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愆》妖梦铃

116、躁郁症患者

　　“巫梃哥哥，我回来啦。”
　　人还没到，封驭雪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彼此时俊航正倚靠着窗台发呆，眼睛里带着空茫。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正在靠近，哒哒哒的声音像死亡的倒计时……
　　大小姐今天特意将自己打扮了一番。
　　然而，她的精心打扮并没能惹来自己在意的人的目光，倒是让其他人纷纷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自己的目光会招来祸事。
　　时俊航没有动静，封驭雪干脆走上前去，将他的轮椅转了个方向，让他只能看到自己所在的方向：“巫梃哥哥，你看我的裙子好看吗？”
　　她退后了两步，在时俊航面前转了个圈，飘逸的裙子旋转起来，封驭雪展示完自己的裙子后笑容满面地盯着自家巫梃哥哥的脸，希望在他眼睛里看到惊叹。
　　现实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美好，时俊航的目光根本没有停留在她身上，而是越过她落到她身后另外几人身上。
　　封驭雪的两个手下正一人一边托着一个男人，那人低着头不知道情况。
　　“猜猜我给你带了谁回来？”封驭雪留意到他的目光，眨了眨眼睛，然后站到那个人身边去“以后你可就不会是自己一个了，我给你找了个伙伴。”
　　说着，她伸手抬起那人的下巴--竟然是任昭衍。
　　时俊航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任昭紧紧闭着双眼，任由封驭雪折腾他的脸没有动静。
　　“为什么要抓他过来？”时俊航闭了闭眼睛“他跟你似乎没有关系。”
　　“当然是为了给巫梃哥哥你找个伴啊！”封驭雪笑着解释“这位任先生不是你的朋友吗？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肯定觉得无聊，所以我把他也带过来，给你解解闷怎么样？”
　　“……”谁说任昭衍跟他是朋友的？
　　事实上，时俊航跟任昭衍根本就没见过几面，几乎可以说是互不相识的那种关系，为什么会有人觉得他们是朋友？
　　封驭雪好像看出他心里的意思，愣了愣，低声呢喃道：“原来不是吗？不是的话就算了，反正也没多大点事，直接解决掉他就好了。”
　　话音刚落，已经有人抬枪对准任昭衍的太阳穴。
　　只需要大小姐一声令下，这个年轻人立刻就会变成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等一下。”时俊航开了口“别伤他。”
　　封驭雪眨了眨眼睛：“巫梃哥哥想把他留下？”
　　“嗯。”虽说他跟任昭衍算不上熟悉，但也做不到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况且是因为自己他才会被抓到这里来。
　　封驭雪挥了挥手，举着枪的人立刻便将枪给收了回去，她瞧着自己的指甲：“晚餐时间到了啊！”
　　时俊航看着抬起任昭衍的人将任昭衍给带下去，他没有很担忧，既然封驭雪说会把人留着，就不会伤害他。
　　“要不今天我们吃顿烛光晚餐吧。”封驭雪笑着靠近时俊航，在他身边蹲下，双手搭在他的腿上，近乎天真地望着他“巫梃哥哥，你看我今天穿得这么好看，是不是很适合烛光晚餐呀？”
　　她总是这样，将自己狠绝的一面藏起来，在时俊航面前只展现自己的天真和温柔。
　　时俊航敛起目光，默默看向别处--然而一切都是假的，不管是这个带着青春活力的封驭雪还是自己，都是假的。
　　“走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封驭雪站起来，推着时俊航往餐厅的方向走。
　　餐桌上摆着蜡烛红酒，封驭雪早早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他入座。
　　今天的饭菜比较特别，前一段时间他们一直都在吃素，今天这一顿例外……烛光晚餐自然不能再继续吃素，餐盘里摆放着煎得酥香的牛排。
　　时俊航没有拒绝，拿起餐桌上的刀叉，切开一块牛肉送进嘴里。
　　不过两秒，时俊航立刻吐了起来，那股油腥味直冲大脑，激得他生理性干呕。
　　封驭雪就这么看着他，给他杯子里倒了杯红酒，推到他手边。
　　他没有拒绝，接过酒喝下去才想起来医生的医嘱，他是不该喝酒的……好不容易缓过来，时俊航的脸色苍白了很多。
　　封驭雪轻轻叹了口气：“巫梃哥哥，你现在好像变得脆弱了很多。”
　　她自然知道时俊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说起来这人不碰一点荤腥还是她造成的，这是她留在他身上的永远不可磨灭的痕迹。
　　时俊航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可不是么。”
　　封驭雪纤细修长的手指拿着叉子，切下一块牛肉递给时俊航嘴边：“巫梃哥哥，这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呀，可用心了，你可不能浪费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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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到半夜，任昭衍倏然睁开眼睛，瞬间就意识到这里不是他的家，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醒了？”
　　任昭衍警惕地看过去，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时俊航。
　　“饿了吗？”时俊航给他倒了杯水过来递给他“先喝点水？”
　　任昭衍二话不说拍掉他手里的水杯，水洒在床上将床铺弄湿，他冷眼盯着面前的人：“这里是哪里？”
　　陌生的环境让他有些应激，连带着对时俊航要带上了防备。
　　“我也不知道。”时俊航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你为什么会被他们抓到？”
　　任昭衍没说话，黑暗中他们好像连对方的呼吸都能听得见。
　　任昭衍从床上下来，转身走到门口，拉开门想离开，时俊航的声音在后面传过来：“你走不了的。”
　　任昭衍只当作没听到，打开卧室房门跑出去，在这黑暗的别墅里转了起来。
　　这里好像没有多少人守着，但是监控很多，几乎一米一个监控，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盯着生活在这里的人。
　　任昭衍跑动起来的时候，走廊里的感应灯跟着亮，等他跑远又熄灭。
　　他转了很久才找到出口，找到了一扇大门，他想打开那扇门，却发现门被人从外面反锁了，怎么也打不开。
　　任昭衍有些恼怒，又转身去找别的出口，结果却发现这栋别墅其实是一座具体的牢笼铁盒，窗户上都焊接着牢固又富有设计感的铁栅栏，根本没有可以离开的出口，他被关在这里了。
　　再抬头的时间，任昭衍感觉到自己的脸有泪滴滑落。
　　他想回家，讨厌这里，阴暗的情绪瞬间将他淹没。
　　“还好吗？”时俊航的声音从正面传过来。
　　灯光亮了起来，他看见时俊航推着轮椅过来，看到他脸上的泪痕时也愣住了。
　　“你……”
　　任昭衍撇开头，拿出口袋里的药咽下去。
　　他身上就只带了这么一瓶药，也不知道能撑得了多久。
　　时俊航慢慢靠近，有些无奈：“我说过你走不了。”
　　任昭衍盯着他：“你到底是谁？”这人不是一个书屋老板而已吗？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不是谁。”现在这样的情况，时俊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也不是很想回答。
　　“这里是怎么一回事？”任昭衍又问。
　　“这里……是属于我的监狱。”时俊航轻声道“所以别想了，你和我都没可能靠自己从这里逃出去。”
　　要是他的双腿没出问题，心脏没出问题，或许带任昭衍出去不是一件难事，但是现在他什么都做不到。
　　封驭雪自然是确认他逃不掉才敢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的回答让任昭衍愣了一下，他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目光幽幽地盯着时俊航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跟你差不多的原因。”时俊航懒得解释太细。
　　任昭衍：“我要回家。”
　　他讨厌这里。
　　时俊航推动轮椅往前，在任昭衍身边停下：“他们应该都在努力找你，别担心，你不会被关在这里太久。”
　　任昭衍并没有被安慰到。
　　这里的监控多得无法估量，时俊航干脆将时俊航带回卧室，那里虽然也有监控，但比起大厅这些地方要少许多。
　　打开卧室的灯，时俊航看到任昭衍垂在一边的手似乎有点红痕，伸手过去想认真看看。
　　“别碰我。”
　　手没有碰到，惹来了任昭衍警惕的目光。
　　“你受伤了。”时俊航在房间里找出药箱，又回到任昭衍身边“包扎一下。”
　　“我不要。”任昭衍显然并不乐意把自己的手交给对方。
　　“那你自己来？”
　　时俊航将药箱放在一旁，没再插手。
　　许久之后，任昭衍慢慢在床边坐下，自己打开了药箱。
　　直到这时，时俊航才看清楚他手上的伤，手腕上很大一片瘀青，渗血的地方已经结疤。
　　任昭衍处理伤口随意得很，随便撒了些消瘀的伤在手上，然后就将药箱推到一边。
　　“需要包扎一下吗？”
　　任昭衍没回答，安安静静地在床上坐着。
　　时俊航干脆没再问，默默将药箱收起来，回头发现任昭衍还是维持着原本的动作，一动不动。
　　这个点本来应该到时俊航休息的时间，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在床边安安静静地陪着任昭衍。
　　时间流逝得飞快，一夜过去 ，任昭衍和时俊航都没有闭过眼，就这么维持原状直至天亮。
　　等太阳升起的时候，任昭衍好像突然回了神，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前方。
　　时俊航有留意到他的动作，什么都没说，默默地看着他。
　　“我什么时候能走？”任昭衍突然把目光放到时俊航身上。
　　时俊航：“……”他自己都走不了，又怎么可能知道其他人什么时候能走？
　　大门打开的声音传过来。
　　任昭衍突然就从床上跳下来，转身跑了出去。
　　时俊航垂下目光，还不到两分钟，外面传来一阵的嘈杂声，当中还夹杂着瓷器碎裂的声音。
　　时俊航心里叹了口气，转动轮椅出去。
　　大厅里，任昭衍正跟几个人对峙着，地面上全是碎裂的碟子和饭菜，送饭进来的人正拿着枪抵着任昭衍的头，仿佛下一秒就能开枪。
　　任昭衍眼睛里的恼火与阴郁越来越重，目光紧紧盯着那只扣着扳机的手，恨不得将他拆吞入腹。
　　他抬手就要将抵着自己头的枪给扒开……
　　“任昭衍。”时俊航喝了一声“你冷静点。”
　　任昭衍倏然回头，盯着时俊航看：“你在命令我？”
　　“你是想死吗？”时俊航拧着双眉。
　　“关你什么事。”任昭衍根本就不愿意听他的，随手抄起一个物件就往那个拿枪指着自己的人身上砸。
　　那人瞬间被惹怒，掐着任昭衍的脖子想杀了他，任昭衍自然没有反抗的能力，双手掐着那只握着自己喉咙的手，快要喘不上气。
　　“住手。”时俊航寒下目光“大小姐允许你伤害他了吗？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大小姐回来不会放过你。”
　　在这里，封驭雪的名号最管用。
　　那人果然松了力度，看着满地狼藉，抬手将任昭衍摔到一边。
　　新鲜空气涌入肺腑，任昭衍止不住呛咳了起来。
　　时俊航倒了一杯水端过去给他，结果被毫不犹豫地拍开。
　　“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任昭衍瞪了他一眼。
　　送饭的人退了出去，很快就有进来收拾满地狼藉，时俊航默默看着他们动作，没一会，又有人送新的早餐进来，给他们摆到了桌子上。
　　再回头时，时俊航看到那个坐在地上的人满脸泪痕，比较特别的是，他没有从这个人身上看出什么难过或者害怕的表情，竟然就这么面无表情的流着眼泪。
　　时俊航拿过一边桌子上的纸巾，给他擦去脸上的泪水。
　　毕竟还年轻，意识到这个年轻人比自己还要小好几岁，时俊航下意识地想要照顾他。
　　直到这时，任昭衍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流了眼泪。
　　他从口袋里拿出药瓶，不由分说地往手上倒了一把药，下一秒就要往嘴里送。
　　时俊航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将他的药全都抢回来，放回药瓶里。
　　任昭衍怒瞪着他。
　　时俊航无视了他的目光，将药瓶转了一圈，确认用药剂量之后倒了两颗药丸到手里，递到这个人面前。
　　“滚开。”
　　“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时俊航轻声道。
　　任昭衍嗤笑一声：“你也有资格跟我说这话？”
　　时俊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要想活着离开这里，还是不要折腾比较好。”
　　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历历在目，他不知道这个能在生命受威胁的情况下还有心情找事的人能做出什么来。
　　僵持了许久，任昭衍慢慢冷静下来，拿过药直接咽下去，时俊航都没来得及给他倒水。
　　“来吃饭吧……”
　　时俊航一句话还没说完，任昭衍转身就进了一个房间，并且把自己反锁在里面。
　　时俊航：“……”
　　他也没那个心力继续管这个怪脾气的人，自己把早餐吃完，然后在客厅发呆到中午，直到他们的午餐被送进来。
　　任昭衍所在那个房间的房门依旧紧闭着。
　　时俊航去敲他的房门，没有得到回应。
　　客厅里有这里所有房间的钥匙，他干脆直接拿钥匙过来开门。
　　任昭衍坐在衣柜那边靠墙的角落，双手抱着膝盖，将脸埋在双膝之间。
　　时俊航在门口看了他许久，轻轻叹了口气，推着轮椅到他身边去：“你确定真的要这样折腾一个行动不便的人吗？”
　　“我不用你管。”任昭衍声音发闷。
　　时俊航听出了些不对劲，抬手去碰他：“你怎么了？”
　　他触碰到任昭衍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温度有些不太正常：“任昭衍？”
　　一个多小时后，封驭雪出现在大厅，时俊航在那里等着她。
　　“巫梃哥哥，听说你找我？”
　　“他病了，得去医院。”
　　“哦？”
　　封驭雪推着时俊航进了卧室，看到躺在床上被捂得严实的人。
　　时俊航道：“你想要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我，跟他没有关系，放他走。”
　　“他既然来了这里，断没有离开的可能。”
　　“他需要看医生，他不能死。”时俊航手指微微绷紧“他要是死了，大小姐，你也留不住我了。”
　　“你在威胁我？”
　　时俊航看着她没有说话。
　　封驭雪干脆将任昭衍蒙着头的被子拽下来，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不用去医院，我就是医生。”
　　说完，她忙活起来，给任昭衍做过基本检查之后，挂起药瓶准备给任昭衍吊点滴。
　　时俊航提醒道道：“他在吃药。”
　　封驭雪顿了一下：“什么药？”
　　“碳酸锂片。”
　　“碳酸锂？躁郁症患者？”封驭雪拿起任昭衍的手，发现他手背上的留置针，给他扎上针“真是有趣。”
　　时俊航眯了眯眼睛，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倒是封驭雪回过头看向他：“巫梃哥哥，这么久以来，你还是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话，都是因为这个人，你很在意他吗？”
　　时俊航抬头看着她。