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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各怀心思 ...


  •   “师尊是想收她为徒吗?”

      顾煋挑眉。

      此刻,王空在寒潭边走来走去,背着手,心中诸多不愿,但脸上又不敢表现。

      他想,明明自己是来抱修士大腿的,怎么就以身犯险,当了诱饵呢?

      于心被安排在林边一角,周围设下了阵法,做以简单的保护。

      她是事主和委托人,既然王空把她带上,就让她好好看着作见证。

      他们俩则是到了潭边的峭壁之上,在树影和嶙峋怪石间等待。

      崖上风大,多少有些高处不胜寒的味道。

      “为何这么问?”

      “......”

      殷寂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

      “师尊当年要收我的时候,就问了我的名字。”

      顾煋一愣,想起了当年往事。

      “你还记得。”

      “要不是你说你没名字,我亲自给你取了一个,”

      顾煋看着在脚下远成一团的潭水,目光悠悠。

      “我可能都忘了。”

      “毕竟当时你那么小。”

      修道之人讲究因果轮回。

      而问一个人的名字,就等于主动去结缘,蕴含了很多意味。

      尤其对顾煋来说。

      他的道本来就要斩落尘缘。

      他虽不刻意做到断情绝义,避世不出,但还是慎与人结缘深交。

      而且,有能力和他深交的人也不多。

      大多是同走一段路,各求所志,然后分开。

      当年寒潭遇险,他有余力留下一道灵讯传话,告诉殷寂连他自己的安危,但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一是怕走漏风声,殷寂连再被暗杀自己的人盯上;

      二是......殷寂连被他教的很好,他自己却在浮妄城迟迟不破境,也到了该各奔东西的时候了。

      就当他死在寒潭之中,师徒缘份已尽,就很好。

      但他没想到殷寂连不听自己的话。

      顾煋皱眉。

      殷寂连在旁边却是误会了什么,他以为被自己说中,顾煋觉得他插言多管,手在身边攥了拳,又松开。

      脸色微白,不再言语。

      若薛证道在场可能会气得七荤八素:

      你装什么装。

      顾煋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他道:

      “我不会收她。”

      “十多岁入道晚了些。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你那样的天资。”

      “只是......用那道士的话来说我们是她的冤亲债主。”

      说到“我们”二字,顾煋看向殷寂连,才发现他神情不对:

      “怎么了?”

      “......我还以为我要做师兄了。”

      殷寂连轻呼一口气。

      顾煋莞尔:

      “这就把你吓得不行?我要是个爱收徒的,收上四五个,你怎么办?”

      “我又不爱教人,到时候可要你代为师授业。”

      殷寂连想了一下四五个小崽子凑到他身边问这个问那个的场景,脑子空了一下。

      “不怎么办......”

      “帮师尊教。”

      顾煋看着他有些于心不忍:

      “放心,我不会收的。”

      “不出意外,我就你一个徒弟了。”

      一个就能把他坑得阴沟里翻船,受制于人,他还不能说什么。

      再来几个,岂不是直接欺师灭祖。

      顾煋心想,有些话还是不得不听。

      比如蔺清说他不适合收徒,不适合找道侣,甚至连好友都不要深交。

      陈玄事事没主见,只有这一点没看他师傅脸色。

      顾煋站久了,便在崖边坐下。

      两条腿荡在空气中。

      脚下虽然没有云雾供他踢散,但面上吹拂的风温和可亲。

      殷寂连往前走了半步,站他身边。

      两人初遇时,顾煋的外貌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

      只不过他行事跳脱,眼睛清亮,看起来还是个刚入世的少年。

      顾煋离开时,殷寂连正好长到他当年那个年龄。

      但他却没怎么变。

      现在十七年过去,世事纷杂。

      修仙之人确实可以让青春永驻,但需在修为不断突破,寿元绵长的前提下。

      殷寂连修为提得不多,看起来确实比顾煋大一些。

      跟在他身后多少有些不协调。

      也不怪王空在听到二人关系时,稍稍疑惑了下。

      但顾煋对此浑然不在意。

      他在修界看多了师傅年轻若少年,徒弟眉毛胡子一把白,却在师尊面前毕恭毕敬,端茶倒水的例子。

      特别是剑阁和玄阳派诸峰的那些长老,总会收个天资不高的弟子帮忙处理门派琐事,自己沉迷修炼。

      徒弟看起来比师傅大,很正常。

      但他不希望殷寂连显得比自己太大。

      顾煋的目光从远处的风景,又回到了王空和那潭深水上。

      如果把这个灵抓住,撕碎了给殷寂连喂下,他能涨多少功?

      同宗同源,效果一定很好。

      这样一想,他轻松不少。

      殷寂连的目光一直在他师尊身上。

      他想的事情是,顾煋绝不会这么平静地受制于人。

      即便这个人是他自己。

      所以对方一定留有后手。

      自己还能控制他多长时间呢?

      他怎样推演和计算,都找不到确切的答案。

      所以他便不找了。

      今日风和日丽,但人人都各有心思。

      王空沿潭边走到第十个来回后,终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背后出了一层薄汗,呼气也有些不稳。

      手下身下冰凉圆滑的鹅卵石,没给他驱散烦躁,倒是让他的心情更加糟糕。

      他抬头看沿着峭壁一路向上,看到了一黑一白两个气定神闲的小点。

      又转头看林子边乖乖蹲着的于心。

      “什么事儿啊这是......”

      “你们说的于心是凡人,做诱饵太危险,好,我答应了。”

      王空不敢大声念,他知道修士耳力好,只能一个劲儿嘀咕:

      “但你们不让我瞎转圈啊!”

      “怎么,那个灵被我转晕了就能出来啊?”

      念着念着,他突然爬起来,脱了鞋,冲到潭水中。

      冰冷的水漫上他的膝盖,腰间的刀一下一下打着他的大腿。

      是的,那根光秃秃的棍子其实是一把刀,也是他行走江湖的依凭。

      虽然道士多仗剑。

      他被水一冲,倒有些后悔,不过他一想那对安坐钓鱼台的师徒,心里又憋了一股气。

      气没处发不行,他师傅教他,动了念就要干出来,不然留在心中,徒增魔障。

      他并不满意顾煋的安排,但碍于对方两个修士,他又没有对付过灵的经验,所以就听了对方的话。

      但这么一看,对方的计划根本不靠谱。

      不然潭灵早就现身了。

      灵这种东西,虽然说是开了灵智,但和三四岁的孩童无异,行事出于本能,丝毫没有定律可循。

      他不知道那对惨死的夫妇是怎么被灵盯上并攻击的,在他的认知中,这些山野精怪与人井水不犯河水,向来不会主动攻击。

      不过既然这东西既然有害人之心,与其等它来害自己,不如先把它给惹怒。

      王空解下腰间长刀,握在手里,像挥舞着一杆扫帚,拿出了他在山上赶后院野猫的架势。

      水花四溅。

      他喊道:

      “孽畜!还不出来!”

      于心本来因为连丧两个亲人,又要操持丧事,安慰父母,身心疲倦。

      本来她守在这里,已经昏昏欲睡,被这一声喊,又提起了精神。

      要来了吗?她想。

      仙师告诉她,自己的责任是防止灵跑了。

      她站起来,手里抓了块石头。

      顾煋坐在高处,把王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他当然知道在潭边绕圈,能把潭灵引出来的概率很小。

      他就是想看看王空的心性和本事。

      看他何时忍不住,忍不住后又做什么。

      “有点出人意料,不过还可以。”

      世间除了修仙之法,还有很多别的路数,比如蔺清的卜卦,人皇的信仰之力,禅宗的佛法,不用灵力和修为,也能探到天道的机缘。

      凡间的道士也是如此,虽然他们不修仙,但奇门遁甲,八卦六壬,也各有各的本事。

      而且往往对邪秽怨魂更有效果。

      他这么做多少有些恶劣,但殷寂连在旁边捧场:

      “浮躁了些。”

      “刚出巢的鸟,还是孩子。”

      顾煋笑笑,调整了下坐姿,单腿曲起,手很自然地搭在上面。

      他手心攥着什么东西,胳膊用力,一点血就顺着指尖淌了下去。

      血珠坠入潭中,带起一记细微的啪嗒声。

      然后迅速消失在幽深的潭水里。

      王空对此浑然不觉,还在气势汹汹地骂,诸如孽畜害人胆小这类话。

      顾煋回头看殷寂连,道:

      “其实他这样骂,那个灵也不见得会出来。”

      “毕竟它连杀了两人,吸精气也该吸饱了,又被你凶了一顿。”

      似乎反驳他的话似的,王空的骂声骤然停下。

      潭面上升起一点白雾。

      然后迅速,白色的雾气变得浓郁,潮湿,如一块丧布笼罩了大半水面。

      王空手有些抖,他看了一眼上面,发现根本看不清楚。

      它来了。

      “不过它害人本来就是异常,我想,异常地出现也不是不可以。”

      “你说呢?”

      殷寂连低低地嗯了一声。

      顾煋笑笑。

      其实把王空忽悠去转圈,除了试探外,顾煋其实还想和殷寂连聊一聊。

      不过他坐在崖边,看着广阔的天空,远方青翠连绵的青山后,又突然没了这份心思。

      直到现在,他才说出了那些最关键的问题和事情。

      “你说这个玩意之前是怎么与你和谐共处的?你留着它干嘛?又怎么不对凡人下手?”

      顾煋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怎么我一来,它就凶性大发了呢?”

      裹在白雾中的王空,眼神从慌乱中逐渐镇定下来。

      他没有抽出刀,大概觉得一个小潭灵,还不至于亮出噬魂刀的刀刃。

      他看不清周围,上下左右,他的五感和外识都被包在雾气中,变得模糊不清。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在等待。

      等待那个背着两条无辜百姓性命的潭灵,朝他出手。

      在漫长又短暂的等待中,一只微凉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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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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