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愆》妖梦铃

118、崇拜者

　　“再吃一口？”
　　“……”
　　时俊航手里拿着一碗蔬菜粥，正喂给坐在床上神情厌厌的任大少爷。
　　那个人好像整个人都很颓靡，当然了，坐在轮椅上的时俊航跟他其实也不相上下。
　　时俊航举着勺子到他嘴边，任昭衍撇开头拒绝。
　　“不要了吗？”
　　任昭衍没说话，抬头目光变得幽暗，不满之意尽显。
　　封驭雪走进卧室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简直快要被气笑了，她倒是不知道自己找这么个人过来是为了让她的巫梃哥哥伺候的。
　　时俊航也留意到封驭雪的到来，没说什么，默默将碗放到一边的桌子上。
　　任昭衍紧紧盯着封驭雪，似乎下一刻就能暴起去找她麻烦。
　　时俊航一只手压着他的手腕，看似没有什么力度盖在他的手腕上，却让他动弹不得。
　　“放开我。”任昭衍怒火上涌，一点都不想跟这么把他弄到奇怪地方来的人和睦相处，他要杀了她。
　　“你安静些，别逼我用特殊手段。”时俊航压低声音在任昭衍耳边说了句话，手没有松开，目光偏向封驭雪所在的方向“大小姐找我有事？”
　　“想让你陪我去散散步。”
　　“能等我几分钟吗？”
　　封驭雪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赶紧掩着嘴笑了起来：“当然可以，只要是巫梃哥哥，我多久都可以等。”
　　“我想单独跟他说几句话。”
　　封驭雪脸上的笑容少了些，但还是转身离开卧室。
　　等她彻底消失在卧室里，任昭衍身上的戾气才散一些，只是一些，眼里燃烧着的火光还没有消散。
　　“你别总招惹她。”
　　任昭衍怒瞪着面前这人：“有本事她就杀了我。”
　　“……”时俊航有些无奈“睡一觉好吗？我等会儿回来找你。”
　　任昭衍看着他没有说话。
　　“还有人等着你回去，那个谁……穆少恭对吗？”时俊航轻声道“他在等你回家，所以忍一忍，别担心，不会让你忍太久的。”
　　这个名字好像起了作用，任昭衍没再像刚才那样浑身戾气，敛起目光不知道在盯着哪里沉默。
　　时俊航轻轻叹了口气，将床上的被子拉过来给他盖上：“睡一觉吧，我很快回来。”
　　任昭衍蜷缩在被窝里，看着时俊航自己推着轮椅向外面走，双眼里不知道带着什么样的情绪。
　　封驭雪倚坐在沙发里，看到时俊航出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看来我早应该把他弄过来的，巫梃哥哥听话了好多呀。”
　　时俊航没说话，这种时候没有跟她争辩的意义。
　　阳光蔓延进屋里，照在客厅的地板上，差点没攀上时俊航的脚。
　　“呀，出太阳了。”封驭雪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快步走到时俊航身边“那我们出去晒晒太阳吧。”
　　她偏爱那一片玫瑰园，每次带时俊航出来，都必须到这里来，并且无视时俊航每次面对这些玫瑰时都会苍白上几分的脸色。
　　阳光那么冷，冷得时俊航下意识将自己的衣袖往下拉了拉。
　　“巫梃哥哥，我好嫉妒啊！”封驭雪十分无厘头地说了一句话。
　　时俊航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个任昭衍到底是什么人？”封驭雪幽幽地盯着时俊航，似乎只要他说出一句不合心意的话，她就能毫不犹豫化身杀神“他凭什么可以得到巫梃哥哥你的悉心照料？”
　　“我跟他只见过几面。”
　　“只见过几面？”封驭雪不怎么相信“只见过几面你就可以亲手喂他喝粥，为了他在我面前委曲求全？你可从来没有这么小心翼翼的对待过我。”
　　“他是个病人。”
　　“那你愿意为他做到什么地步呢？”封驭雪骤然靠近，目光紧盯着时俊航的双眼“巫梃哥哥，你愿意为了他从了我吗？”
　　时俊航闻言笑了笑：“大小姐，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能做得了什么？”
　　不等封驭雪开口，时俊航继续道：“一个连站起来都做不到的废人，大小姐你还是别对我抱有太大的希望比较好。”
　　封驭雪皱眉，蹲下来手搭在他的膝盖上：“我不会让你一直这样的。”
　　时俊航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他不在乎。
　　能不能站起来，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他都已经不在乎了。
　　封驭雪像往常一样摘下几朵红玫瑰递给时俊航，这一次时俊航接下了玫瑰，即便这玫瑰的味道让他恶心。
　　送玫瑰的人很开心，这还是这么久以来这人第一次接下自己的玫瑰，即便知道他是迫于无奈，但封驭雪还是觉得高兴。
　　时俊航默默将花拿得离自己远一些，尽量放轻呼吸，但是周围全都是那样恶心的玫瑰花香，根本没法避开。
　　他现在没有再像先前那样无视封驭雪确实是因为任昭衍。
　　没人比他更了解封驭雪，他并不希望因为自己缘故让任昭衍遭罪，任昭衍本来不该承受这些。
　　林知墨进来了，看到两人的互动挑了挑眉。
　　封驭雪微微站直身体：“怎么样？”
　　林知墨拿出一份资料递给他：“这是易翎的资料。”
　　封驭雪接过资料翻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差：“所以说，他也有份害死我哥？”
　　林知墨点了点头。
　　作为祁州市局的局长，封驭城的死自然是跟这位局长脱不了干系。
　　“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封驭雪目光阴沉下去“能不能想办法解决了他？”
　　林知墨摇摇头：“他很谨慎，没有下手的机会。”
　　从祁州出来的人都不好惹，祁州可不是个好混的地方，然而易翎不仅在祁州活得挺好，还做到了局长的位置，他自然不会轻易着道。
　　“阴的不行就来狠的。”封驭雪眼底留下一片阴暗“我不信他每分每秒，每时每刻都能这么警惕。”
　　林知墨耸了耸肩膀没说什么。
　　封驭雪收敛起自己的表情，变回一副和煦的模样，并不是很想让时俊航看到自己生杀予夺的模样。
　　虽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时俊航清楚得很，但该维持的形象还是维持一下，至少表面得是温柔的。
　　“记得别让我们自己的人动手。”封驭雪沉思了一会“找些跟我们扯不上关系的人动手，无论如何都不能将我们暴露出去。”
　　“明白。”
　　“对了。”封驭雪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转身就要离开“等我一会，给你拿点东西。”
　　说罢，封驭雪转身离开，留下时俊航和林知墨在玫瑰园里。
　　时俊航在发呆，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林知墨则是饶有兴趣地瞧着他。
　　“巫梃。”林知墨出声将时俊航神游在外的思绪拉了回来。
　　但也仅仅只是回神，除此之外时俊航没有其他反应。
　　“让大小姐金屋藏娇的感觉怎么样？”林知墨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美人在伴，感觉很不错吧？”
　　“……”时俊航并不想搭理他，盯着手上的花继续沉默。
　　林知墨继续道：“你可能后半辈子都得在这里度过了，不想分享一下自己的感受吗？”
　　一辈子当封驭雪的笼中鸟吗？
　　不会的！
　　他会获得自由，只是不是现在。
　　始终没得到回应的林知墨感觉有些无趣，徐徐说起了自己的事：“你可能对我没有多大的印象，毕竟以前在T国的时候，我这样的小人物根本入不了巫少的眼。”
　　这几个人身边总跟着一大堆可以为他们所用的兵马，随便一招手就是一支队伍，那时候根本没人知道他林知墨。
　　后来是封驭雪注意到了他，夸赞他长得不错，让他到自己身边来做事，那是第一个留意到自己的人。
　　林知墨压低声音道：“大小姐她一直都很喜欢你，喜欢到什么都愿意为你付出，可笑的是那时候我也挺崇拜你的。”
　　他也曾经想变得跟巫梃一样，拥有站在封驭雪身边的权力，想变得跟巫梃一样……
　　然而亲手毁掉这一切都偏偏就是那个他崇拜的人，这个人生生毁掉了他的梦。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林知墨问“大哥、大小姐，他们哪里对不起你？你要毁了他们？”
　　“重要吗？”时俊航突然开了口，目光却没有落在林知墨身上。
　　后者被他的反问弄得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时俊航的声音无悲无喜：“那个原因重要吗？”
　　“呵～”林知墨笑了“是不重要，反正结果就是你把一切都给毁了。”
　　他的家没了，这就是事实，而自始至终，这个人从不曾记住过他的名字。
　　林知墨愤愤道：“要不是大小姐喜欢你，你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有的时候他其实也觉得岑肇明做得挺好，对于背叛者，他们从来都不会轻饶，但是封驭雪对巫梃真的太宽容了。
　　作为一个背叛者，这人享受的待遇好得让人羡慕。
　　听完他的狠话，时俊航只是无所谓地抬了抬眼睛：“是吗？”
　　他没有要跟林知墨争辩什么的意思，没有这个必要。
　　没过多久，封驭雪回来了，林知墨瞬间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表情，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时俊航从来都是那一副淡漠的表情，所以封驭雪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将手里的药交给林知墨。
　　“这是什么？”
　　“辅助催眠的强效药。”封驭雪坐到时俊航身边去“一般剂量五克左右就可以，你看看自己怎么用吧。”
　　林知墨立即兴高采烈地将药收入囊中。
　　“没什么事你就先走吧。”封驭雪朝他摆了摆手“记得办好我让你办的事，有消息就通知我。”
　　林知墨领命，摆摆手离开。
　　“他刚才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封驭雪双手挽住了时俊航的胳膊，轻轻将脑袋靠到他的肩膀上“他要是说了你什么，你可以告诉我，我帮你罚他。”
　　时俊航沉默。
　　封驭雪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不要害怕，他不敢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时俊航：“……”
　　他没有害怕，也不在意，林知墨无论说什么都对他没有影响，况且……他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晚些时候，快接近傍晚，封驭雪接到一个电话要她离开。
　　离开前，封大小姐还不忘记要深情告白：“想我的话随时可以找人联系我，你知道怎么找人的对吧？就跟以前在T国一样。”
　　待她离开，时俊航转过轮椅进屋去找任昭衍。
　　那人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半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时俊航去拉他的被子，好不容易才把他的头弄出来，然后看到一双阴郁且精神的眼睛。
　　时俊航轻声说：“会闷到。”
　　任昭衍没搭理他，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他的腿上，那里还摆着几朵红玫瑰。
　　任少爷默默看了许久，然后伸手过去想拿。
　　“别碰。”时俊航本能反应将那玫瑰拿开，然后忍不住懊恼，心里一直想着任昭衍的情况，忘记把这花给扔了。
　　任昭衍表情冷了下去，目光幽幽地盯着他看。
　　“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要碰。”
　　任昭衍也没说信不信，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他将那束花丢开，还找水擦干净手才回来。
　　被盯久了，时俊航也有些无奈，只好说实话：“这些花是用人血浇灌出来的，你这么干净的人还是别碰这些污秽比较比较好。”
　　任昭衍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他这样一个纯粹的人，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应该近他的身。
　　很快有人送晚饭过来，送进了卧室。
　　晚饭摆了很久，始终没有人过去，任昭衍始终不愿意从自己的被窝里出来。
　　时俊航在卧室的小桌子上吃着晚饭，目光时不时往那边床上躺着的人瞟过去，那人正睁着一双眼睛在发呆。
　　等时俊航自己吃完了，拿着任昭衍那份转移到床边。
　　“多少吃点。”时俊航轻声劝着“吃完再休息。”
　　任昭衍撇开头，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沉郁的状态里，他讨厌这个地方，讨厌这里的所有人，想把他们都杀了。
　　但是他做不到。
　　这个认知让任昭衍更加烦躁。
　　时俊航似乎看出来他的想法，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揉捏安抚。
　　他不知道这人的家人平时会怎么做，只能按照本能反应去安抚他。
　　“为什么要管我？”任昭衍声音发闷。
　　他们明明都算不上熟识，更加不是朋友，为什么这个人要这么用心对待他？为什么要这样保护他？
　　“我也不知道。”时俊航目光也有些溃散，要他这么一个对整个世界都不抱希望的人去安慰另一个对这个世界充满恶意的人，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他不想任昭衍死。
　　他还这么年轻，还有那么在意他的人，他没有犯过错误，跟自己不一样，不应该轻易丢掉性命。
　　“别怕，我在这里，不会让他们伤害你。”时俊航呢喃着开口“这一次，我会保护好你。”
　　他不能让任昭衍像那几个孩子一样……
　　任昭衍突然坐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时俊航身上绕了一圈最后落在他手上的食物上，伸手夺过食物吃了起来。
　　一边在吃饭，一边控制不住的眼泪簌簌下落。
　　时俊航找来的手帕，给他擦去脸上的眼泪。
　　然而任昭衍也吃不了多少，就几口便将碗丢开。
　　时俊航也不强迫他：“你的药怎么办？”
　　任昭衍目光幽幽地放到他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来这里的时候身上只带了一瓶碳酸锂片，估计撑不了多少天。”时俊航顿了顿“平时常备什么药？”
　　“很多，记不清了。”
　　时俊航点点头，然后拉了拉被子：“睡觉吧，你已经很久没有闭过眼睛了。”
　　虽说一直躺床上没挪动过位置，但这人从来都没有在睡觉。
　　任昭衍被他按着躺下，却还是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
　　时俊航干脆抬手捂住他的眼睛：“睡吧，我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