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灵》霜余

59、第 59 章

　　李钰敏的境域内大雾茫茫，大概是因为刚从血祭术之中被支晓捞出来，梦境里大部分都是和儿子程天航有关的内容，支晓刚看完学会走路的小孩，下一个场景就被拉进了深黑的水域里。
　　噩梦的苗头。
　　她挥手散了那个梦，转身走进另一重梦境。

　　浮光掠影的片段，不过因为都和程天航有关，总会遇到李钰敏去找那个人的。
　　支晓倒是不急，走马观花一样，她不说话，身旁的长夏也不说话，两人沉默地在梦境中穿行。

　　支晓肩膀上突然闪出一个嫩黄色的小鹦鹉，抖抖索索地盯着前方一片白雾：“那边有相似的感觉。”
　　“很像吗？”支晓问。
　　“很像。”小黄紧紧贴着支晓，炸开了脖子上的绒羽，“很像那个人给我的感觉……”
　　“去那边。”支晓对长夏说。

　　长夏被突然出现的小鸟吓了一跳，却没有问什么，在前方开路，领着支晓一头扎进了厚重的浓雾中。

　　雾气散开，面前却是绿茵茵的一片山林，李钰敏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两人默不作声跟了上去。
　　走了一会儿之后支晓才发现这里并不是什么山林，地上是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四周流觞曲水，假山上绿植覆盖，不断转动的喷水器喷出细密的水雾，草坪湿漉漉的，几乎嗅得到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是个灵气浓郁的地方。

　　李钰敏也是被人领着往前走，前面的人走的不紧不慢，她的脚步却很焦急，但强行忍耐着，快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等前面的人先走。
　　绕过几个长廊和庭院才终于到了地方，是个清幽的小院，但看得出一草一木都是精心打理过的。

　　领路的人上去敲了敲门，里面很久之后才传出一个淡淡的声音：“进来。”
　　那人才打开门，示意李钰敏自己进去。

　　屋子外是仿古式的庭院，屋内却装修的很现代，跃层设计，上二楼的旋转楼梯就在正中间，分隔出宽敞的客厅和藏在楼梯后的私人空间。
　　支晓进去就四周看了一圈，回想起封行的家，觉得倒是跟他那里很像，不过这里的主人似乎更喜欢柔软的东西，一眼看过去不管是沙发还是地毯，都有种让人想要躺上去的放松感。
　　一个高挑的身影从里间走出来，声音温和：“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请坐。”

　　支晓看过去，却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凭身形判断应该是个年轻的男子。
　　这点她之前就预料到了，轻轻动了动肩膀：“小黄，能确定是那个人吗？”
　　小鹦鹉这次连身都没现，发着抖的声音弱弱应了一声：“是是是他！肯定是！”
　　“嗯。”支晓抬手虚扶了一下肩膀的位置，一点金色火光灵息融入进去，安抚抖得快要散了的小阴灵，“再坚持一下，很快带你出去。”

　　李钰敏拘谨地走到沙发上坐下，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反而是对方先出了声：“想再见你儿子也不是没有办法。”
　　“真的！？”李钰敏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迸射出希望的光。
　　“看你能不能豁出去了。”那人的声音依旧轻快温和，仿佛在说一件很容易的事，“你运气倒是好，身上居然有生灵的气息，最近晚上总是梦到什么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轻笑，支晓终于把这个语气和林执念域里那个人对上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语调，她甚至能想象得到，要是能看见脸，这个人现在应该也是像她在地铁站看到的那样，嘴角带着笑。

　　“梦？”李钰敏愣了一下，“好像是，我最近老是会梦到天航晚上来找我，跟我讲很多他自己的事。”
　　她想起儿子，脸上带上了自嘲的笑：“可我不是个好母亲……”
　　她本来就因为儿子的去世受到重创，回到小镇后长夏于心不忍的陪伴让她心有慰藉，却更加萎靡不振，整个人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了程天航的各种小事。

　　年轻男人在李钰敏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也不打断她，安安静静听她说了好久，偶尔还出声安抚一下她的情绪，等她说完后才把血祭的方法告诉了她。
　　“别让任何人知道。”他轻声嘱咐，“血祭成功，你就能和你儿子永远在一起。”
　　“是……谢谢，谢谢！”李钰敏激动的无以言表，几乎要给年轻男人跪下来。

　　支晓虽然对她轻信于人不置可否，但却很能理解李钰敏此刻的心情，那是行到水穷处，突然得见最后一丝希望的绝处逢生，执念会让人不顾一切地去相信自己能做到些什么。
　　她见过太多，自己也经历过。
　　那些泡在黑雾里的日日夜夜早就让她将世间苦楚都尝了一遍，心怀怜悯，是她被大长老带回神山后学的第一课。

　　“走吧。”支晓对身旁的长夏说。
　　两人正要离开，梦境中的李钰敏也千恩万谢的告辞，里屋里突然传出一阵响动，随后一声巨响，像是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本来姿态闲适不紧不慢的年轻男人猛地站了起来，快速走进了楼梯后的里屋。
　　李钰敏好奇地看了一眼，支晓得以顺着她的视线，也窥见了半开的屋门内的一角。

　　屋内应该是拉着窗帘，光线昏暗，厚厚的地毯边缘翻倒了一张椅子，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咕噜噜顺着地板滚了一小截距离，上面还有被咬过的痕迹，年轻男人背对着门，弯腰从地上抱起一个人走到了房间更深处。
　　李钰敏只是这么看了一眼就赶快转开了目光，支晓也不可能看到更多了。
　　这段梦境结束，大雾顷刻间弥漫上来，支晓迈步走出了屋子。

　　在他们走出屋子之后，旋转楼梯的拐角处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他就悠闲地坐在楼梯上，两手交握，手肘搭在膝盖上，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露出的下半张脸上嘴角微挑，赫然就是支晓在地铁站看到的那个人。
　　“留一点灵息在这里果然是对的。”他的声音也带着笑，和上挑的唇角相得益彰，似乎在看着支晓背影消失的方向，语气充满了兴趣，“发现一个漏网的小东西，怎么办呢？”

　　虽然嘴上说着怎么办，他却不像着急的样子，脚尖一下一下地点着地，随着他的动作，屋外的景色一点一点消失，没一会儿就只剩空茫茫的白雾。
　　“不过这是什么运气。”年轻男子挥手，整间屋子都化作雾气，抹掉了所有与他相关的痕迹，他语气里的笑意更浓了，“真稀罕，居然让我发现了一个灵犀族，当年竟然没全都灭绝……太好了。”
　　“——看我们谁先找到谁吧，小灵犀。”

　　＊
　　支晓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坐着睡了一晚，腿有些麻，刚动了一下，耳边有人“嘶”了一声，垫在她脖颈下的胳膊动了动，封行的声音响起来：“找到了吗？”
　　“嗯，算是吧。”支晓转过头。
　　封行正好低头下来，两人鼻尖碰在了一起，呼吸交缠。

　　支晓退开一点，莫名其妙：“你怎么来了？”
　　封行喉结滚动，动作落后一步地别开脸，咳嗽一声：“不放心，过来看一眼，谁知道你就睡地上，也不嫌硌得慌，良心发现想给你盖个毯子，你就抱着我的手就不松开，我怕弄醒你……就这样了。”
　　“哦，不好意思。”支晓抱歉的看着他。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封行大方地摆摆手。

　　目睹过真相的云姜：“……”
　　她还是当一个合格的哑巴吧。
　　毕竟长夏离开季节镇以后的身份问题还要靠封行呢，甲方爸爸真的得罪不起。

　　季节镇的事告一段落，秦辉载着他们一起离开。
　　云姜回学校，长夏和秦辉一起去特别办事处，现在世间生灵本来就罕见，他还选了一个普通人为自己封正，这件事也瞒不住，报告给了封家和赫连家，赫连家表示不干涉，封家和上头商量了一下，由特办处这边为长夏安排身份，并且收编为单位在职员工，还给他安排了宿舍。
　　理由是观察一段时间，确定他能适应社会生活再让他搬出去。

　　准备一起搬进特办处员工宿舍的还有支晓。

　　他们进季节镇救援之前秦辉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陆羽茗，让她帮支晓写申请，这姑娘办事效率非常之高，秦辉前脚回特办处，陆羽茗就把申请好的支晓的宿舍门卡送到他办公室了。
　　“秦队，要我去帮忙搬东西吗？”陆羽茗从包里翻出几张门卡，挑出其中一张递给秦辉，“四楼最南边那间。”
　　秦辉接过门卡：“你手里怎么这么多门卡？”

　　“哦，还有别人申请的，一起到了，顺便就都拿回来了。”陆羽茗说。
　　秦辉这才想起来之前封行说让帮他也申请一间宿舍，还不让告诉别人，必须他亲自去跑，顿时觉得有点糟心：“空宿舍还有吗？”
　　“有啊，秦队你隔壁不就空着吗？”陆羽茗晃晃手里的门卡，“最近好多人搬进来，感觉怪热闹的，对了，我待会儿带长夏去买生活用品，顺便熟悉附近环境，要帮支晓买点什么吗？”

　　长夏已经搬进宿舍了，说是搬进去，其实他也就人来入住，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搬。
　　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只有守域者，以及特办处少数几个人，对外公布是新招的同事，陆羽茗这几天都在忙季节镇的材料报告，吃住都在特办处，也负责帮长夏落实身份证件和资料，上次就帮支晓办过，一回生二回熟，她偶尔会有种自己干的不是正经工作的错觉。

　　她觉得长夏不像普通人，也不像接触过的守域者，但她没深究，入职时“不该问的别问”六字箴言她可是贯彻的很好的。
　　除了加班多怪事多，特办处这个铁饭碗还是非常不错的。

　　“不用。”秦辉把门卡放进上衣口袋里，“你忙你的。”
　　支晓的东西还需要别人张罗？封行那小子估计早就安排的妥妥当当了。
　　何况他还捎上了个小拖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