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一梦》陵南

51、第 51 章

　　她用小刀把唇膏的表面切干净，用棉签蘸着唇膏轻轻给他涂满双唇，最后帮他清理溃疡。

　　确切来说这不是溃疡，是满嘴血泡。一个个像绿豆大小，布满了整个口腔和牙龈，一直延伸到喉咙里。

　　她用针一个个给他挑破，然后用棉签把里面的血吸出来，最后上药。整个过程他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仿佛一点都不痛。

　　“合上嘴巴休息一下吧，郁老师。”因为一直张着嘴巴，他颌关节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合上嘴巴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声明显的关节弹响。易卿拿来毛巾把他头上的汗擦干净，顺便揉了揉他耳朵旁边的关节。

　　“郁老师，这个药刚涂上去会凉凉的，之后会有点苦，您适应一下。”她把药收起来放回到药箱，“还有，您最近这几天先别说话了，嗓子好得快些。”

　　她扶郁暮华躺下，帮他把被子盖好，走了出去。

　　口腔溃疡她还有办法治，全身无力和骨痛的情况她就无能为力了。他现在走路都困难，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总不能再让人家做饭了吧？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小米，准备开干。

　　粥是“危险系数”最低的食物，只要煮熟了就能喝，只要是人类，应该都不会做得太难吃。而且粥又能管饱，这几天就先凑合着过，等楼下餐馆开门了一切都会好的。

　　嗯，就这样。

　　小米粥出锅前她先喝了一口，刚刚好，细腻黏滑，软硬适中。她把粥放温了后端给郁暮华，结果他刚喝一口就皱起了眉头。

　　“不好喝吗？”

　　郁暮华摇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她不理解，这粥味道还可以啊，又不烫……

　　烫？易卿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现在的口腔状态喝口凉水怕是都得要疼死，这碗粥对于正常人来说是刚刚好，但对于他无疑是上刑。

　　郁暮华又喝了一口，这会儿他神色淡定，嚼了两下就咽下去了。他继续像没事人一样吃着，在吃第三口的时候易卿忍不住了。

　　“郁老师，您慢些喝，”她目光流露出一丝不忍，“我知道您很疼，您不用强忍，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郁暮华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他轻轻地搅着碗里的粥，半晌，他抬头冲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这碗粥在易卿的注视下他喝了半小时，喝完全身大汗淋漓，衣服都湿透了。就在她要帮他换衣服的时候他制止了她：“不……”他说得很吃力，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好吧。”易卿把干净衣服放在床头，“那您自己来，我出去。”

　　易卿收拾好碗筷，起身离开。带上门之后，她在门口驻足细听，听到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声音消失了。

　　她长舒一口气。

　　晚上吃过饭，哦不，喝过粥后，易卿把郁暮华“转移”到了她房间，因为她的床巨大，滚下来的几率约等于零。

　　进到她房间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两个人形模特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口，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郁老师，不好意思啊，”易卿挠挠头，“我一会儿就把这俩人搬走。”

　　这俩模特是卿思嘉在易卿8岁那年定制的，按照人体的构造内置了所有的器官，皮肤也是特制的，特别仿真，除了不能自愈外跟人体皮肤没有差别。

　　皮肤一体成型，上面有很多隐形拉链，拉开后就可以看到内部的脏器和骨骼，里面的脏器也都很仿真，每一个都能拿出来，据卿思嘉说触感也跟真的一样。

　　为了让易卿了解人体构造，卿思嘉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她说二维的太过抽象，还是三维的更直接。易卿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这俩人的场面，当时卿思嘉把皮肤上的拉链拉开，从里面掏出来一个肺，告诉她：“妈妈就是治这个病的。”

　　这倒是直接了，直接到把她吓哭了。后来她慢慢接受了这俩人，时不时地也会掏出来个什么器官把玩一番。

　　不如……

　　易卿走到那个男模特身旁，拉开他腹部的隐形拉链，指着一堆肠子说：“郁老师，这是直肠，旁边的是盲肠，”她用手一扯，扯下一段肠子，“郁老师，您看，这就是结肠了，您就是这儿长了一个瘤子，切了就好了。”

　　郁暮华：“……”

　　易卿努力憋住笑，她把肠子重新塞回去，拉上拉链。她抱起这个模特，可它就像长在了地上一样，怎么都抱不动。

　　“郁老师，”易卿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也没有很可怕对不对？您看看，他们多可爱啊，不如，就让他们留在这儿吧。”

　　郁暮华看着她，脸上表情一言难尽。5秒后，他点了点头。

　　把他安置到床上后，易卿从柜子里抱出来一床被子，铺到郁暮华的旁边，然后麻利儿地上了床。

　　“你……”郁暮华看着她，难以置信。

　　“我今晚睡在这儿。”易卿拉过被子，盖到自己身上。

　　“我……”郁暮华倚在床头，双手垂在身侧。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要再你呀我的了。”易卿从床上坐起来，“郁老师，鉴于现在的情况您只能睡在这里。”走路走不了，声音发不出，万一夜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该怎么办？

　　“不是我不让您睡我爸妈房间，是他们房间的床太小了。”说起这个，易卿就百思不得其解，“他们的房间很大，但是床只有一米五宽，我爸说他们都是瘦子用不着大床，那合着我就是个胖子呗！”她这张床也是定制的，直径三米五的大圆床，关键是这床从她婴儿时期就这么大。

　　这个理由并不能使她信服。

　　郁暮华嘴角含笑，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什么看法。

　　“算了，郁老师，还是快睡觉吧。”

　　见郁暮华低着头一动不动，易卿双手叉腰，继续说：“难不成您想让我睡地上？”

　　郁暮华抬起头，着急道：“不——”

　　“那不然您睡地上？”

　　郁暮华低下了头，半晌，他点了点头，然后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您可真成。”易卿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把拉住他，“郁老师，您觉得让病号睡地上合适吗，嗯？”这要是传出去，她就不要混了。

　　看他那一副小媳妇儿委屈巴巴的样子，易卿没忍住笑了出来：“我是妖怪吗？我是能把您吃了还是怎么着？”她把被子重新给郁暮华盖上，往他身旁凑了凑，一脸坏笑，“郁老师，说不定我还真是妖怪变的。等您晚上睡着了我就——”她突然伸出一只手放到郁暮华的胸口，“把您的心脏挖出来，嗯，吃了。”

　　说完，她伸出舌头舔舔嘴唇，仿佛真的吃掉了他的心脏。

　　郁暮华身体一僵，脸颊红到耳根，他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心脏剧烈跳动。

　　“咦？心跳怎么这么快？”手心处传来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她把耳朵凑到他的胸口，那声音如鼓声一般，频率异常，感觉快要跳出来了一样。

　　“郁老师，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郁暮华别过头去：“没……”

　　“真的？”易卿将信将疑。

　　郁暮华点点头。

　　“那好吧，”她扶他躺下，给他掖了掖被角，“身体不舒服记得叫我。”这一晚上易卿睡得很熟，在黑暗的空间里，他听着她轻缓而悠长的呼吸声，内心渐渐变得平静。

　　这一晚，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一夜无梦。

　　在易卿的精心照顾下，他口腔的症状三天就基本好了，骨痛和肌无力的情况一周后也好得差不多了。

　　所以他们就不用天天喝粥了。

　　普天同庆！

　　郁暮华的手艺不错，虽然比不上李一的，但不用喝粥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这天晚上，易卿正吃着郁暮华做的糖醋排骨，手机上突然接收到一个消息。她点开一看，筷子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郁暮华问。

　　“没什么。”易卿重新拿了一副筷子，坐在桌前继续吃。

　　“易卿。”郁暮华放下筷子。

　　易卿夹排骨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看着郁暮华，鼻头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你——”

　　“没什么。”易卿抽出一张纸把眼泪擦干，然后低头继续干饭。

　　消息是李一发过来的，那是一张图片，上面有两个背影，他们穿着防护服，后面用记号笔写着他们的名字。

　　易来之、卿思嘉。

　　李一说他们换了地方，东西没来得及拿走，手机落在了原来的医院里，所以这几天才跟家里断了联系。

　　这可以说是这段时间最好的消息了，她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吃过饭后，郁暮华在厨房刷碗，易卿回房间给李一打电话。

　　“哥，这张照片你是从哪儿弄到的？”声音是无法掩饰的激动。

　　“我有一个同学在那儿做志愿者，他拍的。”

　　“哦。”

　　“雪儿，”李一声音有点急促，“我导师叫我去开会了，先挂了，你早点睡觉。”

　　“……好。”

　　这么快就挂了，她还没说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