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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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话
前方是三岛宿驿。
虽然已经问过了桃是否知道怎么假扮侍女，也得到了她“放心好了”的肯定答复，但是萤仍旧有些不太确定，毕竟桃的行事风格和常人实在不同，有些过于特别。
“你真的知道怎么假扮侍女吗？”他问。
千万别搞砸了啊。
“知道呀，我见过呢。”桃信誓旦旦地说道。之前做桃花树的时候，也曾有富贵人家的女孩和侍女一起过来神社参拜，她确实见过。
萤若有所思。桃直说她见过，没说她也有（侍女），那她的出身应该不会特别夸张，可能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但还那是那句话，家里是完全没人教过她吗？
……嗯？等等。
如果她家里确实是“完全没人”呢？
萤心下一惊，不由得又看她一眼。如果是这样那就合理了，她根本没有家人，她是自己长大的，所以她不懂得那些常识，不知道避嫌和矜持……之前他一直没往这个方面想过，因为无父无母的孩子不会像她那样单纯，而且女孩的处境要比男孩更艰难。
失去了长辈的庇护，小孩子就丢在路边的种子一样，要独自面对风雨，能长大的基本都顽强如苍耳，抛一把扔掉到地上就能萌芽，摸爬滚打着长出植株。当然说来惭愧，他的品性不如苍耳坚韧——可是，桃显然更不属于这种，诚如其他人夸奖的那样，她就是美丽的花。
又想到她在山贼面前的表现，萤更加困惑。
只是这困惑中难免带有些许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怜惜，如果她没有家人，那她是怎么长大的呢？至少他还有爷爷奶奶……
实际上的桃：在原地长大的，野蛮生长。
但确实没有家人。
察觉到萤似乎陷入了思索，桃以为他仍旧对自己所说的话不太信任，她连忙说道：“虽然我一开始的确对大家有所隐瞒，这是我的不对，但桃平时真的不说谎的！”
“真的，萤，就相信我嘛！好不好？”
“是啊是啊，我们应该相信桃桃。”缘笑眯眯地说道，“毕竟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总不能让左京换女装吧，虽然他很乐意看热闹，但那家伙绝对会拔剑的。
萤回过神来。
啧，好话都让缘说了是吧，他又没说不相信桃……
注视着她真诚的眼神，萤有些无奈：“行吧，希望你不要辜负大家的信任。”
他这里之所以说“大家”，是因为让桃假扮侍女的事是他提议的，而且直接说“别辜负我”什么的也太奇怪了，绝对会被她抓住这种言词上的漏洞。
少女眼前一亮：“交给我就好，我保证不辜负萤！”
“……”
不是，她怎么——萤确信他的话没有任何问题，可是桃是怎么自动剔除了其他人，只留下他的啊？总不可能是因为之前那个所谓的“一见钟情”，她最在意他什么的，如果信这个就见鬼了……
在萤一时失语的时刻，桃已经率先朝着宿驿走了过去。
“啊，保证不辜负什么的，桃桃这是眼里只有萤一个人啊——”缘立刻说道，“好感动，闻者落泪。”
萤：？
铃悬：“桃真的很在意萤的想法。”
九十九丸：“毕竟是一见钟情。”
虽然之前遭遇的袭击让气氛有些沉重，但在这种时刻，选择合群是很重要的。
左京：“确实，救命之恩呢。”
香夜：“嗯……而且是两次。”是你来我往。
萤：……
除了铃悬的话还算公正，剩下的人绝对都是在看他的笑话吧？甚至连不怎么说话的公主都加入到其中……可恶，这群人别太过分了！
由于久姬公主出嫁的消息早就传开了，沿途的旅店老板都在算着日期，嘱咐着其他人如果看到疑似公主一行人的队伍就过来跟他汇报。因此在桃走过去的时候，收到消息的老板已经跑了出来：“各位，欢迎光临！我是这里的老板……”
咦，老板自己出来啦？她本来还打算说“看不见吗，久姬大人驾到，还不快把你们老板喊出来呢”——完全没意识到这样的语气有什么问题的桃如是想。
因为她只是在模仿自己见到的侍女。
“老板。”被寄予厚望的桃抬着下巴说道，“这位是久姬大人，其他人都是公主的护卫。一路长途跋涉，公主现在很累，急需休息，请赶快准备房间和餐食。”
还挺像模像样的，众人不由得想。
“好的，冒昧地问一下，您是公主的侍女吗？”老板不确定地问道。
因为态度有点嚣张所以被怀疑了吧，毕竟她对老板没用敬语，虽然确实符合他对达官贵人的印象。不过话说回来，桃到底是见过了什么人的侍女啊，不会是被欺负过吧？
萤微微皱眉。
……什么，被识破了吗？桃大惊。
她当然是侍女，她就是侍女！
“觉得冒昧的话就不要问。”她不高兴地说道。
“知、知道了！”老板心下一惊。连侍女都如此威严，想必她也有着不凡的出身，这一定就是公主大人的送亲队了！但是这一行人只有五个护卫和两个脚夫，人也太少了吧。
“呃，请问人是都到齐了吗？”老板战战兢兢地问道，“我这边准备房间的数量……”
“公主现在很累。”桃凶巴巴地说道，“很——累——”
“请原谅我的失礼！！”老板吓得退进了店里，给他们让道，“诸位请进。”
严肃起来还挺有气势的，老板被她给镇住了，萤有些哭笑不得，但心情却放松了一些。想来这样的桃应该不会被别人欺负……
啊啊啊，不对，她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
嘿嘿，大功告成，不愧是我！桃满意地想着，转过身对坐在马上的香夜伸出手：“公主，请抓住我的手，由我扶你进去。”
发现桃对她眨了眨眼睛，香夜微微一怔。
在香夜握住她的手下马的时刻，桃小声地说道：“老板被我吓到了，公主快安抚一下。”作为侍女威严一点是没问题的，不然会被人小瞧了，但公主代表着德川家的形象，这时候要平易近人一些，她们俩需得一唱一和。
香夜微微恍然。
半藏姑娘不在这里，现在陪在她身边的是桃姑娘，情况是不一样的……她不能辜负桃姑娘的好意。于是在走过老板身边的时候，香夜深吸了一口气，仪态得体地说道：“感谢你为我们准备房间，我将在此留宿一晚。侍女为我身体着想，一时情急，还望你不要介意。
“公主大人这是哪里的话！”老板受宠若惊道，“您的侍女非常忠心……”
桃有些得意地回头看向萤，很好，她不仅成功扮演了侍女，还是忠心的侍女，好高的评价！
距离她们最近的几位护卫自然听到了桃对香夜所说的话，此刻跟着她们入店，一时间心情各异。比如缘：咦，居然能想到这方面，比想象中更妙……可惜看中了萤。
再比如九十九丸：哦哦，是演出来的啊，还以为她真生气了，好厉害。
萤：……
不要用一脸“我真是天赋异禀，还不夸我”的表情看着他啊！
其实香夜有些紧张，因为这还是一路上她第一次和桃单独相处。在两个人一起进入房间后，她立刻对桃道谢：“辛苦桃姑娘了，多亏有你在，不然老板肯定会觉得我们这一行人有些不太自然。”
“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可以了，不用加敬语，被人听到会觉得很奇怪的，你可是公主诶。”桃说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比如把这个看起来很重的礼服换下来？”
啊，这衣服确实不轻便，没想到桃姑娘有注意到这一点，还以为她只在留意萤大人呢，香夜有些惊讶。可能女孩子更了解女孩子的困难吧，她莫名地安心了一些。
香夜原本想说“我自己来就好”，却见桃似乎对她身上的礼服颇有兴趣，她纠结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道：“如果你愿意搭把手……”
“我当然愿意。”桃跃跃欲试道，她对白无垢真的很好奇。
有了桃的帮助，香夜顺利地换好了衣服，两个人一起确实比自己换要方便许多。最主要的还是安心，在遭遇山贼袭击，骤然失去半藏姑娘的情况下，香夜难免会有些无措，毕竟她并不是真正的公主。
还好遇到了桃姑娘。
但是她的真实身份没办法告知桃……
想到失散的队伍，香夜不由得又有些担心：“不知道黑羽大人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肯定无碍，相信我，连我都没事呢。”桃说。她这话并非宽慰，而是实话，因为她很清楚自己与那些武士之间在剑法上的实力差距，她是妖怪，更多的还是依赖于自己的术法。
这种“我在说大实话啊你就信信我吧”的语气让香夜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心绪也跟着轻松了一些，只是笑了一下之后她又觉得不妥，于是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桃……桃桃也很厉害啊，九十九丸说过了，你帮了大忙，还救了萤。”有点没办法直呼其名，还是选择和缘一样的称呼吧。
因为她是妖怪嘛，但是她的真实身份没办法告诉公主，肯定会吓到人家的，虽然她总感觉公主人很好，可能会接受这件事。
桃选择理直气壮地接受公主大人的夸赞：“好，我很厉害！”
香夜：……
感觉应该鼓掌？
萤过来了一趟，来确认一下公主的安全，以及看看桃有没有出状况，结果遇到旅店老板端了晚膳过来，桃替香夜把餐食拿了进来，又板着脸对老板叮嘱，公主很累，不要让其他人靠近这里。
老板对侍女大人连连称是：“知道了，不会打扰您……啊，不会打扰公主殿下休息的。”
喂，老板你差点就搞错了啊！是公主大人很累，不是侍女很累……萤在心底评价道。
桃虽然对人间有所了解，但她并不知道侍女不应该和公主一起用餐，不过香夜也没注意这一点，两个女孩一起享用了晚餐。本来香夜还有些拘谨，但看着桃吃饭时一脸香甜的模样，她也不由得多吃了一些。
“我真的好喜欢吃糯米丸子。”桃幸福地说道，做人真好，可以吃到这么多好吃的。
听到这话，香夜不禁有些想要请桃去她家的料理茶屋品尝一下父亲的手艺。或许是母亲早逝的原因，她其实很憧憬温柔又坚韧的女性，和她们相处的时候，可以填补她生活里的一些缺少的存在。
只是她平时除了待在茶屋帮忙，就只有去道场练习薙刀，没什么交朋友的途径，阿松正是因此认识的……但也只有阿松，她唯一的同龄女性朋友。如果阿松能够见到桃桃，应该也会想要和她做朋友吧？正如同自己此刻的想法一样。
香夜在心中忽然生出些许不舍，等到了骏府，她就要和桃桃分别了……
“我能问一下，桃桃今年几岁吗？”香夜试探地问道。
桃怔住了。
……诶，她几岁来着？
坏了，不知道，应该有一千多岁吧？哇，她好年长！毕竟那个神社是在大和时代建立的。但她比神社先一步种在了那里，可能要更夸张……哎呀，想这些做什么，反正又不能说，还是编一个好了。
桃有问过萤的爷爷，得知萤今年十九岁。既然如此，那决定了——
“我今年十七岁。”桃自信地说道。
啊，比她年长两岁，那就在心底把她当成姐姐好了，香夜如是想着，又问她：“桃桃原本说要去箱根，现在却要陪我们去骏府，我真的很过意不去……不知道你在送亲结束之后，打算去什么地方呢？”
“江户，萤现在住在那里。”桃不假思索地说道，因为去箱根也是她编的，她本来就要去江户找萤。
只是她现在已经和萤遇见了，不知道萤在离开骏府后会不会直接回那边。想到这里，桃补充道：“但是具体要看萤的想法，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谁听了都觉得她情深义重。
她自己也觉得。
……诶，江户，那岂不是还有再遇的机会？香夜感到惊喜。希望萤大人能早点回江户，因为很想再和桃桃见面，她在心底许愿。
在另一个房间里的萤打了个喷嚏。
“萤，你不会是生病了吧？”铃悬关心地问道，“要不你先去休息？”
“谢谢，但应该没有。”萤选择否决，他身体好着呢。
“那就是有人在想你。”缘说道，“会是谁呢？嗯……”
察觉缘又要说不正经的话，萤果断地站起来，出门：“虽然我不觉得应该让公主来开会，但你们既然都这么认为，那我去喊她们吧。”
出于对香夜身体的考虑，萤不想让她来听这个只会让她心生担忧的讨论，但也不能只放她一个人在房间里，这样不安全。算了，有桃在旁边，应该也能宽慰香夜一二。
“落荒而逃呢。”缘晃了晃扇子，“我觉得我们明早直接去由井就好，毕竟吉日很重要。虽然实彰不在，但按照九十九丸说的那样，桃桃也很能打嘛。”
“她真的很厉害。”九十九丸说道，“真想和她切磋一下。”
“桃姑娘的身手确实不俗。”左京也给予了肯定，“可是——”
“我知道，她的身份存疑，一脸天真的模样和动手杀山贼的样子也形成了对比。”缘说道，“但我见过很多人，我能看出来她对公主的态度很亲近，绝对不是装的。如果有谁想她眼前对公主动手，下场只会和山贼一样。”
不然他不会放心桃和公主单独相处。
铃悬附议道：“其实我也感觉到了，除了萤之外，桃最好奇的就是公主。”
……不，还有你小子，缘在心底说道。
真应该让萤在这里听一听，铃悬恐怕才是他最大的情敌。
因为不想被调侃而离开房间的萤：……
萤的耳力颇好，能听到她们在谈话，按理说开会更重要，他应该立刻打断才对。但是她们偏偏在聊他也有些好奇的话题。
闲聊许久，话题自然有所深入，香夜问道：“桃桃，你的家人都是做什么的呢？”
“我没有家人。”桃说，神社并不算她的家，只是她被种下的地方后来修建了神社而已，“从很早之前我就是自己一个人了，天大地大，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虽然她才开始走，但不妨碍她把话说的洒脱。
“……”
萤睁大了眼睛。
她竟然真的——
香夜完全没想到桃会说出这样的答案，一时间手忙脚乱：“对不起，我……”这些年时常有自然灾害，她想当然地以为桃的家人都已经去世了。
这也是桃对久姬公主好奇的原因之一，不只是白无垢。她直接和人类女性打交道的次数没有几次，但因为来神社参拜的女孩有很多，所以桃对她们天然地抱有一些亲近感。是的，虽然没有家人，但她也不算是孤独的，她每天都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
屋里屋外的两位并不知道她的想法，香夜拼命地想要赶紧换个话题。都怪她问了很糟糕的内容，如果她不是顶着公主的身份，现在一定要和桃桃姐妹相称，让她把自己当做家人……但如果她没有冒充公主，她们恐怕都没有相识的机会。
萤则是陷入了沉默。
突然，香夜心中灵光一现。
虽然她不能说自己的真实身份，无法和桃家人相称，但这不还有一个人吗——她握住了少女的手：“桃桃，只要你和萤大人结婚！你就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他就是你的家人。”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我觉得萤大人面冷心热，为人可靠……”香夜真诚地说道，“只要能够结婚，这样你就不再只是一个人了。”
萤：？
怎么突然提到他了？还是这种话题？？
桃眨了眨眼睛：还可以这样？
“原来如此，难怪我这么想要和萤结婚。”她恍然大悟，轻声说道，听起来既疲惫又脆弱，“我是可以有家的呀……”
吃饱了就有点容易犯困，桃想。
萤：……
感觉心底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地触动了，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听到她这样说话的语气，和之前完全不同。如果他没有恰好听到，恐怕也没机会知道这件事了，毕竟她应该不会在人前展现这样的自己……
她反复地与他提及结婚的原因，竟然源于这种事情吗？
“如果可以，真希望这一天不要让我等太久。因为我真的真的已经等了很久了。”桃叹了口气，认真地说道。
为了报恩，她等了三百多年了，实在太久啦！
TBC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第七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