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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混沌渊(完) ...


  •   元锦拿到古籍,耗时一夜研读,准备充分地寻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与云轻白论道。

      经过一番针尖对麦芒的论辩,时光飞逝,不知不觉过了一年,却没辩出个所以然来。

      她耍赖地往地上一趟:“不辩了。”

      妙语连珠的云轻白立时安静下来,酝酿半晌说了两个字“也好”。

      元锦一下字有了精神,坐起来捧着脸颊说:“我许久没去看过娘亲了,我们去天水县吧。”

      打猎归来的小黑背着两条鱼,赞同地汪汪汪。

      云轻白无奈点头。
      道法艰深,合道境修士论道大多以十年起步,可元锦才过一年就耐不住性子。

      “少责怪旁人。云轻白你既随了她的意,就别作出一副被逼无奈小媳妇模样。”怨鬼对人功力不减,“若是本尊,哪有这么婆婆妈妈,直接放出混沌渊大魔让她历练,本尊瞧她还敢不敢偷懒。”

      云轻白.....云轻白不曾理睬他,他看向元锦。

      元锦杏眸狡黠,装出嫌弃的表情悄悄靠近清理鱼鳞的小黑,随后扑蝶一般抱住狗脖子,小黑被迫低头吃了一嘴泥,再抬头,它清理好于的鱼已经被元锦喜滋滋顺走,笑得如偷腥的狐狸。

      小黑:?
      它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又是一番热闹,两人一狗再次背负行囊,前往天水县。

      天水县如今已经不叫天水县了,而被称作城。

      天水城在衡芜剑仙的庇护下蓬勃发展,从曾经偏僻贫穷的小城摇身一变成为贯通南北的交通枢纽,聚万万人的繁荣大城。

      城里,商铺鳞次栉比,平整的大道上车水马龙,五彩灯笼高高挂,酒楼前纷纷系红绸,人流如潮,摩肩接踵,元锦一打听才知道他们适逢一年一度的人间盛会——乞巧节。

      元锦先去衡芜娘娘庙里上香。

      云轻白和小黑守在殿外,她跪于正殿的蒲团上,双手持香,仰望慈眉善目、金身高二十余尺的娘娘像,三叩首:“娘,女儿千年来寻您旧迹,走过万水千山,寻觅己道,终不负长衡剑威名。”

      “如今回首往昔,人亡仇灭,只记得一声叹息,心底唯余三愿。”

      “一愿衡芜之名经久不衰。”

      “二愿衣被苍生,恪守本心。”

      “三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得一心人,不相离。”

      三叩首毕,她将三柱烧得通红的香插入娘娘像前的青铜九鼎香炉,细长的香柱颤动,坠落点点香灰。

      几点香灰飘落到元锦的手背上,她会心一笑,杏眸恰有春风拂过,眉目柔和,令不少路过的虔诚信众看得痴了,她与娘娘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拜见衡芜娘娘!”
      更甚者,直接跪地膜拜,掀起人群骚动。

      元锦连忙掐诀,避开人群逃出庙去。遇上云轻白,她索性牵住他的袖子,拉着他跑进熙来攘往的人群,而被撇下的小黑闷头跟在后面追赶,它一副恶犬模样,吓坏不少行人,倒是给他们腾出一条平坦的路来。

      只被吓坏的行人就倒霉了。

      云轻白通身如冰似雪的淡漠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奈何他生了副谪仙般的俊美容貌,立在庙外惹来许多欣赏倾慕,而当他被一明眸皓齿的负剑侠女抢跑,更惹来无数人驻足观看,目光或惊艳、或欣赏、或祝福、或嫉妒,走神脑补了一出出浊世佳公子与江湖女侠的风流大戏,结果没脑补到结局,就被突然出现黑皮大狗吓得仰倒。

      元锦转头瞧见身后的人仰马翻,捂住憋成一道弧线的嘴,将小黑收进心界,也不管凡人见到小黑不见后高呼仙人下凡,她拉住云轻白拐进人烟稀少的小巷。

      “馒头,我们在天水城留到子时再往西去,好不好?”元锦开门见山,“我发誓,绝不耽误路程。”

      西边朝廷大乱,妖魔频出祸世,他们本是商量好了,元锦上完香就上路去西边除妖。

      云轻白眼帘下垂,眼神落到元锦牵住他衣角的交界处。

      元锦立刻跟被滚水烫了般一下子弹开,将双手背在身后。

      云轻白素来不喜旁人近身,包括她。

      “刚刚不论男女老少,看你都神色炽热,我怕再待久一点,你就被人吃了。”她侧头看向别处,耳朵根烧得像酒楼前的红绸。

      云轻白看在眼里,长袖掩手,攥握成拳。

      良久,他点了头:“如今申时末,子时将近。往西路途遥远,不差两个时辰。”

      所欲得逞,元锦咬住下唇,努力使自己不笑出声,随后拿出一斗笠,戴在云轻白头上,白纱拢身,遮掩清俊容颜。

      云轻白难得茫然,稠密的睫羽如蝶轻灵展翅,眨一次眼。

      元锦佯装咳嗽几声,严肃道:“俗话说客不离货,财不露白,馒头你仙姿玉质,还是藏起来比较好,少招麻烦。”

      闻言,云轻白回忆起多年前给元锦买糕点,却差点被捉婿,勉强认同元锦给他戴上的斗笠。

      “走吧。”
      他慢拢白纱,走出小巷。

      元锦小跑两步与他并肩而行,而后偷偷用小指勾住斗笠垂下的白纱一角,莞尔一笑。
      她才不会告诉馒头,她记了乞巧节多年,专门算好时间掐点来天水城。

      两人融进人流,作那平凡的人间客,孰不知身后跟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乞丐。他们对视一眼,一个继续跟着,一个悄悄隐去身形,紧赶慢赶奔向城主府。

      云轻白垂眸,没阻拦。

      “馒头,你知道乞巧节的由来不?”目光所及之处不少痴儿呆女羞答答地凭栏而望,元锦放佛稚儿左顾右盼,然后自问自答,“传说古时候有一对爱人被迫分割于银河两岸,终日不可相见,可岁月长流,他们两人仍旧初心不改,于是痴情感动天地,召来喜鹊搭桥,成全他们一年一次相会。”

      “银河不过是星辰几颗,传说不一定如听起来那般美满。”云轻白两句话戳破元锦的美好幻想。他经历过无数小世界,见过不胜枚举的传说,而元锦所讲的故事他见过上百个版本。

      为成全野心向上攀爬去欺骗对方却落得个生不如死的结局,或两人初时美好最后两相生怨......可始终表里如一,不改心意的,百不存一。
      真心难得。
      流传的痴情传说不过是那存下的一,但底下埋葬的痴怨无人理会。

      元锦微怔,她没想到云轻白会回话。
      她的声音飞鸟展翅般提高几个度:“的确,他们的经历与我们的认知不同。可故事里的人,经历是真实的呀。他们的银河会阻拦去路,他们的痴情穿越时间的距离,历久弥新。”

      “岁月无情,兰因絮果,结局已定。”云轻白淡淡说出他的批语。

      尽管此时此刻,长情的一对在另外的时空执手相看泪眼,爱意尽在不言中,但他相信他们必然如同曾经相爱的前辈一般,两相生怨。
      于耳畔如影随形的仇怨才是世界的主旋律。

      无情如他,纵不懂缘由,但亦看尽分分合合。
      传说的延续,长久以来,皆如此。

      譬如元锦与洛商,少时结缘,历经生死磨难,却落得个两相背叛的结局。

      “不对!”元锦语气强硬地反驳,但嘟嘟囔囔,小脸红得熟透了,无言可答。

      云轻白又言:“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凭白自惹烦恼。”

      元锦拽紧白纱一角:“......可我偏想跳进红尘,惹一身烦恼。”
      近乎于倾诉情肠,她紧张得双腿颤栗,肩颈紧绷如张开的弓弦。

      云轻白只看她一眼。

      他们隔着一层遮面白纱,可元锦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看她的那一眼,轻如鸿毛,不带一丝情愫。

      “.......”

      “前方在卖冰糖葫芦,我记得你爱吃。”他说。

      啪。
      仿若弓弦崩断,紧绷如笔直木板的肩膀迅速坍塌,元锦负手紧紧握住身后背得长衡剑,剑鞘凸起的冰凉雕花快嵌进肉里。

      她结结巴巴问:“馒头修得道是......无情大道吗?”

      元锦从未问过云轻白的道法根基。

      最初是因为不熟,警惕心强,恪守本分不去触碰对方的底线,待后来相处渐熟,她时常犹犹豫豫不敢问。
      这磨磨蹭蹭的性子属实不像她。她性子直,向来有仇必报,眼里容不得沙子,怎么就优柔寡断起来?

      云轻白闻言,琢磨起自己现在的人设。
      好像没有固定?

      梦境外,他戴上“云华尊者”的面具,依照天道规则,尽职尽责扮演看似无情实在大爱众生的无情尊者,可梦境里,天道规则并没有出现馒头神这一人物。

      他是剧情之外,是没有固定设定的角色。

      于是他偷了懒,回答:“是无情道。”

      清冷缥缈的嗓音彻底戳破幻想,元锦默默收回牵住白纱的手,低头学着云轻白轻描淡写憋出个:“也好。”

      人群拥挤,前面忽然撞来一人。

      元锦脚步灵动轻移,敏捷躲开。可她躲向了与云轻白不同的方向,人流如银河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

      元锦抬头正好瞧见一对少男少女给彼此戴上面具,欢笑打闹。

      她又叹了句也好,拉住衣袖往下扯,盖住初露仙威神光的腕骨。

      灵力澎湃,恐怕来日便将突破合道壁垒,今日或许是她与馒头最后的相处。

      元锦拍拍僵硬的脸颊,随手拿起旁边小贩卖得铜镜调整神色。

      暗黄模糊的镜面隐约映出笑颜。

      “我原以为我这铜镜精美不凡,但姑娘绝色,竟把它衬得黯然失色。”小贩见客来,把元锦夸得天花乱坠,“不过借您的光,它映照容颜的能力更胜以往,若是能得您青睐,日日助您梳妆,它小小铜镜也算功德圆满。”、

      元锦扑哧一笑,摆手道:“我哪里称得上绝色,不过镜子确实精美。”用了人家的东西,她不好意思白白占便宜,于是爽快买下,可刚要付钱才想起银钱全在云轻白那儿。

      因她嘴馋,云轻白害怕她吃多五谷杂粮损毁根基,就一直替她保管银钱,只在允许她放纵的时候,方抠抠搜搜地挤出几两银子。

      但灵宝法器他对她倒是大方,恍若流水般送进她的心界。

      元锦挠头:“你接受以物换物不?”

      笑容满面的小贩登时嘴角抽搐,深吸一口气如同点燃的炮仗噼里啪啦:“我做得小本生意利润微薄就靠赚得一分利过日子姑娘你人模......”

      话未说完,骨节分明的手递来沉甸甸的银元宝:“她看上的铜镜,都包起来。”

      差点出口的“狗样”两字硬生生被憋回去,小贩拿过元宝咬了口,笑得跟朵花似的:“姑娘你人模人样,与这位公子甚为相配。”

      这次换成元锦嘴角抽搐,但听到他说相配二字,她也就大发慈悲,不与他计较了。

      元锦收起铜镜,大手一挥:“银子不用找,赏你了。”

      云轻白冷不丁道:“那一锭银子是你今日的食费。”

      元锦大挥的手立时僵硬。

      而那小贩连连谢赏,早早就银元宝揣进怀中。

      最后元锦是捧着汩汩流血的心,咬牙切齿地离开摊位,努力麻痹自己:“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我当学君子之胸怀......”

      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从天而降。

      元锦睁大眼睛,惊喜地侧头顺着糖葫芦看去,看见拢了朦胧的云轻白。

      “拿着。”他对她说。

      眼眶酸涩。

      夜幕降临,街道上五光十色的灯笼如星辰亮起,跟着了火般,摧枯拉朽烧到城外去,那穿城而过的河面上烛光交相辉映,与城影共眠。

      元锦放出小黑,掐诀掩饰它的外貌,避免再次吓倒人。
      可不知为何,它一反泼皮常态,乖巧地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许是动物机敏,感知到她要离开了,如此一想,她便随它跟着,然后兴奋地往那人群密集的热闹地看热闹。

      云轻白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于形形色色的背影中凝望元锦。

      “时机临近。”怨鬼突然道。

      云轻白不动声色掀起白纱,露出一道缝隙,清清楚楚瞧见元锦跑在前面,一脸欢笑,沉浸于佳节盛会的氛围中。

      她和现实中,暗含压抑韵味的端庄淑雅中不同。
      此时穿了一身颇具江湖侠气的青色劲衣,一头秀发扎成简简单单的马尾,马尾底端俏生生拂过负在背上的长衡剑。
      少年英姿飒爽,却时不时显露小女儿娇态,杏眼清澈明亮,盛满光华。

      “如果这不是幻境,不是一场梦......”云轻白不可抑制地升起一道不该有的念想。

      砰——
      夜空中烟花绽放,将热闹欢快推至高潮。

      火树银花,纷纷灿烂如陨星,在夜幕勾勒出绚丽的画。

      所有人都仰头欣赏转瞬即逝的璀璨,可云轻白目不转睛地盯住元锦。

      元锦手捧猜谜得来的红灯笼,伸长脖子抬头仰望,星光落进她眸里,璀璨生辉。

      可转瞬间星光消逝,夜幕宛若被蒙上黑布,四处厉鬼哀嚎。

      然而这幅场景只存续不到一息。

      烟花再次绽放,无人所觉刚才那诡异的一幕。

      唯独城主府的一个院子里,一个皮肤青白,面容腐烂露出白骨的诡异人形妖,哀嚎倒地。

      “元锦!”骷髅眼空洞,却好似喷出火来,“我元明珠,与你势不两立!”

      “我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原来是她,不是它,此人正是根骨被废的元明珠。

      她苟活千年,想方设法寻到重新修炼的法子,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将整个天水县炼化一个巨大的恶鬼阵,只待猎物进笼。

      她筹谋了千年。

      千年!

      为何还没伤到那小畜牲的一根头发丝就贵亏一篑!

      仇恨的火焰不甘地熄灭,元明珠的身体一寸寸碎成齑粉,被夜风吹散,融进泥土。

      而城主府外的一处街上,云轻白放下破阵的手。

      “云轻白,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斩断元锦亲手复仇的快感,放弃推她一把的好机会。”怨鬼语含不悦,警告,“这是你第二次碍事了,事不过三。”

      云轻白静默无言,望向元锦。

      她蓦然回头。

      四目相对。

      云轻白在她的眸里看见了自己。

      怨鬼:“云轻白,你替神明维持万界秩序,不能心软。”

      云轻白自问:“何为心软?”

      元锦提着红灯笼朝他走来。

      怨鬼:“心软......心软就是动情。”

      云轻白:“何为动情?”

      怨鬼:“......我怎么可能知道答案。”
      “我虽与你截然不同,却是实打实的一个人。”

      元锦走近,出人意料地弯腰钻进斗笠垂下的白纱里。

      他们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云轻白破天荒,没有任何理智控制地、全靠本能地退后一步。

      结果被元锦扯住衣襟。

      云轻白看见她的腕骨,神光初显。

      同一时间,他感受到元锦的神魂气息疯狂减弱。
      今晚一直黏在元锦身后的小黑疯长,魔气肆溢。
      它不再是黑皮狗小黑,而是卧薪尝胆的魔尊罗刹。

      观赏烟花的百姓却对此熟视无睹,恍若与他们身处不同的空间。

      场景再次变得诡异,云轻白深知乃幻境不稳所致。

      这梦到底要结束了。

      “馒头。”元锦轻柔唤道。她踮起脚,几乎与他鼻尖相触,呼吸缠绵,“你会陪我一起飞升么?”

      云轻白莫名感觉,只要他说一个会字,元锦的灵力将瞬间突破合道壁垒。

      他说过千万遍谎话,一个会字,轻而易举。

      他微微张口。

      许久,却没发出一个音节。

      怨鬼显然也察觉到擦肩而过的好时机再次降临,冷声命令:“云轻白,说话。”

      云轻白合上嘴,重整旗鼓。

      但薄唇上猝然掠过一道不属于他的温度。

      元锦双眼紧闭,动作极快地蜻蜓点水一吻,如疯兔猛跳的心脏几乎快跳出喉咙。

      刹那间,腕骨神光大作,天空劫云积蓄。

      元锦屏气凝神,看见云轻白终年波澜不惊的神色泛起愕然的涟漪,随后她将右手放于云轻白的胸膛,缓缓退出,直至垂落的白纱从她的肩头滑落。

      她独自遁向无人的郊外。

      雷劫劈下的那刻,谁也没有听见,乃至云轻白也没有听见,元锦口齿间滚落一个缠绵到暧昧的称呼: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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