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诗》亓乐

6、很顶

　　那大概是一句礼尚往来的邀请，就和大马路上遇见半生不熟的人说下次请吃饭一样，基本只有口头表示的意思而已。

　　颜楚没太当回事，回到家，她先去看了大河，见这龟一如既往活泼好动不像她，确定它没生病她便回房间准备自习了。

　　颜楚放下书包，又看到了露出一半的海报。

　　她目光微定，取出来后直接把它压箱底，完全没有摊开看。

　　泳照是藏起来了，可鬼使神差地，上面的人又浮现在了脑海。

　　颜楚忽然间想起，佟婳之前问过她记不记得顾翊。

　　她其实是记得的。

　　颜楚只是常年没有心，记性并不差。

　　何况顾翊如此非同凡响，就算她不愿意，估计也很难忘记。

　　……

　　颜楚第一次遇见顾翊，似乎是很寻常的一天。
　　那天傍晚她考完培优班的常规周测，走出教室准备回家，出到走廊时，忽然被迎面走来的侯晔叫住。

　　“嗨，陛下——”

　　侯晔和佟婳都是附中国际部的学生，两人关系很熟，所以一来二去，颜楚和他也认识了。

　　侯晔不是个正经人，熟悉之后，他开始戏称她为女王陛下，颜楚纠正了两回改不过来，索性就由他了。

　　这回也是，侯晔对她的称呼用词尊敬，但滑头的语气却像个乱臣贼子。

　　颜楚漫不经心地瞥过一眼。

　　侯晔大步走到她面前，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串钥匙。

　　“帮个忙呗，”侯晔不见外地说，“佟婳把家里钥匙落教室了，她这会在球馆值班，想让我送过去，但我有事不太方便，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拿给她？”

　　佟婳的事，颜楚不会轻易拒绝，她摊开了手。

　　“多谢多谢，”侯晔把钥匙递了过来，忽然咧嘴一笑，又说，“现在球馆在搞市高中篮球联赛决赛，作为答谢，如果你也喜欢男生的话，我可以把全场最帅那人的联系方式给你哦。”

　　注意到了一个“也”字，颜楚心下对侯晔的性取向有了认知。
　　不过她没有兴趣八卦，所以只淡淡回绝：“不用。”

　　见她这样，侯晔的笑容顿时变得更大，他目光里透着一种诡异的了然，看起来似乎还有些兴奋。

　　颜楚当时就觉得这人大概对自己有某种异样的看法，但对于不实际妨碍到她的事情，她一般不会想了解更多。

　　颜楚拿好东西便没再理侯晔，她直接拐道去了球馆。

　　颜楚去到球馆时颁奖仪式都已将近收尾，到了最后的合照环节，但场内人山人海，气氛依旧火热，而且女生意外的多。

　　佟婳是学生会的干事，要负责引导观众疏散，颜楚在看台找到她时，她正拿着一个扩音喇叭站在走道边。

　　见她来了，佟婳既兴奋又遗憾：“欸，你怎么才来，球赛都全部结束啦！“

　　“无所谓。”颜楚递过钥匙，简单转述了侯晔的话。

　　佟婳听完把钥匙揣进兜里，努了努嘴说：“那你来都来了，多少也看两眼呗。”

　　说着，也没等她表态，佟婳就举起喇叭指向了领奖台：“我跟你讲，南中校队贼棒啊，每个身材都很顶，尤其那个MVP顾翊，决赛在东道主的场把东道主挑翻，可嚣张了。”

　　颜楚“嗯”了一声，态度直白的敷衍。

　　佟婳一直都知道她对男色没兴趣，听出了也不意外，何况佟婳是自热型选手，别人的冷淡丝毫不妨碍她畅所欲言。

　　“而且顾翊超有个性的，他领队拿了冠军居然不上台领奖！”说到这，佟婳伸手指了个方向，“你看，大帅逼就是不同凡响，待角落里也能抢领奖台风头。”

　　颜楚意思性往下看了看。

　　底下的阶梯座位翻涌着乌泱泱的人海，获奖队伍都站在球场中央的颁奖台上，可大多数女生却在盯着球场一角。

　　那里有个穿着黑底白边篮球服的高大男生。
　　男生背对着球场在往外走，明明衣着打扮和其他队员完全没有区别，但他偏就是有别具一格的吸引力。

　　颜楚知道这个人只会是顾翊。

　　几个穿短裙的拉拉队女生追上去想给顾翊送水，她们笑得都很漂亮，然而他无差别地拒绝了。

　　顾翊并非不需要水，他似乎只是不想接受女生的好意，远离了她们，他看向观众席，随意朝一个正准备扭瓶盖的男生勾了勾指。

　　等那男生意会丢过矿泉水瓶，顾翊单手抬起轻松接住，在一片起哄声里，他从容自得地继续往外走。

　　似乎是觉得热，男生骨感分明的手拧开了瓶盖，把水瓶举过头顶，他边走边把水兜头往下倒。

　　透明的水珠舔舐着少年运动后微微泛红的脖颈，原本宽松的球衣因为汗湿变得有些贴身，透过那薄薄的布料，能窥见他劲瘦流利的肩背线条。

　　许是因为脸上布有水珠不太舒服，顾翊随后像猎犬一样微微甩了甩头，然后很不拘小节地撩起球衣下摆擦拭前额。

　　因为这个举动，他窄劲的腰腹随之裸现。

　　颜楚瞬间听见好多女生忍不住尖叫起来——

　　“啊啊！有腹肌诶！好想变成顾翊的球衣！”
　　“啧，我们附中男生怎么就没他这种轻狂调调呢？”
　　“不说了，咱组团转去南中吧，听说他还没女朋友！”

　　颜楚抬手揉了揉被吵到的耳朵，这些声音还是密密不断地涌过来，她又听见有人讲。

　　“顾翊好像非常讨厌女生倒追，和他表白的所有女生都失败了。”
　　“啊？难道他喜欢高冷挂的？还是，不，不直啊？”
　　“呃，谁知道呢。”

　　……

　　周围议论纷纷，一片嘈杂。

　　看着话题焦点，颜楚也没有收回视线。

　　佟婳难得见她这样，忍不住挨过来调侃：“嘿嘿，怎么样，那个哥连你都觉得美味了？”

　　颜楚没立刻回答，她不否认顾翊身材不错，可因才考完试不久，做过的题目还总不时会闪现眼前，方才看着顾翊，倏然间，颜楚就想起了一道数学大题，然后她的思绪自然而然陷了进去。

　　沉吟少顷，颜楚答非所问：“我好像犯了个低级错误。”

　　“嗐呀，没关系的，”佟婳完全不知道她已经心不在焉，还揶揄说，“你们特优生也是人嘛，所谓‘食色，性也！’，人就不应该压抑自己，帅哥想那啥就那啥，顺其自然好啦。”

　　“不是，”颜楚想的完全不在一个方向，对上佟婳暧昧的目光，她直言，”我没有在惦记任何人的身体。“

　　“俗话说解释就是掩饰！”佟婳眉毛跳跳。

　　“怎么想是你的自由，”颜楚不在乎被误会，她平静地把最后的话说完，“但我刚才确实只是突然记起，之前考试有道用导数求单调区间的题，我好像忘记考虑定义域了。”

　　“……………”

　　佟婳是光荣榜永久编外人士，当得知颜楚目不转睛并非在看顾翊，而是因为想习题而走神，佟婳完全被雷到了。

　　好半晌，颜楚都已经转身离开，她才迟迟回过神来。

　　许是因为过于震惊，佟婳一时忘了场合，她大喇叭一开，直接就飙出追问。

　　“颜楚，合着顾翊这么个大帅哥在你眼里，还不如做一道函数题爽吗？！”

　　对颜楚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是笃定的，根本用不着思考。

　　这话本来也没什么，只是那一刻实在不巧，适逢场内安静了下来，其他声音很小，于是整个球场都在回荡着佟婳的这句叩问。

　　颜楚走在台阶上，脑袋里充满了算式，她没多想，听到声音本能地转身点头。

　　结果没想到，她刚回应完，就发现观众席一片目光齐唰唰投来，伴随着意味不明的各种起哄声。

　　陡然间成了人群焦点，颜楚目光一凝，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怔定在原地，直到佟婳那句话在脑海里倒带重播，她才慢半拍地意识到了境况。

　　“……”

　　尴尬，确实有那么一点。

　　不过颜楚不习惯内耗，知道自己是无辜的，她放慢呼吸稍稍调整了几秒，没多久她眼里微澜沉淀，很快就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淡然。

　　略略再看了佟婳一眼，颜楚百无聊赖地便想移开目光。

　　然而不料。

　　就在她抬眼之际，视线倏然撞见了话题男主。

　　顾翊不知何时已停下了脚步，他转身面向了观众席。

　　显然同是听清了什么，越过汹涌人潮，顾翊单手抄兜直勾勾朝她看来。

　　男生眉弓立体，眼型弧线狭长，漆黑的瞳色幽深得像一池湖水，自带漩涡般的引力。

　　四目相对须臾，像触到了某种开关，旁余背景开始变得虚焦。

　　颜楚莫名晃了晃神，恍惚中，她仿佛深夜在看包场电影，灯光熄灭后，周围尽数黯淡，她眼底唯有一个少年仍旧清晰。

　　他是主角出现在荧屏特写里。通体黑衣长身傲立，掩映在浓睫间的双眸乌幽，目光一瞬不瞬。

　　好整以暇地盯着她，顾翊殷红的薄唇浅浅勾起，挑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仿佛锁定了目标，正伺机而动的猎人。

　　怦——
　　场上一簇礼花骤响。

　　她呼吸停格的瞬间。
　　他用眼神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