎么可能给他？你连班上的人都不加，我怎么可能随便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一个新来的。话说他干嘛对你这么感兴趣？太有病了卧槽！你是不知道他今晚给我吓得……求我的心理阴影面积。”
景晏刚想回复，耳边就响起一道女声，“是你？！”
景晏疑惑地抬起头，看见一张保养得很好却依旧难掩憔悴的妇人的脸，景晏思索一番，确信自己没见过这人，于是反问道：“请问您是？”
那妇人似乎并不在意景晏的疑惑，做到了景晏的旁边，略带歉意地解释道：“那天我女儿发高烧，我着急，路过一道路口的时候撞到了你，所幸你没事，我给你办的住院手续，第二天下午你点滴都没打完就走了，也没能亲自给你道个歉。”说完大概意识到这里是医院，复而又担忧的问他：“你怎么又来医院了？可是哪里还不舒服？”
景晏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感慨道：“没事就好啊，没事就好……”
这妇人大概是压抑太久了，一直没能找到人倾诉，晚上医院走廊人不多，这里就坐着景晏和她，景晏勉强算是眼熟过的人，面相善，看起来又是个学生，于是景晏就成了她倾诉的对象。
“我女儿的情况也稳定下来了。我和我先生到了中年才有这么一个女儿，当时怀孕的时候就千般注意万般小心。结果生下来，哎……我这女儿从小就体弱多病，两岁了还不能开口说话，六岁才说话，一直这么呆呆傻傻的，我和我先生四处求医，都没什么进展，那天我女儿又发了高热，以前她难受还会叫妈妈，那天她连话都说不出来……”说到此处，她哽咽了一下，继续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不求她成才，我就想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怎么这么难啊……”
晏诗瑶也在景晏面前这么哭过，一边给他讲景辉年轻时候对她多好一边哭，他从不多嘴，就坐在她旁边静静听着，见她哭得狠了，就给她递过去一张纸巾。
景晏想，她们应该都是一样的。
于是景晏伸出手，递过去一张纸巾。
她接过去，道了一声谢。
他们并没有说多久，那位妇人把情绪整理好之后，便离开了。景晏坐在椅子上，给李思睿发过去一条消息，让李思睿帮他请假。
他得留下来照顾晏诗瑶，尽管知道景辉会因为愧疚暂时像个人几天，但他对景辉更多的还是不信任。
晏诗瑶会一次又一次原谅景辉是基于过往的感情难以割舍的滤镜，景晏放心不下是因为他十分了解自己的父亲，这个男人的愧疚犹如昙花一现，他照顾不好晏诗瑶。
晏诗瑶是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景晏就枕在病床边睡的，她一动，景晏就醒了。
“你怎么没去上课？”晏诗瑶问他。
景晏揉揉眼睛，刚醒来脑子还没转呢手就动了，他把床头摇高，扶着晏诗瑶坐起来，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拧开盖子后递给她后，哑声道：“请假了。”
晏诗瑶喝了一口热水，又问：“你爸呢？”
景晏接过水杯，放到床头柜上，道：“去给你买早饭了，一会儿就来。”
晏诗瑶点点头，母子俩沉默片刻，谁都没有再说话，最后还是晏诗瑶犹疑着开口，对景晏说：“这次我和你爸……”
景晏头也不抬，打断道：“妈，你不用给我解释。你愿意原谅他就原谅他吧，不用顾及我，真的。”
“景晏……”晏诗瑶还准备解释，但她只叫了叫他的名字，便没了下文。
她大概也知道自己一次次心软原谅自己的丈夫，最终伤的其实是自己儿子的心。在丈夫和儿子之间，她心中的天平总是偏向丈夫。
“诗瑶，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病房外传来景辉的声音，景晏扔下一句：“我出去走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病房。
他并不想留在这里看景辉声泪俱下的劣质表演。
景晏来到医院的小花园，今天阳光很好，入了秋，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惬意。景晏坐在长椅上，随手扯下一枝旁边常青树的枝桠，拿在手里一下一下地转。他盯着手上的常青树，看着阳光打在叶面反射出来的光，有些刺眼。景晏眨眨眼睛，放下了它。
“又遇到你了。”
有道身影挡住了景晏的阳光。
景晏抬起头，看清来人，发现是昨晚那个妇人，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叫她阿姨？可是她看起来很年轻，虽然是有女儿的人了，总感觉叫阿姨不太合适。
愣了半晌，看到她推着轮椅，轮椅上还坐着一个人，最后景晏指了指轮椅，问道：“这是你女儿？”
闻言，女人带着轮椅往后退几步，让景晏能看清坐在轮椅中的人。
女人往后退，阴影散开，阳光重新打在景晏的脸上，原本只看到侧影的人现在完全展现在景晏的眼前。
轮椅上的女孩儿长相秀丽可爱，齐肩短发，因为常年生病，她的发尾泛黄，皮肤呈现病态的白，双眼漆黑无神，像个没有生气的瓷娃娃，女孩儿的下巴上，有一颗棕色的浅淡小痣。
景晏怔在原地。
那妇人见到景晏的表情，难得开怀打趣道：“我女儿，好看吧？”
景晏却没理她，他不自觉喃喃道：“苏滢……”
这句话像是唤醒了瓷娃娃的灵魂，恍然间，景晏似乎看见那个女孩儿漆黑空洞的眼睛里流出了一滴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