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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没关系,你彻底走不了了 ...

  •     此人眉眼五官与季长风一模一样,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站在她对面,就像立了一面镜子。

      赫然是之前与殷寂连一道的季长歌。

      季长风多年前,那个桀骜不驯,不服管教,最终惹出祸端,被逐出师门的双胞妹妹。

      季长风素来稳重自持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

      她似乎从没想过季长歌会主动找上门。

      她紧盯着相比之下游刃有余的季长歌,一种戒备的表情浮上面容。

      “姐姐,见到我太激动了吗?怎么不说话。”

      相比姐姐的严阵以待,季长歌显得漫不经心。

      她扭动手腕,舒展筋骨。

      一路上憋了太久,帮殷寂连像赶羊似的看着那群散修,她早就按捺不住了。

      “长歌......”

      “没想到,你竟然还敢来见我。”

      季长风一字一顿道,惊讶褪去,她眉头紧锁,看着季长歌,就像在看一个冥顽不化的孩子。

      “有何不敢?难道你要杀了我这个亲妹妹?”

      季长歌唇角笑意更甚,相比姐姐更锋利一些的五官张扬起来,添了几分邪气。

      她手腕一转,扭出个漂亮的剑花,然后一甩长剑,踏上前去,把顾煋两人挡在身后。

      一套潇洒的动作间,还不忘甩给顾煋一个促狭的眼神。

      顾煋清楚得很,这是欠她人情、要被狠狠宰一顿的意思。

      连带着看孩子的一起算。

      “你非要和我作对吗?长歌。”

      季长风把一切尽收眼底,淡淡道。

      她袖子下的手慢慢收紧,整个人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已经蓄势待发。

      “姐姐你是知道的,从小到大,哪件事我都要和你争一争。”

      “以前是饴糖和泥偶,后来是修为和佩剑,现在......”

      季长歌缓缓收起笑容,牢牢盯着季长风。

      就像某种野兽捕猎前的凝视,在漫长的潜伏期里,等待着一击毙命的瞬间。

      她的瞳孔微微放大,倒映出季长风的白影。

      “只要什么事儿能碍你的眼,烦你的心——”

      “我都要去做。”

      “你尽管这么想。”

      季长风眉宇间压了沉沉一层霜色,怒火显然已经在她眼底燃起,只不过她仍然平静克制道,

      “我拭目以待。”

      “我倒想看看这些年你长了多少能耐。”

      两人间的气氛变得僵冷无比,甚至连空气都要被冻成了冰。

      就在琴弦即将崩断的那一刻,两人同时动手。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速度极快地撞在一起,初次交锋后不分伯仲,又马上缠斗起来。

      剑鸣铮铮,衣袍猎猎,往来数百招不止。

      周围本就稀疏的草木皆数被气流摧折,平地起风,吹的人睁不开眼。

      两人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这不是顾煋第一次见季长风动手,但这是他第一次见季长风如此愠怒。

      当年他为寻本命剑大闹剑冢,差点把半个剑阁掀翻,陈玄吓得不敢和他说话,生怕自己也成了同谋。

      顾煋被关刑堂关了足足一个月,季长风把他揪出来后,眼底发着青。他以为自己多少要挨一顿打,再不济也是劈头盖脸的责骂——

      但最后季长风只是微微叹气,让他自己去好好反省和领罚。

      她向来是个处变不惊,行若无事的人。

      剑阁里的弟子都说,就算哪日天塌下来半个,季长老也不过抬抬眼皮,照例开她的议会,商讨那本古籍记录了补天之术。

      也只有她这样的人,才能在剑阁大长老的位子上一坐就是几百年。

      不过如此稳重自持的季长风,能被惹怒成这样,全天下也只有季长歌能做到了。

      毕竟两人是血脉相连,曾无比亲密,形影不离的双胞姐妹。

      这在现今以师门关系为纽带,亲情血缘寡淡近无的仙道里,实在是珍稀。

      原来是季长歌。

      也只能季长歌。

      他还以为殷寂连狐假虎威,背后站了谁。

      顾煋迷迷糊糊正想着,一双手突然捧住了他的脸。

      冰冷,黏腻,仓促而来却又小心翼翼的过分。

      他睁眼一看,是殷寂连。

      原来他趁季长风被妹妹缠住,跌跌撞撞地挪到了他身边。

      拖了一路血迹。

      对方脸上又哭又笑,是标准的心魔入体的征兆。顾煋若是有力气,一定起来好好抽他两下,让他灵台清明,固守本心。

      可惜他现在稍微动一下,身上就传来刺入骨髓的剧痛,有心无力,只能作罢。

      灵力枯竭,经脉透支,加上身心被天雷一并劈打,多少要缓一些时日。

      顾煋微微皱眉,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也许是局势难得松懈,居然在这种时候走神了。

      到底哪一步出了差错?

      他实在是想不通。

      为什么天梯摆在那里,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阻拦,寸步难行?

      季长风对他吐露的真相,是飞升之路已断,但他面前却出现了一座天梯。

      还有,那段模糊的,他一想起来就头痛无比的记忆。

      和天梯的溃散有关吗?

      顾煋这边冥思苦想,那边殷寂连倒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一样,四指轻托,骨节分明的拇指一寸寸描摹着顾煋的眉眼,鼻梁,直到干裂渗血的唇边。

      只不过到了唇瓣,他只敢轻轻地掠过去,就像点水的春燕,指尖沾上一点点血红。

      顾煋只觉得痒,他偏过脸去,又被扶正。

      “殷寂连......”

      这一声带着警告。

      然而殷寂连只是稍微顿了一下,手指又轻轻抚过顾煋的脸颊。

      他丝毫不理会顾煋的不悦,柔声说:

      “师尊......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不会走......”

      声音如此轻柔,就像在细细擦拭尘埃,可语调却阴沉的像一条让人毛骨悚然的毒蛇,嘶嘶地顺着耳边缠上顾煋的脖颈。

      把阴森冰冷的气息喷到他颈窝。

      顾煋强忍住颤抖的反应,听到这句话后眼神一怔,移到殷寂连的脸上。

      “你走不了.......”

      殷寂脸勾唇莞尔一笑,一双黑眸里盛满了沉甸甸的黑,诡气冲天。

      顾煋艰涩地开口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

      殷寂连定定望着他,仿佛要从他头颅深处挖出什么东西。

      扒开皮,扒开肉,看白森森,一览无遗的骨头。

      半晌。

      殷寂连移开目光,再度,道:

      “师尊......”

      他的指腹染上了些微血渍,然后顺着对方锋利的下颌线,滑到那截柔软温热的脖颈上。

      “我是什么意思,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他整个人笼罩在顾煋身前,像一座黑色的牢笼。

      喉间传来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两个指腹慢条斯理地在肌肤上打着圈。

      顾煋这才意识到了危险似的,浑身霎时紧绷,眼神都清明了不少。

      他好像忘了........殷寂连,他的小徒弟,自重逢后就一直对他恨之入骨。

      之前他一笑而过,并未放在心上,是因为殷寂连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顶多算叛逆期的小打小闹。

      但是现在。

      现在他手无缚鸡之力,殷寂连要是想存心报复点什么,简直是千载难逢、轻而易举的好时机。

      “......也许是和为师叙旧。”

      顾煋勾勾唇角,尽力放松身躯,道。

      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露出惊慌示软的神色,况且那也不符他的性子,冷静应对,才是他前半生一次次化险为夷的秘诀。

      殷寂连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冷哼,对顾煋说的话不置可否。

      “师尊早就忘了吧?一去十年,潇洒快活得很,哪能想起我这个徒弟呢?”

      他眼睛微眯,头向一侧轻歪,双手五指一起扣上了那段被迫仰起的脖颈。

      染血的拇指含力下压,虎口渐渐收紧,给脖颈的主人带来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顾煋试图抬起手,指尖一搭到殷寂连的手背,又无力的垂落下去。

      他试着催动灵力,可经脉传来的剧烈阵痛让冷汗又重新冒了出来。

      他虽然预想过过自己有很多种死法,但唯独不想被亲手养大的徒弟掐死。

      “阿连......”

      “你冷静一下,我们......”

      顾煋缓慢地吸着气。

      他想说,你我二人不至于此,却一时顿住了话脚。

      因为他看到,殷寂连故作凶狠的眼中,不知何时,蓄满了泪。

      在他的记忆里,那双眼睛应该清澈,透亮,黑白分明,流转起来如星光。

      微微一弯,笑意就在其间跃动。

      见之心喜。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偏执,脆弱,苦痛。

      扭成一团乱麻。

      充满了求而不得的执念。

      顾煋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觉得,这里面多少有自己的几分责任。

      然而殷寂连用力到一个地步后,手上力道就再重不了分毫。

      他浑身抖得厉害,手凉得惊人。

      顾煋只是呼吸略微不畅。

      他看着一颗泪顺着殷寂连脸上滑下。

      啪嗒一声,掉到他的衣服上。

      虽然隔着布料,这颗泪却滚烫得很,灼烧着下面的肌肤。

      顾煋动了动唇,最后轻声说道:

      “别哭了。”

      殷寂连重重地抽了口气,好像被掐的那个人是他一样,颓然地松开了掐住顾煋脖子的手。

      然后手无力垂下,死死抓着衣服下摆,扭头过去,一声不吭。

      顾煋轻轻喘气,颇有几分无奈道:

      “哭什么。”

      “多大的人了。”

      殷寂连下巴上又聚了两颗泪珠。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头慢慢说。”

      “趁她们俩没功夫管我们,先撤好不好?”

      顾煋柔声劝。

      季长风和季长歌早就在远处打了八百个来回,不管是哪方落败,他们当务之急都要撤离被摧残得稀巴烂的魔渊。

      趁那些察觉到异样,各怀心思的人还没赶到。

      “......师尊要回哪里?”

      殷寂连的声音还带着点湿意。

      “回......”

      顾煋顿住。

      他也不知道回哪里。

      回剑阁,估计会被狠狠问责,就算有季长风保他,短时间内他也绝不会舒服;

      去魔界......魔渊一破,魔界必然大乱,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更不得安生。

      最好的选择是偏安一隅,选择一个角落休养生息。

      只不过,他现在灵力枯竭,身受重创,哪里都是龙潭虎穴。

      “......先离开这里再说。”

      顾煋想到此又略微头痛,不过他倒也不多想,先走了再说。

      “我知道,师尊就没想跟我回去。”

      殷寂连平静开口。

      “师尊宁愿自己在外面受苦受累,提心吊胆,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顾煋听闻这句暗含怨怼的话,头更痛了些,不过他仍然哄道:

      “阿连,别这样想。”

      “......师尊觉得我烦吗?”

      殷寂连偏执地问。

      “......不是烦。”

      顾煋沉默片刻。

      “阿连,我是不是说过你,”

      “你哪里都很好,就是太黏人了。”

      殷寂连的眼眸慢慢沉了下去,他自嘲地牵动嘴角,道:

      “所以给师尊黏怕了是吗?”

      “所以师尊就可以一声不吭抛下我,说走就走了?”

      “既然觉得我惹人厌烦,当初又为什么要救我出来呢?”

      “让我死在尸骨堆里,不好吗?”

      顾煋闭眼,他开始仔细考虑,也许和季长风回剑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起码季长风不需要他花这么心思去揣摩心理。

      “......”

      看着对方疲惫不语的样子,殷寂连眼里仅存的最后一点光也灭了下去。

      “......没关系,师尊觉得我烦也没关系。”

      他自言自语道,细小的呢喃变得听不清。

      闭着眼的顾煋突然眼前一暗,一个温热的,潮湿的东西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

      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殷寂连的掌心。

      顾煋本能地睁眼,睫毛刮蹭在贴着眼前的手上,带来阻力。

      几缕不属于他的发丝蹭着脸庞。

      一股颤抖的气息贴近了他。

      殷寂连俯身,冰凉的水迹沾到了顾煋脸上。

      两道呼吸交融在了一起。

      顾煋唇上传来了湿润、温凉,前所未有的触感。

      浅尝辄止,一触即分。

      带着万分的隐忍和克制。

      恍若一个在清晨消散的梦。

      他再也顾不上痛意,抬起手就要探去,却在半空中被截去力道,捏住了手腕。

      随后咔擦一声,手腕上传来一阵冰冷入骨的寒意。圆环状的金属严丝合缝地扣上了他的手腕,仿佛精心为他打造一般。

      遮住眼的那双手已经挪去,顾煋睁开的第一眼就是殷寂连那一扫脆弱和祈求,神色决然又癫狂的脸。

      他微微笑道:

      “没关系,顾煋......”

      “这下你彻底......走不了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没关系,你彻底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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