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大偏执逆徒死遁后》七彩小黑喵

37、无道

　　浮妄城碧水巷。

　　这条巷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巷子内部七扭八拐，蜿蜒曲折，两边的墙经历岁月洗礼，已经十分老旧甚至腐朽。尽管浮妄城不是什么多雨的地界，仍能感觉到粗糙墙面渗出来的凉气。

　　顾煋一个人从巷子往外走着，脚步慢，和整条巷子的气氛很搭调，这毕竟是他生活多年的地方，就算许久未见，也很快重拾了当年穿行在窄路中的心境。

　　殷寂连告诉他，有些事要在巷外处理。要他最好不要走出巷子，免得——“冲撞了师尊。”

　　他是这么说的，说话的时候神色有些忐忑又为难，顾煋理智上告诉自己，你面前杵着的是“残暴嗜血，杀人无数”的一方魔尊，而且手握魔界三大城之一的实权，虽然修为确实不够看，但谋略手段也许比自己强。

　　但他脱口而出道：“多小心。”

　　还补了一句：“应付不过来叫我。”

　　不过他现在正沉浸在过往的记忆中，没有心思去管泼在巷口的血，为悬赏上门填来的一条条人命。

　　他在一扇院门前停住了脚步，这是季长歌的居所。

　　浮妄城的人可能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这儿鸟都不愿意来拉屎的小城，卧虎藏龙了这么多人物。道阳派近百年来唯二两个桀骜不驯，叛出宗门的两个逆徒，都藏在这条狭窄，阴气十足的小巷子里。

　　顾煋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有卧龙的地方必有凤雏。既然浮妄城能有一个他从未见过面，连名也被刻意掩埋的师叔，那迎来一个自己也是顺理成章，不足以大惊小怪。

　　而且道阳派素来有每辈弟子必出叛徒的优良传统，仔细溯源的话可以追查到千年前的仙魔大战前，而值得一提的是，剑阁的创立就和那对劣迹斑斑，扯来扯去的师兄弟大有渊源......他和季长歌同是剑阁中人，能在此地相遇，顾煋多少觉得，是由些天道的指示在的。

　　他想起这些，嘴角噙起笑意，笑眯眯地迈过了季长歌家塌了一半的门槛。

　　杂草丛生。

　　季长歌的院子荒凉得很，“不善打理”这个词已经不能用来形容此地了。

　　庭中的树一半光秃一半茂密，就算死了一半，也有股野性的生机。斑驳全非的堂屋木门上，贴了一对勉强能看清红绿之色的门神，不知道是哪一任主人留下来的，但总归不可能是季长歌。

　　顾煋不知道这样的地方有什么住头，怪不得殷寂连小的时候死活不肯进季长歌的家门，他今日细看，也不得不说一声气势惨烈。

　　他走入阴暗的房屋内，直入季长歌卧房。

　　他猜这是对方打坐修炼的地方，床板上一个破损严重的蒲团，周围隐隐漂浮着冰冷肃杀的剑意。

　　他不知道季长歌在他走后帮了殷寂连多少，是否还经常待在浮妄城，但剑意还算凝实，想必她前不久特意来过。

　　顾煋四下打量了一番，确定要找的东西就在幽深的床深处。他撑在床边，身子探进去，手和结界相交时发出一阵呲啦——呲啦的声响，他泰然自若，点了一簇剑火，火光照亮了被结界掩盖的真实现象。

　　那个是一个不染纤尘，色泽油亮的剑架，上面托着一把修长素白的剑，剑身下还用黄布垫着，与主人缺乏料理的院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这把剑值得这样供着，唤雪单论品阶可以和流霜并排在天下前五，更何况剑随主起，如果不被季长风卷来藏着，跻身名剑排行榜前三估计也没问题。

　　“原来这就是季长风的剑。”

　　顾煋喃喃自语。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把剑很排斥他，这也正常，越好的剑越傲，只认自己的主人，旁人轻易近身，轻了放出剑气把人弹开，重了直接千刀万剐，不由分说地上来攻击。

　　顾煋就属于后者，唤雪被他激怒后，放出千道万道剑光，在昏暗的屋子内如飘扬的雪尘，交织成柔软温和又杀机深重的网——不要轻易碰一个剑修的剑，这句话能流传这么广，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一招足以让元婴期的修士落荒而逃，防御弱些，脑子不灵活的，当场被绞杀在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殷寂连自从那日袒露心扉后，心境清明不少，顾煋看着他把之前留下来的丹药灵液灌了，好说歹说破境到了元婴——以他那个年纪，这种修为虽然排不上顶尖，但拎出去也要被夸一句年少英才。

　　顾煋很庆幸他去料理“巷子外的事”了，不然这种情况下还要顾着一个人。

　　剑网朝他逼近，甚至隐隐和之前季长歌留下来的剑意共振，一时间屋内剑气肃杀，房屋摇晃，地动山摇。

　　顾煋抓了剑身，躲开剑网，身姿敏捷动作流畅，赶在房梁倒塌之前钻出屋外。

　　他刚站定，身后的堂屋轰然倒塌，溅起灰尘漫天。

　　动静是真大。

　　如果不是有隔绝外部的禁制，这时剑光应该已经冲天，能把半条巷子炸塌。

　　唤雪在他手中很不情愿地挣扎了几下，然后逸散出一道附在剑身上的神念。

　　经过魔渊地穴一事后，顾煋对这种一言不发就冒出来的神念有了阴影，他立刻戒备起来，见没有异样后，才接受了这条神念。

　　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无道。

　　无道......什么意思？

　　季长歌留给自己的吗？

　　她为什么要把这两个字附在她姐姐的剑上？

　　顾煋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吱呀一声传来，老旧的大门不堪重负地被人撞开，顾煋脸色一凝，道：

　　“别......”

　　然而已经晚了，殷寂连三步并两步赶过来，额前的头发有些凌乱，脸色分外苍白。

　　他一下子抓住了顾煋的衣袖，焦急又担忧地问：

　　“师尊、师尊你没事吧？”

　　“我在外面感觉这里气息波动得厉害......”

　　殷寂连赶来得急迫，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已经将顾煋半个人都拉到怀里，他用神识大致探查了一番对方的情况，确认一切无恙后才安心了几分。

　　“我没事。”

　　顾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殷寂连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他才感觉到胸口气血一阵翻涌，喉间涌上一股甜腥，他怔了怔，然后勉强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