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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回忆 ...

  •   “来印山城这段时间,周南行都在调查都转盐运使司,青知省是产盐大省,但是除了县城盐价之前还较为稳定外,其余地方的盐价均是居高不下,这里面自然有人大做文章。”

      齐峥难得这么认真地陈述,就连周南行都依靠在椅子上安静坐着。

      苏琬琬点头,示意她正在听。

      齐峥看了一眼周南行,“他这几日都在运用运同、运副等人的宅子里面蹲着,寻到机会也算是看到了不少东西。”

      周南行昂首,“那可都是了不得的消息。”

      运同、运副都是辅佐盐政管理盐运的官员,他们密切接触盐运事宜,要做什么手脚或者为别人做手脚的时候开后门,也方便得很。

      他们并不直接接触到盐运的具体事宜,但是所做的各种决定,都随时影响着盐价以及供货量。

      周南行这几日竟然在暗中调查他们,而且没被发现,说明他的身手定然不错。

      他从未在苏琬琬的面前动过手,所以听闻这件事情,在一定程度上让她感到惊讶。

      齐峥没有否认周南行的话,指尖在桌面上扣了一下,继续道:“在调查官员的账本记录里,能看到不少来路不明的进账,虽然隐晦,但是好在周南行对这方面足够了解。”

      “我想,这些进账应当大部分是来自于盐商,他们为了行事方便谋取更多的利益,对掌事官员进行贿赂并不奇怪,这一点可以与县城盐价做对比。苏县长为人正直且手里有掌管县城盐运的权利,让县城的盐价得以维持在一个合格水平,且盐的品质不错。”

      “多年下来,盐商对官员进行行贿,怕是已经成为一个秘而不宣的旧习。但是盐商毕竟是生意人,笔笔出账都会登记在册,也需要一些东西来保证,受贿的官员不会在收了银子后翻脸不认人,想来盐商的手里,会留存一些他们行贿,官员受贿的证据。这些证据,很重要。”

      苏琬琬早就知道齐峥两人在调查什么东西,没想到是在调查盐运。如此庞大复杂的事情,竟然只有他们两人在做。

      苏琬琬隐隐觉得,齐峥要自己帮的忙,大概率就和盐运的事情有关了,“那需要我做什么?”

      “不急,我没说完,”齐峥道:“我从邓焕那里知道一些消息,五年前,青知省开始收预提盐引息银,省内盐商众多,几年来的引息银不知道多少万两。但是据我所知,引息银只是那一年的特令,之后便未曾下令,而晋朝国库亏空已久,这笔银子从不曾入库,怕是早就不知道被卷到了什么地方。”

      齐峥所说的话太过耸人听闻,苏琬琬一时甚至难以理解。

      这岂不是瞒着京城的皇上,做着假传圣旨,私贪公银的事情?

      苏琬琬因为惊讶而上挑的眉尾迟迟没有落下,眼珠流转间,看到周南行也是一副震惊的表情。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些事情?!”

      他在京城的时候,几乎是日日跟齐峥待在一块,这些事情他怎么不知道?

      齐峥抽出一点精力回应道:“傻人有傻福,我不打算让你变聪明。”

      周南行的眉头刚皱起,齐峥又补了一句,“我是真心的。”

      周南行捂着胃:“刚吃的饭都要被你气吐了。”

      苏琬琬到了一杯茶递到周南行手边,聊表自己的同情,然后看向齐峥,“你需要我帮你调查这笔引息银的去向?”

      她没有学过武功,没办法想周南行那样潜入别人的府邸找到关键信息。

      齐峥点头,抛下重磅消息,“是的,我怀疑这件事情,与你父母的死有关。”

      苏琬琬垂在桌下的手抖了一瞬,“你的意思是,我的父亲是因为调查这件事情,才引来的杀身之祸?”

      齐峥思索着,“我并不能确定,因为没能从你父亲的书房里面,找到直接证据,但是邓焕的意思是,他对引息银的事情很关注。”

      苏琬琬终于知道了有关父母遇害的有关消息,心里只是略加权衡,就已经下定决心。

      “好,我帮你。”

      齐峥浅笑了一下,“盐政请我明日去盐运司相见,你,”他将目光从苏琬琬身上,挪到了周南行身上,“还有你,明日穿着女装,与我一同去。”

      女装是因为女子娇柔,会让人容易忽视他的危险性。

      “盐运司的守卫比起别处要森严一些,直接摸进去并不现实。我明日吸引大半注意力,周南行,你务必找到相关证据。”

      “你今日才告诉我,就让我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周南行不服,“那苏小姐呢,苏小姐去干嘛?”

      齐峥扬后靠在椅子上,“她会吸引剩下的注意力。”

      “至于怎么吸引,”齐峥嘴角勾着笑,“不同人有不同的方式,苏琬琬,这个你自己想。”

      当夜,苏琬琬的头脑里,第一次没有被血腥的画面全部占据,反而满脑子都是,怎么样才能让更多的人,将注意力停留在自己身上。

      当然,还有一人也是彻夜难眠,第二日眼下的黑眼圈更重了,怎么遮都遮不住。

      苏琬琬往周南行的脸上扑了厚厚的粉白胭脂,又勾了红唇,然后掏出昨日就连夜买好的鹅黄色长袄,让他穿上。

      因为脸上上了粉的缘故,苏琬琬看不出周南行的脸色难不难看,只知道描过后的眉皱在一起,将眉心挤出一个深深的川字。

      看着换好衣服的周南行,苏琬琬满意点头,“不错。”

      他身量欣长,模样也精致,扮成女子后,虽然比寻常女子高大些,但是并不十分违和,还有种说不出的美感,让苏琬琬没忍住多看两眼。

      齐峥在旁边站着,啧啧称奇。

      “妙啊!”

      若是手里有一把折扇,他怕是还要像风流公子那样,将折扇往手心一拍,摆出夸赞挑逗的样子。

      有时候苏琬琬真觉得,齐峥这样性子的人,是如何做的了位高权重的锦衣卫的?

      周南行的没忍住白了齐峥一眼,偏头看苏琬琬,“这长袄,我行动起来怕是不方便。”

      苏琬琬早就想到了,拿出一件短袄的展开给他看,“这个要方便不少。”

      周南行看着这粉色的袄子,从左肩到胸口,右边的腰部到肚子,都绣了精致好看的桃花枝。

      绣工精致,栩栩如生。

      周南行心中滴血:若是女子来看,定然觉得这件很好看吧!

      但他是男的!!

      周南行表情淡漠的决绝,“不用了,苏小姐,我武功高超,穿什么都是可以的。”

      苏琬琬只好遗憾地把衣服收起来了。

      倒也不是她刻意选了这样的衣服,主要是齐峥的身份不低,身边自然不能跟着穿着打扮都不合格的女子,不然只会引人怀疑,所以她这衣服,也就买的精致些。

      三人到盐运司时,门口站了不少迎接的人,为首之人身穿官袍看模样大概五十岁了,生着一张国字脸,一指长的胡须贴在下巴上,嘴角挂着笑意,看着端正但是不严肃。

      他应当就是盐政了。

      盐政身后还站了三个人,周南行之前偷偷潜入过他们的宅子,对他们还有印象,分别是运同,运副和运判。

      周南行心虚的老毛病又犯了,把头埋得低低的。

      齐峥迈着步子往前走,盐政等人很快就在地上跪了一地。

      “起来吧。齐峥率先道。

      盐政站起来后,低着头尊敬地唤了一声“同知大人”,又激动道:“您可算是来了。”

      齐峥拍着他的肩膀,没有刻意摆出之前的架子,只是随意道:“走吧,先进去。”

      “好好。”

      盐政带头往里走,其余人则跟在齐峥的后面。

      到分道路口的时候,盐政像是刚留意到苏琬琬和周南行一般,“这两位是?”

      “哦,”齐峥看着周南行,露出宠溺的笑,“新得的美人,但我们见面,就不必跟着去了,你派人好生照料。”

      盐政没想到齐峥还带了女人,盐运司里面,能够说得上两句话的,都是男的,这让他如何派人照料。

      最后无奈,只能让运同先负责接待,然后拍了好几个洒扫丫头跟着。

      知道不能和同知聊天,却要去照顾两个女人,怕是还没名没份的那种,运同心中闪过几分不快,但是并不敢表露什么,只得领命后带着人往西院走。

      他记得靠近西院的地方,有一个亭子,冬日后就挂了帘子,男女共处一室不妥当,还是亭子好一些。

      苏琬琬自见到盐政开始,就陷入了之前计划好的角色,在运同说要带着他们离开的时候,苏琬琬嘴角露出很浅的一抹笑意算作感谢,但是眉眼间挂满了愁苦。

      她本就消瘦了很多,瘦的像是春日细柳。

      运同毕竟是男子,看到美人这般模样,心底闪过一丝怜惜,不知道女子眉间的愁苦从何而来。

      但是很快他就抛之脑后,这可是同知大人的女人。

      几人不紧不慢地朝着后院走,周南行学着女子细碎的步伐,长手长腿的他走得格外辛苦,还要全程低着脑袋,为了维护自己所剩无几的自尊心。

      运同带着苏琬琬和周南行一路走到了西院的亭子里,除了与道路接通的入口处,其余口子被墨绿色的帘子围住,遮住了亭外精心打造的步廊水榭。

      已经有腿脚快的下人,在亭子里面点了火盆,苏琬琬只是到了入口处,就感受到里面的温暖。

      苏琬琬跟在运同身后,先一步走进亭子,周南行学着苏琬琬的模样,尽量温婉地摆着步子往里面走,奈何这长袄着实是限制了他的动作,步子只是在迈台阶的时候,稍微跨得大了一点,双腿被长袄一绊,整个人就开始往前倾斜。

      周南行瞪大了眼睛,他现在是女子身份,动用武功在空中来一个回旋显然不好,但是担心倒下会连带着推到苏琬琬,赶紧道:“苏……”

      一道足够明显的男音从周南行喉中发出,苏琬琬心头一惊往后看,在周南行摔倒之前,用双手扶住了。

      周南行话音到了一半,也意识到不对劲。

      已经走入亭子的运同听到陌生的男音,身子迅速后转,“谁的声音?”

      周南行连忙低头,攥着苏琬琬的袖子,默不作声。

      真的是要了命了。

      苏琬琬浅淡地笑了一瞬,维持原来愁苦的模样,“我没听到什么声音,许是大人听错了。”

      听到苏琬琬喊自己一生大人,运同心中愉悦,将刚开听到的声音抛之脑后。

      “你们还在外面站着做甚,进来坐着吧。”

      苏琬琬和周南行近了亭子后,为了几人名声,这入口处的帘子也不曾放下来过。

      运同的目光在苏琬琬两人身上扫了一眼,就将眼光挪去别处,“既然两位陪着同知大人来了盐运司,自然是要喝上一壶茶,我平日对茶艺感一些兴趣,也还有些造诣。司内如今有雨前龙井和上好的碧螺春,两位姑娘想喝些什么?”

      苏琬琬心里面还想着事,琢磨一会怎么开场,就随意说了一个,“雨前龙井吧。”

      运同等着另一位身材稍微高挑一点的女子选择,但是周南行半响没说话,他只好短暂地将目光落在周南行身上,“那这位姑娘呢?”

      周南行低垂着脑袋,运同看他坐着如此拘谨的模样,还以为是不习惯见外男紧张。

      而周南行隐在阴影下的眉头已经皱在一块,在心中狠狠唾弃现在的自己。

      听到问话,心中拧巴地不行,却还是拉着嗓子,“啊,我和苏姑娘一样。”

      东院书房内,盐政将齐峥邀上主位,然后自己在次位坐下,运副和运判都挑了下边的位置,和齐峥的位子隔得不近,但是绝对算不上远。

      方才在门口的时候,就觉得指挥使指挥同知,从三品官员,竟然如此年轻,现在坐下了,相对安静下来,再暗中观摩,这何止是年轻,怕是刚刚及冠,且相貌生得如此不凡。

      齐峥虽然坐在主位上,但是依旧没什么架子,右手拍了拍扶手,感受到其中的质感,“椅子不错。”

      这般品质的椅子,晋朝怕是只能在皇宫里面找到几把,但是现在贪官污吏数不胜数,也不排除某些官员如今已经家缠万贯,买得起。

      盐政琢磨着齐峥的意思,脸上笑成一朵花,“大人若是喜欢,大人回京时,我命人将椅子送到京城去。”

      “不用,”齐峥摆手,“我不缺好椅子。”

      运副见缝插针地说话:“大人如此年轻,便官拜三品委以重任,当真是天下无双。”

      这马屁拍得着实直接,齐峥顿了一下,正要脸不红心不跳地应下,盐政已经把话头接了过去。

      “大人不仅实力超群,身世背景可不一般,”盐政说起这事,自己像是颇有荣焉,“大人可是当朝太后的亲信,深得太后重用。”

      闻言,齐峥挑了一瞬眉,“你曾在京城任职时,可见过我?”

      盐政见齐峥主动问话,笑道:“我哪有这个荣幸见到大人,可是不知道为何,竟觉得大人有些眼熟,满身气度像是哪位我见过的贵人。”

      “只是年龄大了,都记不清了。”

      盐政摇摇头,像是在感叹年华易逝。

      齐峥跟着回应,“盐政要觉得老当益壮才是。”

      盐政呵呵笑了起来,“是,是。”

      觉得寒暄得差不多了,盐政开始问起正事,“不知道大人来青知省,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办?”

      不止是盐政这个官职,还有盐运司的大大小小官员,因为这一份工作的特俗性,朝庭的目光总是会放在上面。他们背后也确实不怎么干净,所以面对每一个可能会有威胁的官员到来,他们都会打好关系。

      这还是第一次有锦衣卫高级官员来到这里,虽然因为有周家的关系在,锦衣卫与他们盐运司应当不会有什么龌蹉,但是无论如何,为了以防万一,不能落了这一位指挥同知的面子。

      齐峥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摸一摸盛着茶水的杯身,都已经凉了。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脸色瞬间正色起来,将绣春刀拍在桌子上,溅起不少茶水,目光如同猎鹰一半仅仅盯着盐政。

      “杨盐政,你可知罪?”

      盐政和运副运判脸上的笑容一滞,齐峥的脸变得太快,让他们来不及反应,但是因为惧怕锦衣卫一贯的名声,他们飞快地从椅子上站起,然后又流畅地跪下。

      杨盐政颤着声音,“同知大人,不止下官所犯何罪。”

      齐峥站在原地不动,冷笑一声,“你犯得可是死罪。”

      话音一落,齐峥就看到本来在门口的影子突然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盐政等人看不到的地方,齐峥的眉尾上挑了一瞬。

      ——

      亭子里,运同正在津津乐道自己的茶艺,奈何苏琬琬自小就对这个不感兴趣,周南行自小也没怎么接触过,实属是听不进去。

      运同也能看出来一点,但是他除了自己絮絮叨叨地讲,他还能怎么接待,三个人面对面坐着吗?

      然后等两个女人回去在指挥同知面前告上一状?

      他可不是杨盐政,身后没有周家那样厚实的背景。

      突然,周南行一直发散的瞳孔开始收缩,余光瞟到院子里,里面来回巡视的人,收到了什么命令,都在往东院跑去。

      这是齐峥开始行动了。

      苏琬琬留意到周南行的状态,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对上。

      开始行动。

      周南行双手捂住肚子,夹着嗓子,“我肚子疼,大人,可否让我去一趟茅厕。”

      这话竟然如此熟悉,与之前在盐商那里如出一辙。

      运同的茶艺讲解到一半,被打断也丝毫不生气,招手喊了一个丫头过来,“六春,你去,待这位姑娘去茅厕。”

      于是周南行迈着别扭的步子,跟着六春走了。

      在丫头的带领下,周南行提前做了不短的心里建设,才在六春的带领下,一脚迈进了女厕。

      周南行开始利索地揭开衣袍,他里面穿的是方便行动的薄衣。

      可惜为了在盐运司不引人注意,衣服跟丫头的颜色一样,都是粉色。

      然后他开始等,直到听见些许混乱声,他按照计划夹着声音,“六春,我怕是要耗些时间,麻烦你先去替我那些草纸来。”

      六春应声离开茅厕,他走后没多久,就有一个身影从茅厕快速离开。

      前几日周南行虽然没有潜入盐运司行动,但是也顺着墙头摸清了路线,他径直向着几个可能会存放相关账本的地方走去。

      六春走到一半,就被迎面跑来的丫头凉亭水榭的方向跑。

      六春脑子里都是拿纸的事,“这事怎么了,我还有事要办呢。”

      拉着她的丫头道:“那边要出人命了,运同都喊我们过去守着呢,听说是一位大人带过来的姑娘要寻短见,我们要千万守住,不能让她有半分闪失。”

      即使如此,六春还是在万分紧急的情况下,拿了草纸送到茅厕外。

      “姑娘,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草纸给您放在外面了。”

      里面没人回话,六春也没多想,匆匆离开了。

      *

      亭子里面,一处卷帘被掀开,苏琬琬站在靠水的角落,脸上挂满泪水,她的手里还捏着一枚瓷片抵在靠近喉咙的地方,这是她刚才摔碎茶杯得到的,吓了运同好大一跳。

      “大人,你能否答应我,送我马上离开?”

      运同被冷风吹得头发乱飞,心里乱得和他四处飞扬的头发一样。

      这都是什么事啊?

      刚刚不是还好好喝着茶呢,这姑娘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风,突然就摔了杯子,捡起碎瓷片抵着自己喉咙,就开始掉眼泪,紧接着听到了一些他不该听到的话。

      说是这姑娘跟了指挥同知完全不是出自真心,她是被强抢的,前段时间被锁于宅院里面不见天日,即将心死之际,同知大人带了她出来,她见同知此刻不在身边,就动了以命相胁,让自己现在送她离开的心死。

      他倒是不在乎苏琬琬的命,但是这是同知的女人,他能让苏琬琬死在他手上吗?锦衣卫的绣春刀是砍不动人了,还是他不想活了。

      但是他能真的顺着苏琬琬的心思把人送走吗,同知大人瞧着正在兴头上,当然不能。

      于是,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运同苦着脸,“姑娘,你还年轻,你别激动。”

      “跟着同知大人也没什么不好,他相貌英俊,事业有成。”

      苏琬琬哭着反驳,“可是他三心二意,身边妾室成群。”

      运同:“呃……”

      同知这样年少有成的,多少女人贴上来,风流韵事自然是少不了,但是他不能这么说。

      “你可以劝他,何必要自尽呢?”

      苏琬琬的哭音断了一瞬,眼巴巴地看着同知,“你能帮我劝劝吗?”

      运同:……

      我想死吗?

      说话间,越来越多的丫头下人围了过来,将亭子水榭围了个干净。

      一方面防止苏琬琬情绪激动直接跳了湖,那就得赶紧有人跳水把人捞起来。

      另一方面,要是苏琬琬打算自己就这么跑出去,也得有人拦住才行。

      运同没说话,苏琬琬手里的瓷片就往脖子更加靠了一点,“若是一辈子皆要如此浑噩活下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运同顿时又是出了一身冷汗。

      “住手!”

      他此刻多想让人赶紧把同知喊过来,这样苏琬琬是死是活,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但是方才听到一点消息,现在前院凝重得很,盐运司会点武功的都过去了,也不知道会演变到什么地步。

      “你听我说,我若是就这么让你离开,同知大人发动官府,很快就能找到你,你又是何必呢?”

      苏琬琬装作心死的模样,眼角滑下一滴泪,“那我总归是试过了。”

      有丫头收到运同的眼神示意,想慢慢靠近夺下瓷片,很快就被苏琬琬注意到,像受惊的兔子那样往后一躲,离湖边更近了,她只要再往外一点,就会掉进河里,这下运同和丫头都不敢动了。

      冬日落水着了风寒,弄不好是会死人的。

      运同愁得脸色都快发白了,却也没办法,只能这般僵持着,希望能把时间耗下去。

      多亏了齐峥和苏琬琬的努力,盐运司本就有不少官员在外办事,剩下的人员又被齐峥和苏琬琬吸引了十之八九,周南行接连潜入了好几个房间,其中包括盐政、运同等人的休息间,盐运司金库等等,虽然还是会遇到守卫的人,但是利用武功上面的绝对差距,饶到后面敲晕个把人还是没问题的。

      总体而言,十分顺利。

      可是都没有找到有用的东西。

      眼看着时间飞快流逝,周南行急得不行,经过一座祠堂的时候,停了下来。

      周南行之前在墙头观察的时候,留意过杨盐政常去哪里,而这祠堂,仅他观察的这几日,每日都去过。

      莫非这祠堂有什么蹊跷?

      他往里面走,乍一眼瞧去就是普通的祠堂,但是周南行不信邪,到处看了看,充分发挥平时找狗洞的专业精神,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地方。

      在正中央佛像的下面,有一个洞,他跳下去后,洞里的场景映入眼帘,让他直直打了个哆嗦。

      ——

      齐峥在书房坐了快一个时辰,杨盐政和他身后的几个官员就在他身后跪了一个时辰。

      久久不曾动弹,还跪在石板上面的双腿早就开始发酸发麻,但是他们哪里敢动。

      杨盐政绞尽脑汁的回忆,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这事情当然很多,但是能让指挥同知知道的,未必就有,说不定指挥同知是在诈他,那这个时候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尤为重要。

      他在等,等指挥同知多说几句,自己才能够从话语里面找到什么信息,自己根据这些信息来作答,争取做到麻烦最小化。

      但是齐峥很沉得住气,他没什么架子,挑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让自己坐在椅子上。眼神直视偶尔停留在跪着的人身上,大多数时候盯着手里面的茶杯看。

      齐峥也不急,半点没有逼问他们的意思,就这么等着,等着他们自己说出一点东西出来,说一点,他就能多知道一点。

      一个时辰内,他已经喝了五杯茶,甚至打算要是等一会还没有什么动静,他就去一趟茅厕。

      周南行穿着淡黄色长袄,扭着身子走过来的时候,发现书房外面围了不少人。

      他们的姿势都很讲究,右手下垂到腰际的位置,但是腰线都被长长的上衣盖住。

      但他常年摸兵器,一眼就看出他们的裤腿里面藏了刀剑,裤腿因此会显露出些许笔直的线条。

      周南行远远盯了一会,这是什么情况,虽然知道齐峥会为了让他方便吸引走大半的人,但是这里里外外围着这么多人还都是带刀剑的,是打算对这位明面上的锦衣卫指挥同知下手吗?

      周南行没能够深思太久,就已经有小厮打扮的人看到了他,左手抬起指着他,“你,就是你,你来这边做什么,还不赶紧离开。”

      既然如愿以偿被人看见了,周南行就低下脑袋,加紧喉咙,用尽量大的声音说:“我是来找同知大人的,我在这里不习惯,想找他带我回家。”

      小厮听见他是指挥同知的女人,一时间不敢再说什么,他本应该通传,但是书房里面现在的情况,这么做或许并不明智。

      好在在书房里面的齐峥听见了,他先是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都过了这么久,竟然让他等急了。”

      杨盐政等人面面相觑,只能陪笑但是仍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是否要请那位姑娘进来?”运同小心翼翼地问着。

      齐峥站起身,“不必,别吓着他。”

      他这么说着,但是脑海里都是周南行穿着长袄的样子,心下想笑,脸上也没有忍着。

      杨盐政看着齐峥的衣摆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笑声在他的身边回响,紧接着肩膀被人拍了两下。

      齐峥看着他,“杨盐政,教子无方啊,你的儿子在西市强抢民女被我撞见了。”

      晋朝大多的城市都是东富西贫,印山城并不例外。

      西市就像是聚集了城市中所有的混乱穷败于一体,与一街之隔的东市相去甚远。

      不少东市的富贵人家,会去西市炫耀自己的富足,在哪里满足自己肮脏的念想,杨盐政的大儿子便是,只是昨日恰好被途径的齐峥看见,用绣春刀的刀鞘在他的脖子劈了一次。

      杨盐政身子一颤,但是心里却松了一口气,他的脸上做出愤怒的样子,“下官竟然不止犬子犯下此等错误,等会我就亲自将他压到衙门,由知府处置。”

      齐峥笑了一声,洋洋洒洒地往外走,“不必,我此行要做的事情早已结束,撞到令子的事情只是巧合。好在是我撞见的,不是别人。”

      走到门口了,看清院子里面围着的人,他停下来转身,眉尾上扬露出一些笑意,“杨盐政,你说是吧。”

      杨盐政心底瞬间一震,急忙爬起来快步走到齐峥身边,“大人可是要去寻那两位姑娘,下官领着大人去。”

      他弯腰领路的时候,眼神凝聚颇有些气愤,在他身边最近的一名小官看到,在身后打了一个手势,围着书房的人刹那间都散开了。

      齐峥扬眼看着这些人离开,最后把目光放到站在不远处的周南行身上,招手让他过来,“我出来了,还不过来?”

      周南行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小步走到齐峥身边。

      走近了,伸手勾了勾他的食指,这是表示已经得手了的意思。

      齐峥对着杨盐政道:“还有一位姑娘呢?”

      方才已经有懂事的小厮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苏琬琬的位置,杨盐政领着齐峥和周南行去了西院。

      苏琬琬还在凉亭边缘,往后退一步就能掉进湖里,虽然面上要装装样子,但是她毕竟不想真的掉下去,一手握着碎瓷片,一手死死扣住凉亭的柱子。

      看到齐峥等人过来的时候,苏琬琬心头松了一口气,但是脸上显露出恐惧的神色,等齐峥站定,先发制人,“你放我走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在进盐运司之前,几人就已经敲定了进门之后的法子。周南行本以为自己女装已经牺牲够大了,但是听到苏琬琬的想法后,还是有一些自愧不如,他难以置信地问:“这样不怕毁了你的清誉吗?”

      苏琬琬只是说:“现在的我,还能有心思放在这些上面吗?”

      这是她能想出来较好的法子,人总是八卦的,何况是一个高位官员的八卦,这能吸引走不少人的注意。

      周南行回想起这些日子苏琬琬面临的事情,心下摇头,大概是没有的。

      齐峥的目光落在苏琬琬身上,眸子里面写着说不清的情绪,“怎么又这样了?”

      他虽然是看着苏琬琬说的,但是这话,显然是说给负责款待的运同听的,运同只觉得自己本来只是头皮发麻,现在脖子也开始发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裂开成两半了。

      运同苦兮兮地看着苏琬琬再次劝道:“姑娘,哪怕是为了我,您也赶紧过来吧,有什么事情,您和大人回家去说。”

      苏琬琬想着找一个台阶下,但是这个台阶显然还不够,她挤出一滴泪水,“我不想回去。”

      齐峥身边从来没有女人,即使是丫鬟,也因为一些事情,被他推拒得远远的,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戏码。如今体验到了,看着苏琬琬落泪害怕的样子,他竟然觉得意外的不错。

      无视掉周围大大小小官员的劝解,齐峥往前走了一步,将苏琬琬和他的距离拉的更近,尽职尽责地演着,“你跳下去我能把你救回来,你自裁如果不能马上死去,我也能把你救回来,所以不用挣扎了,跟我回去。”

      周南行还在为自己这窈窕淑女的站姿难受着呢,听着齐峥的发言:……不像是演的。

      苏琬琬觉得差不多了,手里的瓷片无力地坠落,像是无奈地妥协。

      齐峥眉骨向上,如愿以偿地抓住苏琬琬的手腕,将人拉了回来。

      杨盐政将齐峥三人一路送出了盐运司,回到书房坐下,双手揉着自己酸麻发痛的腿。

      很快就有小厮跑过来,跪在他身边,一边替他揉腿,一边道:“大人,方才有人去过祠堂了。”

      他虽然是小厮打扮,但是眼神凌厉,行事果断,不像是一般打杂的下人。

      杨盐政往后靠在椅子上,腿部传来的力度让他感到愉悦,他闭上眼,“他们自然不会白来一趟。密室呢,里面的密室他们进去了吗?”

      小厮摇头,“未曾看到进去的痕迹。”

      下人又端来一壶热茶,空气中溢满沁人心脾的茶香。

      杨盐政知道锦衣卫背后的是谁,也知道和他们合作当然是与虎为谋。

      但是要成大事,当然要承担一点风险。

      小厮久久等不到杨盐政的指令,问道:“可要小的去……”

      剩下的话不必说完,双方都知道什么意思。

      杨盐政睁开眼,右腿抬起猛地踢翻跪着的小厮,“蠢东西,你杀了他,那就彻底完了。”

      越来越多的锦衣卫就会来到这里,他的底细将很快就暴露在朝廷的眼睛下面。

      想到刚才,简直是惊险,“谁让你自作主张让人在书房外面围着的?自己去领三十鞭!”

      如果提前暴露了什么,一切都会毁于一旦。

      小厮没敢说什么,领命下去了。

      出了盐运司,周南行一马当先去了一个拐角,齐峥和周南行走过去的时候,淡黄色的长袄已经被他脱下,就连脸上的粉也被擦了一个七七八八。

      他本来是想直接扔掉这件长袄的,但是突然想起回去的路上会经过东西市连接的街道,到时候将这件袄子送给西市的贫困户也好。

      这样想着,长袄被他直接团成一块,单手抱着。

      冬日寒冷,他穿着单薄,没忍住打了一个寒颤,也不愿意把衣服穿上。

      苏琬琬脸上的泪也已经被擦干了,但是眼眶还是红着的。她和齐峥并肩走着一路无言,齐峥微微偏头看着她依旧红着的眼睛,在进入拐角前,说了一句,“多谢。”

      苏琬琬笑着摇头,“客气了。”

      两人虽然相识时间很短,但是经历了不少,也算是相熟。

      而且……苏琬琬并不是白帮的,齐峥为了帮她,显然需要做更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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