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一梦》陵南

8、第 8 章

　　寒假来了。

　　这几年易卿的寒假就是“冰火两重天”，每次都要宁波、北京、澳洲三地跑。宁波是她家和姥姥家，北京是李一家，澳洲是爷爷奶奶家。易卿的爷爷易大山年轻的时候下海经商，赶上了时代的浪潮，如今商业版图已经遍布全球。

　　他们虽然常年在外，可是易家和卿家都是十分重视血脉亲情的家族，这些年联系一直都很紧密。早些年易卿姥爷卿远鸿还在世的时候，易卿就常在他的书房里看他和易大山下棋，两人时不时地谈论着家国天下。

　　当时她还太小，什么都听不懂，只觉得他们天天争论不休。

　　随着她慢慢长大，才明白当年书房里的那两位老人怀揣着的是怎样的理想。她敬重他们，爱戴他们，以作为他们的孙女而感到骄傲。

　　回国定居是易卿奶奶黎星若的想法。她是宁波人，半生漂泊在外，如今老了，总想叶落归根。

　　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和林蓁毗邻而居。三位老人经常一起遛弯，日子过得闲适而惬意。

　　易卿还记得她当年跟随爸妈刚回到宁波的时候，他们工作很忙，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时候刚回到家，医院一个电话，他们就会急忙赶回去。

　　林蓁看不过去，就把她接过去了，从此她就过上了无比热闹的生活。

　　林蓁年轻的时候是妇产科主任，退休之前坐到了副院长的位置。她桃李满天下，再加上卿远鸿门生众多，家里一直都络绎不绝。

　　《红灯记》里面有一句词：“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这句词也是林蓁家的写照。

　　不，是没有大事也登门。

　　后来卿思嘉怕这种环境影响易卿学习，就又把她接了回去。接回去她又没时间管，最后还是请阿姨来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其实这都是卿思嘉的主观臆断，易卿挺喜欢热闹的。她为此反抗过，卿思嘉同意了，条件是考上高中。

　　卿思嘉口中的高中只能是镇海中学，她没得选。

　　因为他们一家子都是镇海中学出来的，奶奶、爸爸、妈妈、姑姑、舅舅全都是。

　　或许真的是均值回归吧，她完全没有遗传到家人的智商，能考上镇海中学全靠运气。

　　她是压着镇中的分数线进去的。

　　据她姥姥说，当年她爸妈和姑姑舅舅们都是玩着考进去的，尤其是卿思嘉，叛逆得不行，爬树捉鱼样样精通，照样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镇海中学。

　　天赋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气人。

　　花园里有一个秋千架，那还是卿思嘉小时候玩过的。据说这秋千被卿思嘉荡坏了无数回，摔了无数个屁股蹲，可她就是对这秋千情有独钟。

　　她很难把如今的妈妈跟这个形象联系起来。

　　在易来之的口中，卿思嘉是个女神形象，聪明、漂亮、性格好、勤奋、努力、医术高超……易卿觉得这多多少少有些夸张了，别的还好说，就性格好这一点就严重失实。

　　她那性格，啧啧啧……

　　当年李一的母亲蒋睿欢就曾打趣过卿思嘉“冰山美人”，没想到这样一座冰山小时候也是一个上蹿下跳的毛孩子。

　　岁月是怎么把人摧残成这样的？

　　“雪儿，吃饭了！”易来之站在门口喊。

　　“好嘞！”易卿小跑着回屋。

　　今年的年夜饭是易卿爷爷易大山亲手做的。他厨艺很好，如果当年没下海，现在估计也是个大厨了。

　　今年是难得的团圆年，一顿年夜饭吃到快12点才结束。黎星若身体不好，也撑着陪大家一起守完岁才休息。

　　易卿把长辈们都送回房间，然后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把没看完的春晚看完。

　　这是卿远鸿在世时的传统，这几年老人年纪大了，身体熬不住，才慢慢取消了这个项目。

　　只有她还依然保留着这个习惯。

　　看完春晚，一切收拾妥当，易卿开始在朋友圈给大家发送新年祝福。她的祝福很短，也很俗，基本每年都是那些老掉牙的话。

　　这一点她特别佩服许铀。

　　许铀是个文艺女孩儿，全身的文艺细胞，总能想出新鲜的文案。

　　不像她，语言贫瘠。

　　所有祝福都发送后，易卿心满意足地关机睡觉。快要睡着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还漏掉了一个人。

　　发不发呢？

　　都这么晚了，要不算了吧？

　　不发会不会不太礼貌？

　　思来想去，她还是打开了手机。

　　打开微信，找到郁暮华，输入：“新年快乐，郁老师。”她盯着那串字，想了想，把句号改成了一个露齿笑表情。

　　发送。

　　等了2分钟，没有回应。重新关机，睡觉。

　　大年初一早上7:00。

　　易卿被姑姑易安之从床上拎起来：“雪儿，快起来干活儿了！”

　　今天会有很多客人来拜年，卿思嘉昨晚跟她说今年的客人比往年要多，让她不要赖床，和大人们一起去提前布置院子。

　　她顶着巨大的黑眼圈吃了早餐，然后被拖着去装饰院子里的树。

　　这些树都是卿远鸿在世的时候种的，如今越发地茂盛了。

　　易安之负责折纸，卿思嘉负责把折好的小动物串起来，易卿负责把成品递给梯子上的易来之，易来之负责把它们挂到树上。等他们布置完都快十点了，客人也都陆陆续续到了。

　　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正如后院花坛里的花，一年四季交替开放，每一天都五彩斑斓。

　　她一一给他们打招呼，寒暄了一阵儿后就上楼了。她随手拿了件外套穿上，抓起一个白色的包就往楼下跑：“姥姥，我去机场接小雨哥了！”说完，就风也似的跑出了大门。

　　“你慢点儿！”易来之一脸无奈，“车钥匙呢，拿了没？”

　　易卿停下脚步：“没……”

　　易来之把车钥匙递给她：“记住，路上不要着急，别跟人抢道儿。我跟你舅舅说过了，让他们到了先在机场等着。”

　　他看了一眼女儿，外套扣子还没扣，头发也乱糟糟的……

　　易来之叹了一口气：“算了，爸爸陪你一起去吧。”

　　易卿连忙说：“您可别！我都多大了，出门还要爸爸陪着，小雨哥又该笑我了。”他附在易来之耳边小声说，“您走了，这么多客人难道都留给妈妈和姑姑招待啊？”

　　易来之不再坚持，目送她开车离去。

　　到机场的时候李一和卿立人刚下飞机，易卿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她拼命冲他们挥手：“小雨哥！舅舅！这儿！”

　　李一和卿立人也看到了她，他们朝她挥了挥手，笑容灿烂。有那么一瞬间，易卿觉得他们才是一对父子，脾气、性格、气质那简直是如出一辙。

　　李一一把勾住她的脖子：“想什么呢？被哥这帅出天际的脸迷住了？”

　　易卿翻了个白眼：“是啊，小雨哥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这句话她倒是没说谎，李一遗传了他妈妈蒋睿欢80%的颜值，从小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小姑娘。

　　李一双手包住她的脸，把她的眼睛鼻子嘴巴挤到一处：“几日不见，臭丫头功力见长啊！”

　　易卿嘴里发出呜呜声：“舅舅，救……命！”

　　卿立人强忍笑意：“我觉得雪儿说得没错啊。”他故作震惊状，“天哪，我的老伙计，看看我们小雨，啧啧啧，那简直是倾国倾城！”

　　李一：“……”

　　损起人来，全家没人比得上卿立人。

　　李一终于老实了。

　　易卿带着他们往停车场方向走，这才发觉少了一个人。

　　“小雨哥，李伯伯怎么没来啊？”

　　李一说：“今早有一个急诊，他被叫回去做手术了。”

　　“哦。”

　　李一爸爸李轩堂是易卿父母以前的同事，也是易来之的本科舍友，易卿小时候两家住对门，这几年他每年过年都来宁波看望林蓁。

　　到停车场之后，一个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她不记得把车停哪儿了……

　　李一开始疯狂取笑她：“这么多年你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啊，哈哈哈哈！”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卿立人打了他一拳，转头安慰易卿：“雪儿，别着急。舅舅给老陈打个电话，让他开过来就是了。”说着，卿立人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老陈是家里的司机，在他们家工作20多年了，人一直很靠谱。

　　易卿更沮丧了：“舅舅，陈叔休假了，我自己开车过来的。”

　　这下李一差点没跳起来：“什么？！你自己开车过来的？未成年人不能开车你知不知道？”

　　易卿看着他，挤出一个微笑：“本姑娘年方20了。”

　　……

　　接下来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两男一女边走边拿着车钥匙对着四面八方不停地按。

　　易卿摸了摸鼻子：“小雨哥，钥匙没电了怎么办？”

　　李一白了她一眼：“那你用爱发电吧，Biubiu～”

　　易卿：“……”

　　“或者哥用魔法带你回去？”

　　易卿：“……”

　　还好卿立人在她被挤兑死之前看到了他们的车。李一拿过钥匙，开了后座的车门，让卿立人坐了进去。正当他关车门的时候，易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了进去。

　　“雪儿，你坐到前面来。”李一开口了。

　　易卿继续低着头不说话。

　　李一弯腰把头探进去，摸摸她的脑袋：“好了，别生气了。哥错了，哥给你道歉。”

　　易卿吸了吸鼻子：“哪儿错了？”

　　“哪儿都错了，哥就没对过。”

　　“哼！没诚意！”易卿把头扭向一边。

　　李一在她头顶低低地笑了：“那你说怎么才有诚意？”

　　易卿不假思索：“我要你那套柯南限量版的手办。”

　　“好。”

　　这下轮到易卿震惊了,这套手办她缠了他好久他都没给她。早知道这么简单，她就要哈利波特那套了。

　　失策啊失策。

　　易卿清了清嗓子，满不在意地说：“看在你态度诚恳的份儿上，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勉为其难答应你了。”

　　她慢悠悠地下了车，然后昂首挺胸地走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开门、上车，一气呵成。

　　李一无奈地摇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看着眼前这一幕，卿立人终于忍不住笑了：年轻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